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慧早上是被孙泽叫醒的。

    今天手机上已经显示将要10点钟，但她睡得很不安稳，一大早上被孙泽喊了三次。

    最后一次被叫醒的彻底，睡意全无，只好从床上爬起来。

    她顺眼朦胧，头发蓬乱如同野草，套上珊瑚绒睡衣出去上厕所。

    门打开，看见常鸿飞和孙泽在客厅打游戏。

    孙泽瞥她：“你还知道起来！”

    孙慧想到有外人在，自己这样也太不注意形象了，但也不能立刻回房。

    哎，算了，就这样吧，径直奔了洗手间。

    等出来洗漱整理完毕，已经十点半。

    孙泽不知道哪去了，客厅茶几上放着晚稀饭，两样小菜。

    孙慧蹭过去，坐在小凳上，明知故问道：“这是给我的？”

    “嗯，小泽准备的。”

    “小泽呢？”

    “不知道。”

    常鸿飞胳膊搭在膝上，坐沙发上看着她吃饭。

    孙慧觉得客厅里有点过于安静。

    昨天那些话说完，常鸿飞一直呆愣愣的，她等了会儿见他没反应，直接开车回家。

    回来后不想吃晚饭，连看了两部电影，过了凌晨才入睡。

    所以今天早上才一觉不醒。

    “什么时候来的？”她漫不经心地问。

    “8点。”常鸿飞答。

    “这么早！”

    “7点过来了一趟，你家大门没开。”

    当然，谁家大过年的7点能起床。她没问他为什么来这么早。

    常鸿飞慢悠悠地蹭过来，自己答了，“睡不着，所以……过来看看你。”

    孙慧低头扒着粥。

    常鸿飞凑得更近了，头和她几乎挨着，孙慧都能听到他的呼吸声。

    孙慧不敢抬头，莫名觉得心砰砰砰跳得厉害，觉得自己像个小学生，又不是没谈过恋爱，至于这样吗。

    她觉得自己不能怂，她也是怂包的话，他们俩就完了，毅然抬眼去看常鸿飞。

    一眼撞进一双晶亮的眼睛。

    常鸿飞眼睛不是很大，半开的扇形双眼皮，含着略显羞涩的笑意，有点酷，又有点拽地看着她。

    孙慧又不好意思了，低下了脑袋。

    粥都被她扒完了。

    “所以你现在是我女朋友了是吗？”

    孙慧以这辈子都没有的娇羞“嗯”了一声。

    嗯完，更不好意思了，哎呀呀，两个人都要三十岁了，谈个恋爱纯情成这个样子。

    常鸿飞忽然来拉她的手，只捏着几个手指头，像玩具一样在他大手里搓揉着。

    孙慧觉得一定是刚才的稀饭太烫了，现在余温上头，脸都热了起来，低声嗫嚅，“干嘛呀，被人看见。”

    “你家里人都出去了。”

    孙慧不知道常鸿飞话里是不是有别的意思，抬头瞪他。

    常鸿飞只是看着她笑，又阴险又坦荡的笑。

    孙慧觉得，如果在小学的时候，他这样耍流氓，她都能一巴掌呼过去。

    但现在不一样了，她是他女朋友，他可以这样做。

    她被瞧得心里发慌，又要低头。

    常鸿飞忽然俯身下来，在她嘴角轻轻一啄。

    孙慧第一反应是怕被家里人看见，转头看门口，想到他说家里没人，白担心一场。

    回过头，看他还是似笑非笑盯着她，心里生气，抬手要打，被他紧紧攥住，怎么也抽不出。

    “放开，我要去洗碗。”

    “不放。”

    简直幼稚！

    孙慧又试了两次，还是抽不出，谢了气，就那样任他抓着。

    “现在是我女朋友了吗？”常鸿飞又问。

    “是是是，怎么这么烦人。”孙慧真有些要生气了，常鸿飞简直是个小学生。

    常鸿飞往沙发上一靠，手还是拉着她。

    孙慧看着他，心里忽然甜得冒泡。

    抿着嘴笑，质问他：“常鸿飞，你这时候怎么不怂了？”

    常鸿飞还是看着她笑。

    *

    章淑萍觉得小儿子最近有点奇怪，具体又说不上是哪奇怪。

    年前过了腊月二十，厂子的事都忙完了，他整天屁事没有却也从来不着家。

    慧慧不知怎么又去历城上班了，两个人十天半个月也不见有什么来往。

    期间有一次慧慧回来，也没见俩人见面。

    她去问丽丽，丽丽说可能是分手了，还暗戳戳暗示是她把儿子养废了，长嘴不会说话。

    她当然不相信，慧慧是个靠谱的人，怎么可能会俩人搞对象才几个月说分就分了。

    她去找贺敏春打探，贺敏春说不知道俩人现在什么情况，但话里话外的意思也是俩人差不多拉倒了。

    她越听越生气，当即就拉下脸来。

    她也不是不知道贺敏春不大愿意常鸿飞和慧慧在一起，贺敏春从来就眼高于顶，也不知道打算找个什么女婿。

    人家两个小年轻都已经看对眼了，她在那里瞎反对，都什么时代了，真当当妈的意见还能起什么作用。

    当然，她也没说什么重话，毕竟以后是要做亲家的。

    这件事放心里，怎么想怎么不放心，到底让森森开车带她去了一趟常鸿飞城里的家。

    开门进去，就见屋子里乌烟瘴气，差点没被呛死。

    房间里都是烟味，酒瓶子七歪八倒在茶几上，桌子上，地上滚的都是。

    客厅没见着人，推开卧室门，见常鸿飞趴在床上，被子捂着脑袋还在睡觉。

    她越看越来气，都多大人了，不结婚不谈女朋友，还把家里弄的跟狗窝一样，一点不让人省心。

    他大声叫常鸿飞，要把他叫起来，实在没事干去厂里打扫卫生，清理库存，整天装死像什么样子。

    叫了好几声也不醒，越叫越气，最后忍不住拿手去打他。

    一打不要紧，差点把她烫死。

    和后来才知道他一个人躺家里已经发了两天烧了。

    不吃不喝，吞个药片就等着病自己好，嘴唇都烧干皮了。

    她又气又心疼，赶紧打电话给常鸿茂，让他来带着常鸿飞去看病，就这么一个兄弟，也不知道看着点。

    后来常鸿飞在医院输了两天液病才彻底好了。

    人也瘦了一大圈，还嬉皮笑脸问她，这样是不是又变帅了。

    她板着脸骂他，帅有屁用，都要成老光棍了。

    问和慧慧怎么回事，这小子又成了没嘴的葫芦，八杠子打不出个屁来。

    这个小儿子从小就轴，心里有什么事都藏着不说，又有点认死理，一条道走到黑。

    他要不张嘴，凭别人怎么问也问不出来。

    而且这么大小子，早就能独当一面了，她当妈的再没什么好教导的。

    这个时候，还是隐隐约约劝他，“是不是和慧慧闹别扭了，女孩子家都是要哄的，你多说点好话。她去历城你见不着，你就去找她嘛，整天喝闷酒算什么。”

    这样好好说他，他又一副听人劝的样子，让人有脾气也没地发。

    年前的时候，给孙家还送去了半车东西，看那分量，她又放下了心。俩人的事应当还没黄，要不普通关系哪用这么送年礼。

    但直到过完年，慧慧回来了，也没见俩人在一块呆着。

    他回家来了也不说话，问什么也不说，整天闲了就是看电视，打游戏，陪馨馨隆隆玩。

    丽丽刺探他，他倒也不恼，转着弯儿把话题绕开。

    好不容易到了大年初一，总得去孙家拜年啊。

    她把那天在孙家的情况问了丽丽好几遍，常茂也说了两遍，怎么听怎么是，两人一句话没说，但又有那么点暗戳戳的不对劲。

    接下来几天，还是没见俩人有什么联系。

    就这点事，都要把她这颗老心脏烦死了。

    她几乎已经要放弃孙慧能做她儿媳妇的事了，事情竟意外的有了转机。

    初四一天常鸿飞都没回来，过年期间他是在村里住，但他天天有狐朋狗友约酒吃饭，几乎是不在家的。

    那天回来的也不晚，却是坐慧慧车回来的。

    老常出门上厕所看见的，说俩人也没怎么样，慧慧门口停车，放下他就走了。

    她怪老常没眼力，不知道趁机多问几句探探情况，她想着法儿去常鸿飞屋里转了两圈，说了几句话。

    他洗完澡，换了衣裳，饭也不吃，躺床上就要睡。

    她还没问到正题上，人已经睡死过去。

    但第二天就不一样了，不到7点就起来了。

    他起来了，她也不能让自家儿子干饿着，只得从被窝钻出来，去厨房做饭，眼看着一会儿功夫就他人就溜出去好几趟。

    她不放心，跟去了大门口，就见他往孙家的方向走，没一会儿又溜回来。

    她看不过，吃饭的时候点他，“大过年的，谁家起这么早。”

    常鸿飞没所谓地吃饭，饭吃完了，人又出去了。

    从这以后，就整个不一样了。

    常鸿飞下午的时候带慧慧来家里打篮球，他在院子里装了个篮球框。

    这小子打篮球也不知道让人的，她看慧慧嘿呦嘿呦都要累死了，想上去劝一下，一转眼的功夫，两人就抱上了。

    她这老脸都没好意思看，心里又美得不行，总算是好上了。

    俩人打完球，慧慧也没走，去老常的花房跟她唠嗑。

    常鸿飞这小子也难得的去花房里坐，还说着年后打算干的什么事。

    老常大概不是很懂，在那板着脸一通指导，常鸿飞也不跟他杠，他说他就听着。

    第二天俩人就互相串门，一会儿在他家，一会儿在她家。

    快晌午的时候，俩人一个牵着大黄，一个牵着嘿耀去长堤上遛狗。

    真是想一出是一出，村里的狗都是一年到头栓着，要不就是撒开在院子里跑跑，哪有拴着狗绳遛狗这一说。

    俩人冻得鼻尖通红，还都挺高兴。

    半下午的时候开车出去了，她有点高兴，以为晚上应该就不回来了，这种事，他们老家伙也看得很通。

    谁想天还没黑，人又回来了。

    她有点失望，问他回来干什么。

    常鸿飞问：“我自己家还不能回来了？”

    她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她是说，看他和慧慧关系好转，就该再接再厉，整天呆村儿里多没意思。

    常鸿飞点了根烟，慢悠悠说：“明天送慧慧去历城，她要上班了，要我过去陪去住一段时间。”

    他这几天总有种虚幻的漂浮感，让他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是轻飘飘的。

    大约是多年的心愿达成了，人美梦成真的时候，总会觉得不真实。

    孙慧让他去历城陪住，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因为一般她说什么他都不会反对。

    答应完之后，发现这件事也是他想的。

    他想一整天都和她在一起。

    平野村到历城车程一个半小时，他不能让孙慧开车，她的小车开着太憋屈，于是孙慧的车放家里，他开自己车送她过去。

    知道他们要一起走，两家妈妈每人准备了半后备箱的东西。

    孙慧有点无语，“哎呀妈不需要这么多东西，才过完年谁还有胃口吃吃喝喝，而且我十五就回来啦。”

    贺敏春和章淑萍都不听她劝。

    两人带着满满一后备箱的东西上路了。

    孙慧在他手机导航上输自己小区的地址，才打了俩字，整串的地址就蹦了出来。

    孙慧手机伸到她面前，眼睛弯弯地问：“呦呦呦，这怎么有我家地址记录？”

    常鸿飞装傻，“大概你住的地方太著名了，不用打全就能跳出来。”

    孙慧靠过来，问：“说，是不是偷偷去看过我。”

    “那倒没有，”常鸿飞觉得她想得倒挺美，“看了看距离远近。”

    孙慧把手机放好，趴在中控台上看他，“说，怎么探听到我地址的？”

    “你妈给你寄东西，从来都是去一个快递站点，随便一找就能找到。”

    “还去一个快递一个快递的扒拉啦？”

    “哪有你想得那么复杂，快递站的人认识我，随便编个理由就能问出来。”

    孙慧拖着腮，手指一下一下乱敲着，“想知道我住哪直接问我就好了，还去什么快递站打听，你以为是当间谍呢。”

    常鸿飞也觉得傻，闷声笑。

    “给你看个东西。”孙慧朝他勾手。

    常鸿飞趁前面没车的间隙，扭头看她。

    孙慧脑袋伸过来，在他嘴角轻轻一啄。

    常鸿飞发现，孙慧最近喜欢亲他，专亲嘴角，轻轻点一下，迅速离开，再看着他笑。

    他一直觉得她是高冷的，没想到会这么甜。

    甜得他心都要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