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在门禁时间前回思月公馆，隔一分钟看一眼手机时间，进门换鞋的准确时间是十点过十分，王姨守在门口等她，见到她整个如临大敌，她淡定双手踹入衣袋上阶梯，王姨迎上前，接过她的外套，“夫人在客厅等你。”

    “你就说我累了。”皇甫琴鞋还没来得及换，掉头就走，“有事明天说。”

    王姨着急要拦，她回身，食指按上唇，千言万语就被一声嘘堵住。

    轻车熟路穿过花园进入车库，按电梯直接上二楼，皇甫琴没有上帝视角，她不知道有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懒懒散散走出电梯，手摸口袋找手机，这才发觉手机落在外套里，刚想下楼脚步打了个回马枪，可事实情况没给她思考的时间。

    啷哐声响电梯门开。

    她后背发麻，僵着脖子回头，王姨空着手从电梯出来，精神上支持她但表情爱莫能助，直接宣布死刑：“小姐，夫人请你下楼。”

    表面镇定。

    “好，我去趟卫生间。”

    脚步匆匆回房，锁门。

    王姨在外面敲，动作从最初试探逐渐到重叩。

    只好认命。

    刷一声拉开门。

    “走吧。”

    下楼，一前一后出电梯。

    王姨直接去了厨房，她不情不愿环着胳膊独自往客厅走。

    吊顶水晶灯晃得人眯眼，许静绮独坐在沙发正中央，换了身居家睡衣，看上去是那种从头发丝精致到脚趾盖，从史前历史武装到未来科技发展的精英女强人，黑亮的发自然垂在一侧，膝盖上放了本财经杂志，手指一页一页翻看，茶几上放着一盅快凉的燕窝，几碟水果，其中的苹果片已经氧化，和她的手机。

    倦怠的眼神立马聚神，一股凉从心里透到脚跟。

    “妈。”

    “坐。”

    许静绮头也不抬说，浑身上下透露着胜券在握高位者状态，优越感被她随时随地演习的淋漓，皇甫琴心中的屈辱油然而生，脚步定在原地，时间一分一秒流，许静绮给她一个眼光后通知：“你爸从剧团打电话过来，说让你把节目辞了。”

    梗着脖子反问：“是爸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许静绮身子都没动，斜脸看她，语气里是不容反驳：“是我们俩的意思！”

    “凭什么？”

    “你说凭什么？”许静绮不紧不慢把手中财经杂志合页。

    皇甫琴急迫走上前，鞋跟踩在羊毛地毯上，一步一个印，在许静绮的视线前打停，有一副鸡飞蛋打也要挑明话头的魄力。

    “你能不能别总拿我当小孩？”

    许静绮不动声色收回眼，眼底的失望一闪而过，仿佛嘲笑她此刻的情绪价值是多么的廉价，拿着一贯说教的口吻说：“你是长大了，爸妈在你眼里成了空气，英国乐团首席说辞就辞，不跟家里商量，回国这么大事也不啃声，我现在是看不懂你的路子，参加什么垃圾综艺，瞎折腾还惹一身腥。”

    “你的格调和音乐素养去哪了？”

    “你话真难听。”

    “事实更难看！”

    紧接砰一声，许静绮把手中杂志甩上茶几，后坐力往前溜出两厘米，她放下膝盖继续说：“好好一个小提琴首席跑去跟一些不三不四的明星混，娱乐圈里能有个好东西，综艺节目能有什么营养，你以前还知道古典乐的门槛高，不是什么人都懂欣赏，现在反而要搞什么流行融合，打算同流合污吗？”

    “这是你的偏见，不是我的。”

    “是吗，我看你数典忘祖，徐启年和你同一个师傅的师兄，我跟她妈妈朋友多少年，家里的生意多少有牵扯，你为了给个三流明星撑腰把人得罪，惯有的原则全抛弃，我看你是魔障了！”

    前面的话都能忍，说到这皇甫琴脸色变难看，呼吸跟着急促，肩膀松下来强压着怒气，垂落的手指都在抖，发出一记可悲的笑：“所以你是为了个徐启年跟我发难？”

    “我看你是要气死我！”

    “妈，我发现自从你不跳芭蕾转做生意后就从温柔可爱的舞蹈家变成了个满身铜臭的眼里只有利益的资本家。”

    “我资本家？”

    说摞下去，原本死寂压抑的气氛急转成剑拔弩张，许静绮被激起一身刺，打官腔的姿态全没，火气压也压不住起伏胸口，滕的从沙发里站起来，视线里有道怨恨把她从里扫到外，就差把白眼狼三个字吐她脸上，“我不资本家，你能从小衣食无忧当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能从小上各种大师班学琴，能买那一屋子衣服和一柜子琴？靠你哪个只知道空谈境界理想每个月领社团死工资的好爸能有今天的你在这趾高气扬批评我？”

    说到最后许静绮屈愤得红了眼眶，拿食指戳她额心，皇甫琴不偏不倚挨着，但倔，偏要火上浇油。

    “怪不得连爸也不喜欢你了。”

    啪——

    五个清晰指印烙在她白净的脸颊，头都被打歪，长发因惯性从肩后甩向胸前，许静绮打的一点不手软，更是毫无后悔，皇甫琴斜过下巴看她一眼，是彻底失望的一眼，欠身抓起茶几的手机掉头走，人在身后呵斥：“你去哪？”

    皇甫琴充耳不闻，拐过走廊措不及防撞到从厨房过来的王姨，她连退数步，沏好的龙井连壶带杯全砸翻在地，热气在地毯上蒸腾。

    “哎哟！小姐你的手——”

    皇甫琴仍然一步不停，直接上了二楼，推房门拿包打开柜子，两三下把重要证件往包里塞，风风火火下楼，经过客厅时王姨在收拾残局，许静绮站花园窗前听电话，听到声转过身看，快一秒收回眼，直径朝门口走，率先反应过来王姨在身后大叫：“小姐你别冲动，夫人也是一时气糊涂才失手打了你！”

    路过衣架套上外套背起包，许静绮手捂着电话，给王姨一个闭嘴的眼色，给她摞一句：“你让她走，反正她翅膀早硬——”了的尾音被她摔门而出的巨响震断。

    “皇甫琴！你给我站住！”

    没有任何威慑力，步伐均匀有节奏，每一步是在给自己打气，许静绮不甘心，从花园露台出来朝她高声放狠话：“你走！你今天出了这个门就永远别想回来！”

    在小区长椅休憩，抬起被烫红的小臂，疼死，食指触摸上，嗤一声反弹，皇甫琴闭了闭眼，单手从包里翻出手机，指纹解锁，页面还停在席斯弦的好友申请上，她随手点拒绝，翻到微信对话第一个，Y，压嘴角语音：“曲延，我的琴落你车上了。”

    退出微信，翻出租房中介的电话，微信讯息嘟一声，曲延的回信没着急看，先去电话：“上周看的房还在吗？”

    “都行……明天签合同……就这样。”

    解脱般挂了电话，回微信，他正在输入，两分钟前的七秒长语音，食指接触的前一秒第二条回信发来：着急我现在给你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