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慧在小米老师工作室呆了两周,才反应过来,她可能被坑了。
之前的画师离职很可能是逃离火坑。
这项工作,她不仅要负责老师分配下来的绘画任务,还要负责成品完成时的展览布置,有许多要与甲方沟通的地方,可谓耗费心力。
孙慧向小米老师诉苦,只换来一句加油。
她意识到再崇敬的人,一旦成为了老板,也就不可爱了。
临近过年,整个工作室全然没有要过节的气氛,整日加班加点,死气沉沉。
孙慧作为新员工,很快适应了公司文化,同样每天变得焦头烂额,殚精竭虑。
只一个月,就迅速进入了打工人的状态。
回想起之前数月的自由职业者身份,简直如同一场幻象。
期间偶有接到贺敏春的电话,她迅速嫁接到她当初还在南城工作的状态。
她在外辛苦打拼,抽空接受老母亲的电话慰问。
刚过去不久的几个月贴心陪伴简直像不曾存在。
贺敏春问她什么时候回家,孙慧电话放在一边,手上工作不能停,回答到过年都不能回去,应该要等到除夕。
贺敏春抱怨,“怎么这么忙,之前不是很闲的吗?”
“之前没工作,现在是换了新工作呀。”孙慧觉得贺敏春总是说傻话。
母女两个又驴头不对马嘴的说了几句,电话挂断。
某个难得的周末,孙慧去了雨菲家一趟。她的房子离雨菲家很近。严先生掌勺,在家吃了一顿家常菜。
孙慧给她家小宝贝带了件小玩具,被雨菲很不客气地嫌弃华而不实。
孙慧还没来得及道歉,就听雨菲说会在咸鱼上卖掉,卖来的钱哪天请她喝酒。
孙慧感觉一记眼刀朝她射来,她不敢看严先生,低着头去拉珠珠的手,笑着逗她:“小宝贝,你要拦着妈妈,不能让她去喝酒呀。”
被严先生吓得,孙慧再不敢登雨菲的家门。
临近过年的时候,齐思有次来了历城,因公出差,和某公司洽谈合作。
孙慧正是要交稿的前夕,不要说吃饭,楼下喝杯咖啡的时间都匀不出给他,只在电话里说了几分钟话。
齐思语气悠悠,“我觉得,历城真的不错。”
孙慧边工作边说话,“别,听我这个有切身体验的友好市民的温馨提醒,这里各方面和南城都差一点,滨城没生活过不好比较。总之这里除了好吃好喝的多些,离宜市近,几无长处,可这些对你来说完全不是优点,所以不要再考虑来历城了。”
齐思在那边轻轻笑,“你警惕性不要那么高!”
“我这是对你负责。”孙慧话说得很干脆,“我在历城,是觉得这里真的适合我的发展,从逻辑上相信你的判断,没有丝毫要和你重修旧好的意思。”
齐思在那头静了一会儿,无奈地叹气,又问:“你和你那个青梅竹马在一起了?”
孙慧语气轻了几分,“还没。”
“还没就先把我拒绝的这么干脆,不给自己留后路吗?”齐思语调轻松。
孙慧却很郑重,“齐思,”她叫他名字,“在感情上我从来都不留后路。”
他们在一起时,她也是认真的,很努力的经营,想要个好结果。
那边又是一阵静默,只能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孙慧不知道齐思在想什么,不想把气氛搞得这么僵,语带歉意地道:“这次真抱歉了,不能请你吃饭。等有机会我去滨城,一定给个机会,让我做东。”
齐思似是笑了,终于说了声:“好。”
电话挂断,孙慧长吁一口气。
画作总算在年前完成,腊月二十八的时候工作室彻底放松下来。
小米老师不善社交,公司没有组织年会活动,干脆提前放假。
孙慧看着工资卡上的数字,觉得自己一个半月的当牛做马总算是值的。
放假后她没有回家,躺自己的小屋里直睡了一天一夜,到第二天傍晚的时候被贺敏春电话吵醒,问她什么时候到家。
孙慧模模糊糊答应第二天回去,这才从床上起来。
对成年人来讲,过年不再是欢庆的节日,而是逃不掉的地雷。
她在回家的高速上想,明年过年的时候要带孙慧卿和贺敏春去旅游,在外面过年,能省去多少麻烦!
孙慧到家那头已经是二十九,年前准备几乎已经进行了一半,没什么她能干的了。
贺敏春身子骨还好,在孙慧一再强调今年精简过年的要求下,还是买了成堆的吃得喝得。
孙慧抱怨,“买这么多,这怎么吃得完!”
“一年就这一次,大过年的,还能短了吃的。”贺敏春完全不理孙慧那套逻辑,在她看来,过年嘛,一切都要是有富余的,东西都要准备的多多的,来年才能顺畅,吉利。
孙慧在家无事,去了一趟李静雪的小店,过年正是她忙的时候,一句连贯的话都和她说不上。
孙慧觉得她几乎要在这半个月把一年的钱都赚了,呆了一会儿实在没劲,又回家了。
等回到家,看到客厅里堆了一堆东西,问:“这谁送的?”
贺敏春在做年前最后的一次打扫,头也不抬,“森森送来的。”
正如孙慧所料,干脆什么也没说,就往屋里走。
她不说话,贺敏春反倒急了,追在她身后问:“你和小飞到底怎么回事?这段时间也没见你们联系,你们到底是分了还是没分?”
孙慧不想答她,但贺敏春跟着进了屋,坐在她身边紧紧盯着。
孙慧不耐烦,拿出Pad来看电影,往外赶她,“哎呦我的亲妈,你能不能别这么烦,让我安安生生过个年。”
“你话说清楚我能烦你吗?”贺敏春坐着纹丝不动,“每次电话问,你也都是支支吾吾,现在面对面了,也不能问?”
孙慧刷着电影名单,想找一个感兴趣的,贺敏春在一旁喋喋不休。
“小泽什么时候回来?”她转移话题随便问。
“他要三十那天回来,先送珊珊回家。”
孙慧幸灾乐祸,“哎呦喂,儿子白养了啊,还没娶媳妇儿呢就把亲娘忘了。”
贺敏春在她肩上拍一下,骂她:“没个正形!”
孙慧不理她,专心看电视。
贺敏春自说自话半天没人理,起来走人,到了门口,又问:“你们要是分了我让你爸把东西送回去,没有关系我收人家这么重礼干什么!”
孙慧心中来了气,说:“让爸送回去吧。”
贺敏春又要问,孙慧一声“关门”把她吓了出去。
除夕如约而至,一大早孙慧就被喊醒,按照孙家惯例,吃了包子。
早饭过后她和孙泽贴春联,她嫌手冷,把活都给了孙泽,磕着瓜子看他满院子跑。
到了下午,一家人齐齐整整坐一起包饺子。
孙慧恹恹的话很少,孙泽兴致勃勃分享了学院导师娶了小自己三十岁的学生为妻的八卦。
这让贺敏春三观大受震颤,“原来学问再大的人也好色呀。”
孙俊卿一副了然的样子,哼笑一声,“男人到死也是爱年轻的。”
包了半下午,初一一天的饺子都完成。
傍晚的时候,孙俊卿带孙泽去坟上祭祖,回来了年夜饭开席。
家里晚饭早,饭吃完,春晚刚好开始。
和全国大部分观众不一样,孙家人都很喜欢看春晚。
从开场舞就开始看,一边看一边挑毛病,什么这个舞台太花哨了,那个明星是假唱,怎么这个演员这么老了,那个男孩子蹦得真高。
贺敏春和孙俊卿看着电视里越来越不熟悉的陌生面孔,一遍遍感慨春晚一年不如一年,却也不从电视前走开。
孙慧和孙泽坐在沙发上,磕着瓜子,吃着橘子,一边刷手机,一边看电视。
孙慧让孙泽去洗了个苹果,姐弟俩人一人一半。
正演到一个小品,笑点不少,有几个也比较尬,孙慧整体上给高分。
小品演完,主持人出来串场,孙泽刷着手机,凑到她身边,“姐,你和小飞哥怎么样了?”
孙慧盯着电视傻笑,分了一点精力回答,“妈让你问的?”
“没,就我自己感兴趣。”
“你感兴趣的事情还挺多。”
“要时刻保持对世界的好奇心。”孙泽一副欠揍的表情。
“分了。”孙慧淡声答。
这是她看完刚刚那个小品,给自己感情状态下的判断。
在这之前,她一直以为她处于薛定谔的分手状态,因为不去确认,就介于分手和没有分手之间。
可是现在已经到了一年最后一天晚上的9点钟了,她还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她觉得自己之前的坚持都是自欺欺人。
分了就是分了。
成年人的分手甚至不需要一句直白的表示。
明显的暗示就已足够清晰,你还不明白,只能证明你是傻子。
孙泽很惊讶,“什么时候的事,元旦的时候不还好好的。”
孙慧咬了口苹果,苹果很脆,孙慧一低头,都看到咬合时喷出的汁水几乎要溅到孙泽脸上,“元旦后分的。”
“啊!”孙泽很震惊,可怜巴巴地望着她,“姐,是不是我那头说错话了,珊珊说当时就看出你不高兴了。”
“是!”
孙泽欲哭无泪,想要说些什么,“姐……”
“大人的事你少管!”
孙泽闭嘴。
初一那天一家人起得更早,因为要拜年。
七点多院子里就拉了鞭炮。
饺子吃完,孙泽和父母外出拜年。九点不到,就回来了。孙家本家少,需要去拜的人家不多。
然后孙俊卿和贺敏春呆在家里,等着村中几个小辈过来给他家拜年。
孙慧自己在家时,化好了裸妆,主打一个清新自然,人见人爱。穿着大衣,嗑着瓜子,坐沙发上又看起了春晚转播。
没过多久,门口大黄开始乱叫,然后看到常家两兄弟和李艳丽,带着两个小孩进屋来拜年。
虽然平时也都常见面,在过年这个极有仪式感的日子见面,感觉总是不一样的,有人磕头,有人送红包。
常鸿茂问:“慧慧、小泽什么时候回来的?”
两个人分别回答。
李艳丽又问:“慧慧这段时间回家少啊?”
孙慧笑说:“工作太忙了。”
她给常文馨常文隆都准备了压岁钱,用专门的漂亮小红包包了,逗着两个小孩喊姑姑。
常文隆大了,逗着没意思,还是馨馨嘴巴甜,让说什么说什么。
“姑姑今天真漂亮!”
“姑姑最大方了。”
“姑姑最可爱!”
“姑姑最温柔!”
孙慧被逗得咯咯笑,爽快地给了俩红包。
常文隆不服,“怎么她有两个,你们都重女轻男!”
“你叫好听的我也给,来少年,开始你的表演吧,让姑姑满意了,红包大大的有哦。”
常文隆虽说是生气,嘴上就是不肯服软。
孙慧也不想跟他再闹,小孩子,逗着玩一玩就好了。
刚要把红包送出去,李艳丽过来拦她,“不要给他,长嘴不说话,长大是要吃亏的!”
孙慧无奈地看看常文隆,“你亲妈不让给的哦,乖,说句姑姑好漂亮,红包就是你的。”
常文隆大约今天在家受了什么气,这个时候刚上了,死活不开口。
贺敏春过来骂孙慧,“大过年的,你逗他干什么。”
“谁逗他啦,”孙慧跳着躲开,“大过年的,让他说点吉利话都不肯,怨得了谁!”
最终一大一小的争吵,以常文隆嘴硬少要一个红包告终。
常鸿茂为自家儿子抱不平:“慧慧学坏了,会欺负小孩子了!”
“管教好你家儿子,”孙慧不客气,“骨头这么硬,以后要吃苦头的。”
常鸿茂嘿嘿一笑,满脸宠溺,“像他小叔!”
孙慧没随着他的眼神转动,低头去揪馨馨的小辫子。
常文隆听见他爸说话,有了思路,转头气呼呼去找常鸿飞,凶巴巴对着李艳丽道:“红包谁稀罕,我小叔赚了大钱,他给我!”
在场人都去看他赚大钱的小叔。
李艳丽给常鸿飞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在这时候惯孩子。
孙慧抬眼,今天第一次去看常鸿飞。
他今天穿的很精神,过了个年,人好像瘦了些,也更黑了。穿件黑色羽绒夹克,黑色高领毛衣,插兜靠在沙发边上。
常文隆向他求助,他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一沓红票子,数了十张,塞常文隆手里。
常文隆得意地回头炫耀。
李艳丽要去拦,“小飞你干什么,红包不是给过了吗?”
常鸿飞轻松避开,语调不紧不慢,“这是第二轮。”又数出十张,走过来,弯腰放馨馨口袋。
馨馨乖巧,奶声奶气说谢谢。
常鸿飞捏捏她的小肉脸。
李艳丽更气,“常鸿飞你有病吧,都是小孩子,有你这样瞎给钱的?”
常鸿飞不以为意:“大过年的,图个乐呵嘛。”
李艳丽转头看孙慧,孙慧无所谓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