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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庐(三)

    一闭眼似是又回到了十年前沙漠中的那个夜里,我蜷在一个沙丘后面,只着一套单衣,浑身滚烫地抽搐着。

    我不知道自己染了什么病,只觉得我是要死了,沙漠的夜晚实在是太冷了。

    舅母和表姐将我丢在大漠里,所幸后来叫一个路过的戏班子救下来。

    戏班子的人走南闯北,我便跟着他们居无定所,拜了师学一些唱戏的手艺和防身的功夫。

    待了个把月,师父知道我的身世后,还是决定将我送回北都城,跟着戏班子长大的女子,是没有什么好出路的。

    可谁知到了顾宅门前,家丁们便连追带赶地将我们打出了城,许是怕受我这煞星妨害,自此便派了一批又一批的杀手一定要将我铲除干净才算。

    师傅带着我离开了戏班子,东奔西走、躲躲藏藏地做些街头杂耍糊口。

    师父从前也是进过北都城的举人,后因遭人陷害才沦落到戏班子里写戏,他总是对我说:“等再过几年,等你再大一些,能骑马了,我们就去西洲,那里天地广阔,自有你翱翔的地方。”

    可我终究是没等到师傅带我去西洲,却等来一批顾家的杀手。

    那日里下着滂沱大雨,我和师父住的茅草小屋已被他们掀翻,一帮人将师父围住。

    一刻之前,师父察觉不妙,将我绑在马上,用了全身力气往马屁股上抽了一鞭。

    那马儿一声嘶鸣,如离弦之箭,向不知什么地方奔去,我在马上颠得晕了过去,幸得一队官兵所救。

    等我再回到那个茅草屋,师父的尸体冷冰冰地躺在地上,血迹和着大雨将黄土砸成红泥。

    “师父!”我跪在地上嚎啕哭着,不知灌进嘴里的是泪水还是雨水。

    “师父,师父……”我惊叫着醒来,枕头已经湿了大半。

    漆黑无尽的夜不断将我的恐惧放大,好像那些噩梦要从黑暗里伸出无数的手掐住我的咽喉。

    我掐着双手急促的敲着墙壁,求救似的渴望隔壁那人的回应,我不知道我现在是否清醒,但那样真实的梦实在令我窒息。

    片刻,我听到推门声,他披星戴月地走进来,月光洒了一地。

    看着他推门而入,点了灯,向床边走来,一脸急切,声音透着关心,“可有什么不适?”

    我攥住他的衣角,手里有了充盈感,才渐渐有了回魂的感觉,情绪也慢慢平静下来,轻声说:“无事,一个梦魇。”

    不知他如何察觉我哭湿了枕头,本想去柜中拿另一只给我换上,却不料我攥他衣角太过用力,生生将他拉了回来摔在床上,还好他用手撑住,才没有直挺挺的向我砸过来,可我仍在他身下胸前,近的能嗅着他衣袍上淡淡的药草香。

    热意自我脸上蔓延开来,往脑里袭去,稍稍平静的心脏又开始突突地跳个没完。

    怎么这心脏还能跳得这样快,快得我几乎要窒息了。

    他悉悉索索地起身,我才听分明,原来他的心脏也跳得飞快,比我的更有力、更迅疾。他的脸颊、耳廓、脖颈都红得厉害,长长的睫毛垂下来盖在眼上,不肯看我,叫那一双丹凤眼平白又生出几分撩人的风情。

    他急着道歉,气息乱作一团,十分窘迫,“是我唐突了,我不是有意的。”

    我静静地看着他,柔声向他说:“我知道,不算唐突。”

    他有些诧然地抬眼看我,背着光,温温柔柔的眉眼蒙上一层阴影,叫那眼中的柔情更深了些许。

    良久,我们相视凝望,我伸手牵了牵他的袖摆,他定也瞧出我眼中的慌乱和害怕渐渐平息,向前两步,坐在床边,拭了拭我额前的汗,缓拍我的背,轻声道:“我不走,就在这里,安心睡吧。”

    我合上眼,嗅着他的药香,再次入睡。

    不论清晨傍晚,只要我敲敲墙壁,那边总有回应,让我十分安心。我终于不再如从前一般害怕在黄昏或者夜半时醒来。有时我都怀疑,医公子是否全然不睡,不然怎么不论我多轻的声音,他都听得到,但我想或许他是懂我的矜持和隐忍,所以时时留心,不叫我尴尬。

    翌日清晨,太阳还没有升起来,但今日一定是个好天。

    想想昨天夜里,不知他守了我多久才回去休息,我觉得身上利索不少,想下床走走,每日只有如厕时,才由药童搀着,匆匆路过院中那片梅林,和我隔壁药香四溢的厢房,好奇心驱使着我去院里看看他最爱的梅花树。

    自我初到这里,已近两旬,想必院中的梅花也该开了。

    一打开门,扑鼻的冷气混着药气冲的我直打喷嚏,隔壁的门半掩着,那药气都是从他的房里传来的,比以往浓郁很多。

    我偷摸瞧了一眼,医公子正在沐浴,他坐在木桶里,背对着门。

    湿漉漉的头发搭在肩上,后背跟着他一呼一吸微微起伏,双臂鼓起的肌肉紧实硬朗,露出木桶的半截肩背轮廓线条明快流畅。

    我的脸又开始发烫,心脏快要跳到嗓子眼儿了,我不敢再看,灰溜溜地直奔梅林里的秋千椅。

    可那半掩的门,就好像有魔力般引得我向那里瞥。

    突然,那桶里的人动了一下,似是知道了我在偷看,又像是在笑我,低声骂我浪荡。

    不不不,一切都是我胡思乱想,医公子怎会如此想我,我赶紧捂上双眼,将头转向别处。

    太阳已经一点点升起来,阳光洒在这片梅林里,也洒在我身上,冬日的太阳暖洋洋的,我轻轻地荡着荡着在秋千上睡了过去。身处这梅林,嗅着梅香我睡得很沉,风渐渐有些大,我在梦中蜷了蜷身子。

    忽然只觉被人抱起,许是方才沐浴的缘故,他身上的药气比平日里浓重一些,但我识得这个怀抱,和上元节晚拥我的力度相同,只是那夜,他揽我不住……。

    我怕再次跌落,轻轻用双臂环住他的脖子。

    他的身子僵直了一刻,我听见他的心脏跳的很快,一下一下,急促而有力。

    我想睁眼,可是眼皮实在太沉。

    再次醒来,他还在我房中,看他微蹙着眉头,在桌前研究药材。

    我动一动身子,好像确实不如清晨利落,不知是不是真的因为早上受了寒。

    我觉得好笑,也真是奇了,大漠里,那冻死狗的严寒我都挺过来了,现在裹得这样厚实竟吹不得一点点风。

    见我醒来,破天荒的,他眼中带了些愠色。也不说话,就继续拿着药材,翻看他的医书。

    难道是恼我早上抱了他?

    我挣扎着起床,想吸引他的注意,可他并不理我。

    我故意制造了很大的声响,他依旧无动于衷。

    直到我起身一个没站稳,快要跌倒,他才箭步上前将我扶住,可我的腿不听使唤地站不直,直接跌在他怀里。

    他眼中有些不自然,可依旧沉着脸,将我扶到床上,就要撒手。

    我强撑起身子,在他快要离开的时候,往他紧闭的小嘴上嘬了一下。

    “你……”他错愕的眼中闪着不可思议的光,许是觉得我太大胆了。

    他转身似是要走,背过身却也没有抬脚,我才发现他的耳朵又通红了。

    害羞了吗?

    我对着他的背影道:“你是我这一生遇上的、为数不多的、很好的人,也是这世上,第一个让我觉得如此温暖的人,不论你是否对其他人亦是如此,但我仍觉得温暖。”

    他没有说话,耳边的通红也渐渐退了下去。

    我伸手扯了扯他的袖摆,轻声说:“生气了吗?“

    他这才回头,眼中不再有怒色,带上了往常的温柔,又多了些别的我看不懂的东西。

    “你剑伤未愈,身体里的毒性也未褪尽,清晨的寒气重,你也太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了。”

    很多时候,他温温柔柔的,我搞不清楚,他是不是对所有病人都这样,所以他恼我,我才觉得真实,因为一定不是所有的病人都能叫他气恼。

    我吐了吐舌头,“只是想晒晒太阳。”

    他轻叹一口气,“以后不许这样了。”

    “好。”我笑盈盈地应他,想起今晨他的心跳,面色有些泛红。

    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多一份的温暖,都觉得是上天施舍,因为从来不曾拥有,所以只想紧紧地攥在手里。

    傍晚,又悄无声息地下起了雪。

    用过药,医公子用一个新的小瓷瓶将被我用空的那个从荷包里换了出来,一面对我说:“明日若是雪停,天气晴好,带你去院中走一走吧。”他一双含情目水波流转,尽是关怀,“你可是也喜欢梅花?“

    我大方点头,“喜欢。”因为医公子喜欢,所以自今日起,我最爱梅花。

    他笑容腼腆,我也不由自主地跟着他扬起嘴角。

    他将我随口一提的“晒太阳”放在了心上,我便将他的喜好当作我的。

    偏爱,不外如是。

    欣欣然我已开始期待雪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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