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矿洞惊魂

    何训不在家,许愿不敢离开太远。

    她送完东西出来,干脆绕着楼梯走下去,往矿洞边缘,42号避难所的招工处走去。

    42号避难所以机械制造和矿石开采闻名,几个长期开采的矿洞都已经完全机械化,但一些小型矿洞里效益并不高的矿石仍然采取人工开采模式,只要是42号避难所的居民,都可以在招工处抵押一个信用点领到矿具和防护服,加入出卖劳动力的矿工大军。

    不过这样租来的矿具和防护服又破又旧,用是能用,但能起多少作用,就只能说是见仁见智,全凭想象。

    许愿抱着她租来的一堆破烂,跟着临时矿工大军一路走下黑洞洞的矿坑,朝着工作地点走去。

    不知为何,她有些心神不宁。

    几个同路的小混混对她的不安感同身受,大度道:“理解,你也被城主叫去问话了吧?”

    他们颇有些不满:“每次都是,一遇到这种事就找我们的麻烦,现在连矿工自杀也是我们的问题了!”

    许愿:“矿工自杀?”

    领头混混说:“你不知道吗?应该是一周前吧,有个新矿工自杀死了,听说死状很惨,城主都快被吓死了。”

    许愿完全没听过这件事,她连忙搭话仔细问过,结果问出了她自己都难以置信的事。

    “那些‘大守护者’是因为这事来的?“她问。

    “也不算吧。”那消息灵通的探险者说,“是为了那矿工生前发现的一块石头。”

    “一块石头值得他们这么在意?”

    其中一个人神秘兮兮道:“依我看,那石头大有文章可做,不然城主才不会请‘花园’的人来,绝对自己独吞。”

    许愿回忆了一下这位城主任人唯亲,唯利是图,胆小怕事的鲜明行事作风,不得不承认这个探险者说的对。

    “我猜啊,和新能源有关。”那人显摆道,时不时瞥一眼那忽而沉默下来的少女,“我叔叔是城主府的管家,他最清楚不过了,还能是什么呢?”

    “不对。”许愿呢喃道,“如果是发现了新能源,他们怎么可能什么仪器都不带,空手来这里……”

    她停下脚步,说:“你们去吧,我临时想起来有事。”

    那个话多的混混抓耳挠腮想留人,其他人笑他:“看你那衰样。”

    唉,那人自己也泄气,他想着这次能搭上话,没想到还是想多了。

    那女孩以前又瘦又干巴,结果过了一个月,皮肤白了,脸上有了肉,以前直愣愣吓人的眼睛也好看了不少,像头机灵的小鹿,又纤细又漂亮。

    许愿把矿具还给负责人,那人头也不抬,有点不高兴地说:“怎么回事,都下来了你说不干了,懂不懂规矩啊……”

    旁边人推了他一下,他这才定睛看了一眼来人,认出是何训那个失忆的养女。

    何训以前腿没断的时候在矿区当机械师,她技术高超,避免过很多次事故,那人因此语气缓和了一点,只说:“押金不退啊,走吧。”

    或许是顾念到何训,那人又叮嘱道:“沿大路原路返回,别乱走,容易迷路。”

    许愿礼貌躬身,转身离开这一处大型空洞。

    她顺着大路走了一会儿,确认应该没人能看到她,这才一闪身,转进了一条拐角的小径之中。

    何训从矿区离开后还留着矿区的矿道结构示意图,许愿对那迷宫一样的神奇构造十分着迷,下矿洞窝了半个月,把42号避难所的全部矿道分布和转向摸得清清楚楚。

    矿道错综复杂的结构在她脑海里变成线条纷杂的平面,然后转为立体图形,她很快在这个一比一复刻的脑中模型里找到了她需要的那条路。

    作为42号避难所的管理人,世代相传的城主府下方有一道直直打通的井状隧道,以方便随时随地通往矿坑中心,把握矿区的最新动态。

    但鲜有人知的是,这条隧道一旁还有一道废弃的弯道,由于打入的岩层太过脆弱,矿道不够安全,因此只是被简单封了石头,并未完全灌实。

    如果她没记错,那条矿道就在附近,许愿在迷宫一般的矿道之中轻车熟路地转向,更换道路,距离那条矿道的入口越来越近。

    但在她转过下一个拐角之前,忽然在寂静的矿坑听见了某种古怪的呼哧声,从对向的矿道之中隐隐约约穿来,遥远得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不对劲,许愿停下脚步,猛然提起了警惕,她思忖片刻,立刻闪身,把自己塞进矿道之间一条开采到一半就发现挖错方向的缝隙里,从阴暗的夹缝里屏息向外观察情况。

    嘀嗒,嘀嗒,夹杂着细小声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而那古怪的呼哧声几乎已经近在咫尺。

    许愿终于从缝隙里看到了来者的全貌。

    那是一头足有两米高的变异巨狼,几乎把矿道塞得严严实实,毫无缝隙,它张着嘴,随着前进的动作,呼哧呼哧地喘气,很吃力的样子。

    许愿这才注意到,这头狰狞的巨兽身上遍布着深可见骨的伤口,紫黑色的脓血不住从伤口滴落,看样子那些嘀嗒声就是这样造成的。

    伤口形状像是某种凶猛巨兽留下的抓痕,到底是什么样的怪物才能在这样的变异狼身上留下伤口……

    巨狼停下脚步,四处嗅闻,像是在疑惑着什么。

    许愿心跳砰砰作响,紧张得快从嗓子眼蹦出来。

    矿坑里怎么会有变异狼?等等,这里不是通往城主府的路吗,那些‘守护者’难道都丧失战斗力了,居然会让这种怪物在避难所里嚣张?

    她脑里万般想法乱糟糟纠成一团,怎么也捋不出清晰的头绪。

    一人一狼的距离越来越短,许愿已经能看到那头巨狼血红的眼睛,嗅到它嘴里腥臭的腐烂气息。

    巨狼满是伤痕的肚子高高吊着,显然饿了很久,它受了这样的重伤,迫切需要食物补充能量,恢复伤口,无论任何生物,如果被发现,一定会被活活吃掉,一丝也不剩下。

    就在这时,许愿从缝隙里死死盯着那双残暴的眼睛,在心里暗示道。

    【这里什么都没有。】

    巨狼原本流畅搜寻猎物的动作蓦然一顿,它茫然地扫过许愿藏身的缝隙,却像什么也没发现一样,转身去了别的方向,消失在九曲十八弯的矿洞之中。

    就像上一次那只变异犬一样,但许愿没有放松警惕,使用这种不知何时得来的能力对她来说并不是上佳选择,上一次使用这能力之后她凭借着一口气回到避难所,整整昏迷了一个下午才从那种毁天灭地一样的头痛中摆脱。

    幸好,超能力似乎确实生效了,嘀嗒声逐渐走远,许愿谨慎地又等了一会儿,才从藏身地出来,她顶着有些晕眩的脑袋走了几步,忽然意识到不对。

    变异狼已经走了,为什么她仍然能感觉到狭窄的矿道之中还有其他呼吸的声音?

    许愿立刻回身扑进缝隙之中,只听见身后一声恼怒的咆哮,一只巨掌恶狠狠拍在缝隙之外。

    眼看偷袭失败,缝隙外的变异动物却仿佛能察觉到许愿急促的呼吸和糟糕的状况,怎么也不肯放弃,两只厚实的巨掌死死把住狭窄的缝隙,露出它突出的长吻和猩红的眼睛。

    见鬼,这是只变异熊!

    它显然比变异狼要难对付得多,变异熊继承了熊本身的狡诈和凶残,不仅不达目的不罢休,还拥有不低的智慧,此刻,它看出了那道缝隙的脆弱和许愿的仓皇无助,很快判断出只要掰开这道缝隙,就能把躲在里面的人拽出来。

    巨力之下,缝隙两侧的石块不断崩落,许愿被巨熊伸进缝隙的尖利爪子逼得不断退进更狭窄的缝隙深处,几乎已经退无可退。

    生死关头,许愿忽然觉得有点奇怪:这道缝隙以前有这么长吗?

    巨熊喷着恶臭的嘴已经就在许愿上方,那只爪子下一次伸进来就会勾住她的肩膀,彻底把她带进地狱里,许愿屏住呼吸,挺胸收腹又往里挤了一点,妄图延缓死亡靠近的脚步。

    正在紧张时,许愿伸进狭窄缝隙里的左脚忽然踩空,她尖叫一声,整个人朝里栽了进去,像一条穿过果冻的鱼,哧溜一声落了下去,掉进一个莫名出现的巨大空洞里。

    还好,没几秒钟下坠就停了下来,她四脚着地,扑在一个柔软的东西上,一头栽倒下去。

    许愿:“……”

    好消息:她非常幸运,绝处逢生,没丧生熊口,也没摔死。

    坏消息:她砸在人身上了,尽管这人躺在一具雪白的大理石石棺中间,两手安详地放在腰间,握着一把锋利的长剑,看起来很像整装待发就要出殡的样子。

    但他似乎是个大活人,要问许愿为什么知道。

    她栽下来的姿势非常巧妙,四肢撑地完美缓解了高空坠落的冲击力,但因为惯性,她的头不可避免地朝下摇摆了一下。

    于是她和棺材里的银发睡美人脸对着脸,嘴唇碰嘴唇接了个有点血腥的吻:许愿完全没反应过来,忘记用嘴唇包牙齿,直接把自己的下嘴唇磕破了,血从两人贴近的嘴唇流进去,染红了睡美人苍白的唇。

    热的,软的,还有点咸,等等。

    许愿触电一样蹦起来,本能对着那双倏然睁开来,冰冷中带着些许茫然的深蓝色眼睛说:“我不是故意的!”

    对方看着她仓皇的脸,愣了一秒钟,忽然脸色大变,伸出手一把揽住许愿的腰,把她从自己身上掀了下来。

    许愿一时间天翻地转,抱着头胡乱大喊:“不至于吧!就是亲了一下而已,你难道还要灭口吗?”

    睡美人咬着牙,从牙缝里言简意赅道:“闭嘴。”

    什么,许愿瞪大眼睛,却听见她身后当啷一声,随即传来金石相碰的刺耳声响。

    有人在背后攻击!

    许愿瞬间明白了局势,她果断伸出手抱住眼前睡美人的脖子,十分配合地被他挪到侧腰去。

    睡美人看了她一眼,蓝色眼睛里带着些许疑惑,似乎对她远超常人的识时务程度有些纳闷,但眼前袭来的家伙让他没工夫细想,只能把许愿抱在身侧,用另一只手横剑抗下对方凶残的爪击。

    许愿这才看清楚袭击两人的是什么东西,不禁有点犯恶心。

    那是一个奇怪的人形生物,它赤|裸的四肢和头部整体呈现人形,但在手背和脚背上都生着茂密的红色毛发,和人类无异的鼻吻前突,像是犬科突出的吻部,头部两侧没有耳朵,头顶则立着一双毛绒绒的赤红尖耳。

    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简直像只存在于想象里,胡乱拼凑出的怪兽。

    这怪异生物的眼睛是金黄色的竖瞳,此刻瞳孔兴奋地不住缩小放大,死死盯着对面的两人。

    “一个,刚刚觉醒的向导。”它用一种古怪的黏腻声调说,仿佛它的舌头在形状奇怪的口腔里空间太小,每一个字都像是挤压出来的。

    “真幸运啊,克林。”金瞳怪物四肢并用,立在石柱高处扫视着这对抱在一起的人,“明明连石棺都用上了,你却能在这种破烂地方遇到一个匹配你的向导……”

    “配你真是太可惜了,这种运气。”怪物伸出长舌,舔了舔手臂上被剑刃刮出的血痕,嘶声道:“不如给我怎么样!”

    怪物的手脚上猝然伸出闪着寒光的锋利爪尖,朝着两人闪电一般再次扑来。

    半天前城主府

    “这电梯倒是建的不错。”棕发骑士嘟囔道。

    城主方庆恒擦擦满脑门的汗,呵呵笑道:“谢谢夸奖,您眼光真不错!莱德明大人。”

    莱德明难以置信:“哈?”

    方庆恒却像找到主心骨一样,大肆大吹特吹起来:“这架电梯是我的曾祖父方建远修建的,光修建这个深达六百米的电梯井就花费了三年,耗费人力数千人,甚至从03号避难所特地借来盾构机,不容易啊,那真是不容易……”

    “但是!”他两眼放光,神采奕奕,“为了更好地履行城主的义务,我们在所不辞,不惧任何危险阻隔!”

    莱德明:“……”

    他默默转向克林,小声说:“我想揍他,头儿?”

    克林一言不发,深邃不见底的蓝眼睛看了他一眼,莱德明瞬间明白了头儿的指示,无语地转回去,兢兢业业履行职责,打断方庆恒仿佛没有尽头的夸夸其谈。

    “喂。”莱德明拽道,“关于那个自杀的矿工你知道多少?”

    又矮又胖的城主被闷热的电梯热出一身汗,他一边擦汗,一边羡慕地打量两位身着纯白笔挺制服的守护者,心想,这应该就是‘花园’最新复原的旧世界科技之一,听说能够随着外界温度变化自动变温,冬暖夏凉,好得不得了。

    这些‘花园’里的人上人!他愤怒地在心里骂道,明明只是用来维持秩序的耗材,上层养的狗,却比他一个堂堂避难所的城主过得还好,真是惹人讨厌!

    听到对方的问话,他才从妄想中回过神来,结结巴巴道:“啊,是,我的确,知道一点。”

    “他叫,呃,我想不起来了。”眼看电梯越下越深,城主换了一张手帕,继续擦汗道,“总之这个矿工之前一直是很正常的,他是我们的长期雇佣工,人踏实肯干,不抱怨。”

    “那个新矿坑也是他发现的,有很多变石,就是紫翠玉,我手上也带着一个。”城主殷切地展示着他手指上闪闪发亮的暗红色戒面,在电梯内白炽灯的照射下,它散发着红丝绒一般的华美光彩,令手指旁的其他戒指黯然失色。

    “01号避难所还有‘花园’里的大人都喜欢这种美丽的宝石,因此那块石头被发现的时候,我们以为那是一块罕见的变石矿脉。”

    “如此鲜红,炽热,简直就像用血染出来的瑰丽颜色,我们从没见过这样的变石,准备拿到上面用鉴定仪再测一次。”

    城主指着电梯:“我们就是用这架电梯上去的,结果还没走到最上面,那个捧着矿石的矿工就发疯了,叫喊着一路冲进了城主府,还变得力大无穷,十几个人才按住他。”

    “我意识到是那块宝石不太对,就派人取了下来,塞进密封盒里装好,还让人看好那个矿工……剩下的你们已经知道了。”

    电梯即将到达底层,叙述也来到尾声,城主紧紧攥着手绢,不易察觉地松了一口气。

    “那真是太可怜了!”他用手绢紧紧捂着口鼻,像是在为那个可怜人流泪,“哦,想到那天我就难受,一个活生生的人居然死得如此凄惨!”

    电梯轰然落地,机械齿轮运转的声响不绝于耳。

    忽然,一路始终保持沉默的克林开口道:“撒谎。”

    城主隔着手绢发出疑问的声音:“克林大人?”

    “你不会让一个记不住名字的矿工拿着那样贵重的矿石。”克林拔出长剑,深蓝色眼睛在钨丝白炽灯下散发着深渊一般的光辉,忽然,他紧紧皱起眉,“你……”

    电梯门终于打开,城主撒开腿疯狂跑出去,大喊道:“他发现了!救命!伯劳鸟大人!”

    一股莫名的疲倦和睡意袭来,脚步声逐渐接近,克林终于再也撑不住越来越重的眼帘,合上了双眼,缓缓滑落在地面上。

    一个声音在他头顶说:“带这位大人去石棺那里,很快,我们的客人就要来了,这场宴席势必会令它满意……”

    时间回到现在。

    长剑与利爪再次碰撞出令人牙酸的刺耳声响,怪物没能造成任何伤害的利爪不甘心地一路划过长剑的剑锋,一击即退,回到了它刚刚盘踞的石柱上。

    “你在颤抖,哦,可怜的克林大人。“怪物嚯嚯笑着,“就算有向导又怎么样,你还能靠一只手抵抗我多久?”

    “等到下一次,我会直接击飞你的剑,一把攥碎你的脑袋,好好品尝你脑浆的味道,至于那个小向导,等我吃完这顿大餐,刚好需要甜点换换口味。”

    说完,怪物恍然大悟,甚至拍了拍它毛茸茸的双手,兴奋道:“原来如此,伯劳鸟不愧是第一个发现这种办法的家伙,真会吃啊!”

    它话语间流露的残忍性情和以人为食的可怕性情令许愿毛骨悚然,不住打着寒颤。

    克林注意到她的异常,一边注视着怪物的动向,一边低声安抚她:“别怕。”

    可是那怪物说的是真的,许愿紧紧靠着克林,她的感触比怪物更加敏锐。

    ……克林持剑的右手已经开始颤抖,他显然并没有完全恢复,在抵御过两次攻击之后,他强撑的体力已然要耗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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