8月23日报到，程野窝在家里五天，看看书，打打游戏，时间并不难熬。

    报到的程序没多复杂，交了学费就可以到自己班级上去等着了。从校门进去直走大概100米多点就是程野上课的教学楼，分班表就贴在一楼的大厅正中央，程野挤进人群从第一张表看到第六张表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她被分到了高二六班。

    教室在二楼，程野从右手边的楼梯上去，没费多少劲就找到了。教室里人还没坐满，程野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从窗户往外看是位于教学楼左后方的操场，操场用铁丝网高高地围了起来。操场右边是另一栋高三专用的教学楼，程野高三也要搬进那里学习。

    今天是个晴天，但程野的教室在阴面，太阳照不到，窗户外面种了一排银杏树，藏在教学楼的影子里，叶子的绿色更深了。枝繁叶茂的，手伸进去应该是冰凉的，可惜树太高了，离窗户也远的够可以，她是没什么机会试了，程野在心底可惜了一会儿就转过头把注意力放教室了。

    程野打发时间的时候，就会玩2048，她刚凑出一个2048的时候，一个地中海老头捏着份名单站到了讲台上。程野抬头看了一眼，随手划了几下，看到游戏结束的画面后才关了手机。

    “同学们好，我呢叫王启东，是咱们班数学老师，也是你们的班主任……”王启东戴了副黑色半框眼镜，穿着件老干部衬衣短袖，讲了五六分钟才结束了他的开场白，正题这才开始，“咱们班有五十八个同学，我这里有份名单，一会儿我念到名字的同学就站起来做自我介绍，大家都互相认识一下。”

    “王丽。”

    “周子雄。”

    “裴雅丽。”

    “张钧。”

    程野的名字靠后，她站起来说了句“大家好，我叫程野”后就坐下了，教室里安静了一瞬才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听起来像是在装逼，但程野只是实话实说，别人介绍的那些爱好、奖项，她一样都没有，没什么可说的。

    这一环结束，王启东说了几句场面话，叫了十几个男生走了，程野又点开她的2048消磨。

    “诶，程野。”胳膊被戳了几下，程野抬头发现是她的同桌跟她说话，好像是叫方圆圆，她按灭手机才回复，“有事吗？”挺僵的一句话，方圆圆兴奋地搭了过来，“你是那个全市第一吧？是吧？”“不是。”程野想也没想就否定了，烦，她低头摆出了不想交流的样子。“好吧，不好意思。”方圆圆扭头加入了后桌的聊天。

    被带走的十几个男生陆陆续续回来了，每个人都抱着一大摞书。

    发书的时候程野仔细看了看，没拿到被压坏或者卷了边的书，挺幸运。书发完就没什么事儿了，王启东说了一声放学，就结束了。总共九本书，发的本子程野塞进了桌框不打算背走，她背好书包，方圆圆还和后桌两人聊得火热，她抬高腿从方圆圆凳子上跨了过去，走人。

    人太放心的时候就容易出岔子，程野在花坛边上碰上别惹老子被拦住的时候，她心里我了几千个操。

    “是你，那天…”别惹老子的话被程野打断了，“停”，程野倒退了最少三步，“好了，你继续说吧。”别惹老子拧着眉看完了程野的动作，也反应过来是因为什么，本来想往前几步的想法也没有了，他就站在原地说：“那天，我心情不好，不是故意的。”“没了？”程野不信别惹老子。“嗯，没了。”别惹老子点了点头。“行吧，我知道了。”程野面上平静，心里只想着快逃。

    “向风，干嘛呢？老马的课。”一声嘹亮的喊，别惹老子挪开了脸，“来了。”喊完，别惹老子小跑着走了。

    程野脚底像抹了油，走得飞快，出了校门才放了心。好吧，别惹老子还是个两面派，刚那副和善的样子程野不敢认，那位还是举着拳头的时候正常点，有点瘆人。精神病在前，行差踏错一步，程野都怕别惹老子拳头举着就过来了，活像一个什么游戏里举着斧头乱跑的僵尸。

    一中的校服是蓝白配色，校服外套上有一道杠，杠有红蓝绿三个颜色，每个年级的颜色都不一样，程野她们这届轮到了黄色，向风校服上是绿色的杠，是高二的。程野一想到两个人在一个学校就不太行了，她不怕向风，但她怕神经病向风。那天打人的时候，向风眼睛里的狠戾，程野看的一清二楚。

    “程野，老王叫你去办公室。”上了三天课，程野第一次被喊去办公室，她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进办公室之前她还想着这三天她有没有犯什么错。

    “王老师，您叫我是有什么事吗？”程野站在王启东办公桌边上，背着手。“是这样的，咱们班呢班长一直没定，你中考是全市第一，学习成绩好，我就想着让你当班长，叫你过来问问，你怎么想的？。”

    “对不起，王老师，现阶段我还是想把重心放在学习上，谢谢老师的认可。”程野情商不算低，拒绝的话也说得漂亮，理由正当，王启东也没再劝，“好，老师知道了，你回去吧。”“老师再见。”程野小幅度的鞠了个躬。

    程野回教室的时候，方圆圆已经在座位上了，看见程野别过头，给程野让路的时候，拉凳子用了不小力气，凳子腿和地砖一撞，挺大一声响。程野面不改色地走了进去，知道方圆圆气她没承认是全市第一的事，第一天上课英语老师叫她回答完问题后，方圆圆就是这个状态了。但即使知道，程野也不想管，她每天操心的事儿一大堆，犯不着在意别人的看法。

    晚上六点放学，程野在学校食堂吃了饭，背着英语单词走三站路，就到了她家教的小区，安宁家园。保安认识她，也不用登记，她直接进就好。她教的小孩是个小女生，今年上四年级了，她初一就开始就带她上课了。这份家教是她妈妈的朋友周阿姨介绍的，一开始这家人并不相信她，但碍于周阿姨的面子，还是将信将疑的让她上课了，后来是看到小女孩的成绩提高，她这份工作才彻底稳定下来。

    家教是七点开始，上两个小时，一次课一百块，一周六次，工资一周一结。程野在小区里散了会儿步，等到六点五十多才上楼，掐着点敲了门。“李叔叔好。”这家人姓李，给程野开门的是这家的男主人李辉，程野像往常一样打了招呼。“小野来了，快进来吧，彤彤半个多月没见你，今天早早就在书桌前等着了，一个劲儿地问小野姐姐到了没。”程野低头换拖鞋，没搭话，李辉也不在意，程野话少，三年过来，他们早习惯了。

    好像是听到了门口的动静，李丹彤一阵风似地跑到了玄关，兴奋地叫，“小野姐姐你终于来了。”“彤彤。”程野笑着回复。

    “好了，好了，带小野姐姐去你卧室吧，让小野姐姐看看这半个月你有没有退步。”李辉在自己女儿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知道了，爸爸，你不用管我。”李丹彤牵着程野的手，穿过客厅进了自己的卧室。

    李丹彤才刚开学，今天的学习任务并不繁重，检查一下她暑假教的课有没有忘，再预习一下课本内容就算结束了。程野没拉着李丹彤高兴，听李丹彤兴致冲冲地分享了半个小时她去香港旅游的见闻。课上完程野要走的时候，李丹彤神秘兮兮地拿了个盒子出来，“小野姐姐，这是我送你的礼物，我在迪士尼买的。”程野有点不知所措，没有第一时间接过盒子。“小野姐姐，你是不想要吗？”李丹彤的声音听上去已经有点委屈了。

    程野忙摆手，“没有，彤彤，我是太开心了，没反应过来。”小姑娘的眼睛亮了起来，“真的吗？”“当然是真的。”程野为了加强真实性，还用力点了点头。“嘿嘿，那小野姐姐快拿上吧。”李丹彤把盒子又举高了些。“好”。程野拿到了手里。“小野姐姐回家再拆哦，有惊喜哦。”李丹彤眨了下眼睛，很是俏皮。“好。”

    走出单元楼，被晚风一吹，程野才缓过神来，礼物，程野十五岁了，但她也有差不多快十年没收到过礼物了。程野抱着盒子，暖意从指尖蔓延至全身，一路上她的嘴角一直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她很开心，这种感觉难以言喻。

    和往常一样，小坡两边，超市还没关门，西医诊所里挤满了看病的人，但快到巷子口的路上，就冷清多了，没有路灯，黑漆漆的。迎面走着三个勾肩搭背的人，嘴里说着听不清楚的胡言乱语，程野看不清他们的脸，判断不出年纪，但这三个人喝醉了是肯定的。程野把头压得很低，擦着路边的墙躲着走，她的步子放的很轻。

    程野心跳得很快，一下又一下，仿佛要震出胸腔来，这种紧张和恐慌在她胳膊被一只手抓住的时候化为了实质。“小姑娘，一个人。”抓着程野的是三个人其中的一个，说话的时候还打着嗝，酒气和恶臭铺面而来，程野险些要吐。另外两个站在边上抬手指着程野，大笑不止。

    程野忍者恶心和颤栗，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不能怕，“干什么？”她尽可能中气十足的呵斥了一声，但胳膊还是没能挣开酒鬼的手。

    “你觉得我要干什么？”酒鬼发出淫淫的笑声，程野的恶心达到了顶点，这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一张满是褶子的脸，满口黄牙，还有油津津的发梢。程野用脚后跟狠狠踩了酒鬼的脚尖，酒鬼吃痛，松开了手，她拔腿就跑。

    “个婊子，敢踩老子，给老子等着。”

    身后的人满嘴污言秽语，程野一步不敢停地往前跑，腿上突然一阵钝痛，程野一个踉跄，酒鬼又抓住了她，“继续跑啊，就这点儿能耐？”另外两个人也围了上来，其中一个手里还拿着块砖，程野头皮都紧了，用尽了全力挣扎。

    酒鬼的耐性不多，看程野甩个不停，抻着巴掌就抡了过来，程野做好了挨一巴掌的准备，但这巴掌却没落下来，她胳膊一松，再一看酒鬼已经倒在了地上，有个人跪在酒鬼身上，拳拳到肉，是向风。程野松了口气，余光看见另一个人拿着砖头要砸向风，她一口气又提了上来，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跑过去把那人撞到了，晃了几下，她才站稳了，但还有一个人也堵在她跟前了。

    程野不着痕迹地往后挪动，被她撞倒地那个也站了起来，两个人不断朝她逼近，胳膊被用力一拽，她一下子后退了好几步，站稳的时候，向风已经把那两个人也打倒了。“别打了，别打了，向风，别打了。”好一会儿，程野才回过神来，怕出事，叫出了声，那天有人喊的时候，程野就记住向风的名字。

    向风的动作停了，他站起来朝地上的三人冷喝了一声，“滚。”三人连滚带爬的跑了，嘴里还不停放着狠话。

    “没事吧？”向风转身问程野。

    程野脱了力，贴着墙坐到了地上，一直积攒着的恐惧一下子涌了上来，她张嘴，但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向风蹲在了程野对面，重复说：“没事吧？”程野摆了摆手，向风放心了。

    在地上坐了十几分钟，程野才缓过来，扶着墙往起来站，向风伸手撑了她一把。“谢谢。”程野能出声了，仍是后怕。“不客气。”向风挥手，说得毫不在意。

    程野弯腰把礼物盒抱了起来，刚才慌忙中掉到了地上，也不知道里面的东西有没有摔坏。巷子口还在前面一点，“今天的事谢谢你了，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如果你想好要我怎么还，告诉我，能做的我一定尽全力做，再见。”程野说完，就往前走了，也没管向风回不回复。

    向风跟上程野的脚步，“上次我打了你朋友，就当扯平了。”“这是两回事。”程野并不觉得这两件事之间有能扯平的价值，她是一个自私的人，今天没有向风，她都不知道要怎么躲过这一劫，于她而言，向风就是救了她的人。那天的拳头没打到她身上，没有任何痛苦，但今晚，那种像是被按进水里要窒息的恐慌是实打实的。

    “行吧，那加个微信？全市第一。”向风没多追究，想着随程野去好了，大不了让程野帮忙买回早餐，这事就算过去了，扯着人情，天天在程野跟前提这点糟心事，他要是程野，本来没阴影，都能被提出阴影来。“我叫程野，别那么叫我，你微信号多少？”程野停了下来，从外套兜里拿了手机出来。

    “好，以后叫你程野。扫码吧。”向风从善如流。“好。”程野翻了自己的二维码出来，向风举着手机，滴了一声之后，就结束了。

    程野继续往前走，向风不远不近地跟着，到了巷子口，程野走了进去，向风还是跟着，“你跟着我干嘛？”程野回头问了一句，那股子怒气上来，声音也没压着。“送你回去。”向风淡淡说完，程野哑了火，转头继续走了。

    “我到了。”程野指着院子门，跟向风说。“你进去吧，等你进去了我就走。”向风手插在校服口袋里，站在了院子门口。

    程野拿钥匙打开门，关门的时候看见向风还站在门外，无可否认，那一刻，她所有的安全感都来自向风。关上门，程野走快了几步，到二楼往三楼的楼梯拐角，她回头看了眼巷子，向风的背影掩在黑夜里，但她却看的一清二楚。

    回到自己的小家，程野先通过了向风的朋友验证。然后换了睡衣，先前的衣服上全是土。李丹彤给她的礼物盒没摔坏，但也脏透了，她用纸巾擦干净后才打开。确实是一个惊喜，李丹彤送了她一只史迪奇玩偶，程野都记不清是什么时候脱口而出的一句她喜欢史迪奇，李丹彤竟然记住了。或许是自己也像莉萝一样期待着家人，所以对史迪奇格外喜欢。程野把玩偶放在了自己的床头，趴桌子上写今晚的作业。

    作业写完洗脚的时候碰到了左小腿肚，感受到了疼，程野才发现小腿肚上一大片淤青，是那个酒鬼用砖头砸的。

    睡前拿手机检查闹钟，程野看见向风发给她的消息。

    -我想好了，你明天早上帮我买一次早餐，人情就还完了。

    -我不吃早餐胃疼，但我经常懒得买早餐，你就帮我这个忙，行不？

    -我吃豆浆和油条，市场口那家的，你应该知道。

    -我知道了。

    程野回了消息，把手机放到枕头旁，想着自己误会人在先，一顿早饭哪里够，之后再找机会还，慢慢地，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