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上午等饭的功夫,常文隆打电话给自家小叔,知道他在孙慧家,并且孙泽回来了,吵着要来。

    孙泽作为当年的中考状元,在北柳很出名,在平野村更是人尽皆知。

    十年过去了,依旧是家家户户激励孩子要好好学习的典型。

    常文隆和常文馨虽然见过孙泽的次数有限,但也是从小听着他的名字长大的。这次能见到活人了,当然不能错过机会。

    馨馨还好,毕竟还在幼儿园,对学习能力没有很明晰的概念。

    常文隆三年级了,已经经受过了应试教育的毒打,对学神有了天然的崇拜。

    且知道孙泽是航天航空专业的,直接扛着自己的飞船模型就来了,围着孙泽问东问西,简直是个勤学好问的五好少年形象。

    不细听不知道他问得是我们中国的空间站是不是已经超越美国,成了世界第一,我们中国是不是世界上最厉害的。

    快到饭点的时候,李艳丽来接人,两个孩子一个也叫不动。

    一个缠着孙泽在科普宇宙知识。

    一个被两个漂亮姐姐围着给她梳小辫儿。

    李艳丽很无语,威逼利诱,说:“再不回去,爸爸下午去游乐场不带你们了。”

    两个孩子异口同声:“不去就不去。”

    孙慧看着馨馨满头的彩绳,拿出手机环绕式拍照,嘻嘻笑着说:“嫂子别管他们了吧,反正我家今天饭菜多,饿不着他们。”

    想了一下,忽然说,“要不你也在这吃吧,省得在家做饭了。”

    李艳丽没答应,“你常茂哥还在厂里呢,我在这吃了,谁管他?”

    章淑萍跟着常志走亲戚,都不在家,家里没人做饭。

    贺敏春赶紧出来,大嗓门喊着:“丽丽也在这里吃,打电话把大茂也喊过来,今天家里正好热闹一下。”

    孙慧和孙泽听见,赶紧一起附和,催着着让李艳丽打电话,让常鸿茂过来吃饭。

    孙泽说:“我好几年不见常茂哥了,今天过来,我跟他喝几杯。”

    李艳丽瞅一眼常鸿飞,讪笑说:“几年不见你常茂哥要喝几杯,小飞哥挺久不见,就不需要喝了?”

    孙泽走到常鸿飞身边,搭上他的肩膀,嘿嘿笑着说:“这个哥哥不用我张罗,都是自己人了。”说着拿余光去看孙慧。

    孙慧直接白他一眼,“就你那三杯倒的酒量,还好意思满世界约酒!”

    孙泽撸撸头发,满不在乎,“我喝倒了没关系,这不是有我海量的姐姐兜底。”

    最后真把常鸿茂也喊来了,孙家虽然没有常家敞亮,但也在客厅里摆了两大桌,两家人拼在一起。

    常文隆紧贴着孙泽不放,吃饭都要坐他旁边,他爸爸常鸿茂和他说话他也不理。

    常鸿飞挨着孙泽右边坐,两人身前都倒了酒。

    孙慧、袁珊和李艳丽挨着。

    李艳丽一边照顾馨馨一边照顾袁珊,比孙慧还像个同龄长辈。

    人多吃饭免不了要喝酒。

    李艳丽先倒了杯椰汁给袁珊,笑着说:“珊珊咱们喝这个,不要跟他们比,他们都是酒鬼。”

    袁珊惊讶,“慧慧姐也喝的呀。”

    “就她酒量大,千杯不醉的,男人也喝不过她。”

    孙慧今天不想喝,听如此说,连忙抬杯子:“给我也来一点,今天我要喝椰汁。”

    贺敏春端进一盘炒菜,瞥她:“不是嫌我不招待姑爷,今天盛宴招待了,你又不陪酒。”

    “你招待姑爷要我陪酒啊,不是有你儿子。”母女俩这样怼惯了,是家庭常态,袁珊听了反倒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说错话,引发了姐弟争端。

    孙泽开了酒盖,说:“今天不是姑爷也要好酒好菜招待的,我好多年没和飞哥喝酒了。”

    他给常鸿飞斟了酒,又给常鸿茂倒上,口里说:“还有茂哥。”

    他和常家兄弟一个差4岁,一个差8岁,孙慧几乎以为他们要有代沟,没想到关系却比她想要热络许多。

    常鸿茂逗他:“还是和你飞哥亲啊,给我的酒就不够。”

    “这哪能啊,大哥必须是头一份的。”孙泽讪笑着,果真又给他填满。

    李艳丽嗔常鸿茂:“小泽是读书人,你逗他干什么,你以为都是你大老粗,整天烟酒不离口。”

    常鸿茂笑,“你当他小子是老实人,小学时候和人打架,打不过,都是找小飞给他出头,有次把人头都打流血了,不敢告诉我爸,我被当家长叫去的。”

    李艳丽大惊:“有这事?”

    孙慧也好奇,“什么时候的事?”

    孙泽讪讪笑着:“四年级吧,飞哥真够意思。”端起酒杯,敬常鸿飞,“飞哥我干了,你随意啊。”

    他一口猛灌,呛得自己直咳嗽。

    孙慧用筷子敲敲桌子,“在家里别搞梁山结义那一套啊,不会喝就少喝,逞什么能。”

    常鸿飞很识时务的轻轻抿了一小口。

    袁珊很艳羡地说:“哇,有这样一个大哥罩着,小时候一定很拉风。”

    孙泽也有几分得意,“那是,我小时候身体不好,又黑又瘦,但成绩又好,很多人气不过,总欺负我,都是飞哥护着。”

    孙慧问:“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她作为平野村大姐头,不知道还有人欺负自己弟弟。

    “你那时候在育英,两耳不闻窗外事,知道什么!”孙泽忆起往昔被霸凌岁月,掩饰不住的兴奋,“飞哥那次把赵大胖揍狠了,后来再没敢找我麻烦!”

    他越说越感慨,几乎要把常鸿飞当亲爹来拜。

    “行了行了!”孙慧很看不惯孙泽要哭不哭这个样子。

    过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问问:“你四年级的时候,两家妈妈在绝交啊,你们怎么有交流?”

    桌上三个男人互相对视一眼,同病相怜的苦楚不言而喻,三人碰了一杯。

    还是孙泽说:“你们女人真麻烦,两家好好的,说不搭理就不搭理!”

    孙慧强调,“什么你们女人,是你妈非要和人家断交,几番交待不能再有来往的!”

    孙泽吃了口炸丸子,口中敷衍:“是是是,妈说什么,你就听什么。”

    他脸上表情更苦,“每次我最怕街上两家人遇到了,想打招呼又怕妈生气,只能硬憋着!”

    正说着,贺敏春又端最后一道菜进来,听他们说起小时候的事情,也十分不好意思,“都过去的事了,不要再提了!”

    孙泽全然没有科研工作者的安静沉稳,饭桌上话题不断,又有李艳丽的热情张罗,一顿饭吃得热情洋溢。

    饭快说完的时候,不知道怎么说到滑冰,然后话题一转,众人决定要去河里滑冰。

    孙慧被太阳晒得有点困,出言反对:“哎哎哎,滑野冰,一点安全措施都没有,掉河里怎么办?”

    两个小孩吵着要去,李艳丽拗不过,也来了兴致,“多少年不滑了,都去都去。”

    她拉住常鸿茂,“你也得去,我一个人看不住。”

    常鸿茂喝了酒,脸上微微透着粉红,口里答应着,“去去去,吹吹风,醒醒酒。”

    孙泽叫袁珊去穿衣裳,吵嚷着她没滑过野冰,一定喜欢。

    孙慧不想去,说要帮着刷碗,被常鸿飞从后面拉了起来。

    她不想去,常鸿飞拉着她不放,人多,她不想跟他硬闹,跟着一起去了。

    北方河都不宽,到了冬天几乎断流,仅剩下的一点水形成不连贯的水塘,在冬天最冷的时候,结成了天然的冰场。

    但是因为现在太冷了,小孩子们能玩的又多,现在滑冰已经吸引不了孩子们的兴趣了。

    他们来这玩,更多的是追忆童年。

    河里冰结的极厚,常鸿茂那样的大块头站上去也是安全的。

    李艳丽护着两个孩子沿着边边滑,自己一个不注意已经摔了两次,常鸿茂去扶她,也摔了跤。

    自己的一双儿女看到亲爸亲妈的惨状只在一旁嘿嘿直笑。

    孙泽有心要给袁珊炫耀,拉着去了远一点的地方。

    孙慧静静站在一边,提不起兴致。

    常鸿飞点了根烟,问她:“你不去滑?”

    “有什么意思。”

    “以前不是很喜欢。”

    “你也说了那是以前。”

    常鸿飞不懂她怎么又不高兴了,只觉察出她吃饭的时候就兴致不高了,于是站一边陪着,在冰上自己滑拉了几下,孙慧不动,他感觉挺傻的,又站回了岸边上。

    远处冰面上不时有人摔倒,尖叫声,欢笑声不时传来。

    孙慧想,她小时候是喜欢这条河的,小时候和常鸿飞一起来。

    大些了,有了要好的女伴,冬天很冷的时候来了也能玩半天。

    即便到了初中,她还曾很骄傲的姿态,邀请临镇的同学趁寒假的时候来玩。

    那次被常鸿飞撞见,然后狠狠警告,问她是不是傻,河冰危险,不能随便去玩,竟然还敢到河中间去!

    她那时候惊讶于常鸿飞竟然肯同她说话,又为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而愤怒,狠狠回怼他:关你屁事!

    “所以这么多年,你们和小泽关系一直都很好!丝毫没受妈妈们的影响?”孙慧突然问。

    常鸿飞不知道她为什么问这个,“你不想我们关系好?”

    没有否认,那就是了。孙慧喃喃点点头。

    原来这么多年,别别扭扭的一直只有她自己。

    因为她卑微敏感的小心眼。

    刚满十周岁的女孩子,已经隐隐能感觉出两家物质差异的渐渐增大,等两家决裂的时候,她并没产生太大的反抗震颤。

    一直搅动她心绪的是对常鸿飞的态度。

    他们曾是亲密的朋友,因为母亲的勒令断交,她与他再不讲一句话。她心里挣扎困惑,原来友情是可以被斩断的。

    等她上了初中,上了不同的学校,关系更加疏远,进入青春期的孩子,每次再碰到,看到的都是对方的巨变。

    曾经的熟悉渐渐遥远,原来不知不觉间真成了陌生人。

    莫名其妙的,两家关系又缓和,愚蠢的大人竟然觉得隔阂能被忽略,只要既往不咎,一切就能完美如初。

    决裂的三年似乎是不存在的。

    可正式那分开的三年,决定了她们今后关系的基调,他们熟悉又陌生。

    熟悉又陌生。

    最熟悉的陌生人。

    最陌生的亲密床伴。

    可原来,这竟一直是孙慧自己一个人的错觉。

    男孩子们将这场决裂当成玩笑。

    他们能像大人一样,将那裂缝当成不存在,甚至对他们讲,裂缝本身就不存在。

    那只是生活的一个小插曲,女人之间的一场闹剧,平淡生活依旧继续。

    阳光很暖,风却是冷的,孙慧鼻尖都冻红了。

    她扭头问常鸿飞:“我们还是好朋友吗?”

    常鸿飞从烟雾中回看她,“你说是就是。”

    那天的出行有一个惨淡的收场,孙泽因为太过亢奋,不顾劝阻跑到河中心去滑,冰面果然碎裂了。

    好在河水本就很浅,他在躺下的一瞬间迅速舒展四肢,最终被常鸿飞救了上来。

    最后的结果是孙泽真个屁股都湿了,像尿过裤子一样。

    模样狼狈,孙慧都担心自家弟弟这个蠢样被女朋友看到,回去就会被分手。

    元旦假期很快乐,所以过得很快。

    孙泽和袁珊第二天就离开了。

    孙慧意外接到了小米老师的邀请,虽然临近过年,但她工作室的一个画师突然离职了,导致她年前需要呈交的一个项目工作很紧张,问孙慧能不能去暂时缺顶替这个空缺。

    孙慧当即接受了这工作。

    和小米老师工作,能更多的接触到行业资源。

    几个月的自由职业,让孙慧明显感受到了自由职业的不自由。

    她需要花费极大的自制力去控制懒癌发作时的病情。

    做好的规划往往不能实现,且自己一个人的计划经常有不合理的地方,又不能及时察觉,如此进行下去,发现进益很小。

    最重要的事,自由职业收入太不稳定,孙慧现在房贷车贷加身,并不是自由发展的好时机。

    并且贺敏春的病情已经稳定,就算她在历城,也很方便往来带她去看病。

    所以孙慧毫不犹豫的接受,准备搬去历城。

    出发前一天,她才想起需要和常鸿飞说一声。

    考虑良久,给他发了条微信:我暂时要去历城工作一段时间。

    微信发出去,她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这不就是她和齐思分手的理由吗?

    孙慧出了一身冷汗。

    当时她说齐思做好职业决定之后才通知她,是不爱她,毅然决定分手。

    那她现在呢?

    她爱常鸿飞吗?

    如果常鸿飞不同意,她还会去历城吗?

    孙慧咬着指甲,没搞清上述答案的时候就拨通了常鸿飞的电话。

    她觉得自己简直是一个渣女!

    她一定要去历城的,现在没有什么能改变她的决定。

    他们极少打电话,有事都是微信上联系。

    但是孙慧觉得这件事需要直接讲,甚至需要当面讲,但她又没有勇气直面常鸿飞,她挺怕他会生气的。

    电话响了很久的盲音,终于接通,熟悉的声音,“喂。”

    “喂,是我,我是孙慧。”这句话有点傻,他当然存了她的号码。

    “我知道。”

    “我……暂时要去历城工作一段时间。”孙慧话说得很慢,却是和微信上一模一样的句子,多了她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那边沉默了一下,“我知道,微信上看到了。”语气却是出奇的平静。

    “那,”孙慧嗓子发干,想到这某种程度上是一通分手电话,一年半载,这也有半载了,或许这就意味着结束了,“那你有事电话找我。”

    “嗯。”那边是长久的沉默。

    “挂了。”孙慧说着,挂断了电话。

    小米老师不仅提供了工作,还贴心地介绍了住处。和一个女孩子合租,公寓离工作室很近。

    女孩子很好,但大约是一个人住久了,孙慧很不习惯,在雨菲的帮助下,在偏远点的地方租到了一套一居室,一个星期之后搬了过去。

    住处搞定后,孙慧在某个周末回了趟家,把全套的被褥衣服书籍物品都带了过去。

    走时贺敏春依依不舍,口中念叨不止,“怎么说走就走了,不是在家呆得好好的。”

    孙慧隔着车窗同她说:“妈,你想你女儿在家啃老吗?你有什么可以给我啃的吗?再呆家里我积蓄都要用光了。”

    贺敏春没想到她这一句话引出了她那么一堆,刚要挥手让她快点走,又想起什么,问:“我给你准备的鸡蛋你带了吗?”

    “没……没啊。”

    “为什么不带,等着。”贺敏春风风火火进了家门,又风风火火出来。

    把她心爱的鸡蛋在车上找了个好位置,才又隔着车窗嘱托,“工作不要太辛苦,注意身体。”

    孙慧摆摆手,按上车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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