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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庐(四)

    医公子刚用了晚膳就让人叫走了,附近有位夫人临盆时突遭不测,匆匆来请他。

    他说今夜雪势不小,后半夜可能会起大风,夜里会冷下来,叫决明多置了个火盆给我,走时又嘱咐决明将门关好,安顿了好一会,才放心离去。

    我觉得他未免小题大做,眼看着就要立春,再冷能冷到哪里去,哪里就用得上两个火盆。

    直到一阵邪风将门吹开,扑灭了火盆,将我生生从床上冻醒,我才暗骂自己真是蠢。如今周身已经凉透了,本来火盆热着时,出了些汗,现在倒好,冰凉凉的全都贴在身上。

    我想去把门关上,可刚下了床,又“咚”得一声,重重地跌在地上,这伤果然,一沾了寒气就又加重许多。

    凉风混着星星雪点向我袭来,好像无数小虫子在我身上咬,这下我可是一点儿都站不起来了。

    泪流下来即刻叫风雪吹得冰凉。

    医公子,他回来了么?

    我倒在屋子里,离墙还有些距离,捡起火盆里未尽的碳使了全力向墙上砸去。

    只有软绵棉“嗒”的一声,就掉落下来,又向门外喊,可声音如蚊子叫一般,等了许久,也不见医公子出现。

    我已抬不起手砸第二下,蜷缩在地上,冷得发抖。

    肩上的剑伤受了风雪,疼得厉害,就连那陈年箭伤也开始发作。

    我又开始混混沌沌,想起三年前。

    师父离世,我只能在街边耍些功夫卖艺求生,可都是看的人多,打赏的少,已经两天没吃饭的我晕乎乎地刷着刀,不想竟摔了个跟头,引得围观者一阵嘲笑,甚至还有几个心怀不轨的登徒子趁机向我伸出手,我强撑着不使自己倒下。

    这时却听人群中一片哗然,一个相貌极美的红衣姑娘走进来,蹲在我面前,给了我一块肉饼。

    “真是个小可怜,今年多大了?”她的声音好听极了,就像春天里歌声婉转的黄鹂鸟儿。

    我一把拿起饼,大口吃着,迄今为止,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又想起姑娘问话,嘴里的来不及咽,忙着答话,被噎得呛了起来,“十——六。”

    那红衣女子轻拍着我的后背:“慢点儿,慢点儿,我这里还有很多肉饼,你可愿意和我回去?我那里有许多你这般年纪的孩子。”

    我犹豫着看了看手中的饼,又看了看她。

    那女子笑了,她笑得那样好看,“不用急着回答,你若去了我那里,需日日念书、练功,要办好主子交代的事情,日子颇苦、规矩也多,不过不必忍冻挨饿,也不会有人打骂你,只是,你就不再是这寻常女子了,你且想想。”

    或许如此,我便可以躲过顾家的追杀,那时的我看着手中的肉饼这样想着,向她点了点头,“我愿意。”

    “我排行雪字辈,他们都叫我雪娘,你也可以这样叫我。”她摸了摸我很久没有好好洗过的脸。

    “雪娘。”我如是唤她,感激地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落。

    “好孩子。”她赞许地点着头。

    惶惶间,隐约听见隔壁门声响动,脚步声越来越近。

    他回来了,他终于,回来了。

    替我将门掩好,将我抱回床上,又重新燃起火盆。

    我时而清醒时而混沌,只觉得他在屋子里忙来忙去,步子却很沉,不似往日轻快,想是他操劳过度的缘故。

    终于,那刺骨的风雪不再往我身上打了。

    朦胧间听见他轻声说:“你的身体冰凉透了,我帮你把湿衣服换下来”,复又补充道,“我闭着眼,不点灯。”

    于礼法不和,我听出他话中的局促,用颤抖的声音道“好”,示意他安心。

    为了尽量不用手碰到我,他解衣衫解的慢慢吞吞地,又帮我拭着未尽的凉汗,将干净的衣服替我换上,可黑暗里哪能做得那么细致呢,那在柜中放了许久的中衣与肌肤接触间又是一阵冰凉,我冷得直打哆嗦,他的手指与我的身体难免会有星星点点地接触。

    经年的箭伤偏偏发作得厉害,从伤口传来锥心的痛,身体本能的反应让我一旦触及温暖,便只想留住,顾不上羞怯,我攥住他的手,将它放在我裸露的箭伤处,贪婪地索要温暖。

    他呼吸一滞,手掌僵硬,似在犹豫是否收手。

    我怕他溜走,覆着他的手,又加重几分,按在剑伤处,身子仍旧蜷缩着不住得抖动,听见自己几若未闻的声音,“这里好冷,冷得痛。”

    他僵直的手随着我胸前的柔软起伏,终究是败下阵来,磨砂着我那道丑陋又狰狞的疤,将他发烫的温度传递给冻得冰凉的我。

    许是体温一点点回升,我的体力也一点点恢复。顺着他的手向上探去,才发现他只着宽松的薄衣,我环勾住他的腰,将他往床上拉,缩在他怀里,放肆地侵占他灼热的体温。

    他顺势咬住我的唇,软软糯糯,淡淡的草药味不知是我还是他的。

    我并不会缠绵的亲吻,嘴唇被他咬得酥酥麻麻,他身子越来越烫,喘息声也不断加重,而我有了他这个火炉,已经不再哆嗦,呼吸逐渐平稳,眼皮沉沉就要入睡。

    不多时,黑暗中感觉有一只手正在将我推开,我一个激灵,他要走?我兀得将脸颊紧紧贴在他胸前,牢牢抱住他的手,轻声哼着:“不许走。”

    他翻身不成,只能回身来抱我,理了理我的发丝,轻叹了一口气,“睡吧,我不走。”

    枕在他的臂弯里,只觉得既舒服又温暖,不是没有想过他会做出什么别的事来,但只要是他,我就会安心。

    从前害怕的时候就练功,练到大汗淋漓、筋疲力尽,也就没力气害怕了,却不想,原来这世间还有种抵御害怕的方式,就是投入另一人的怀抱。

    他的手一直停在我那道箭伤上,轻轻抚摸,在快睡着的时候,听他在我耳边轻声说:“以后不会再受苦了。”

    我闭上眼,没有出声,眼泪悄悄滑到眼角,心里久久无法平静。

    那时,我跟着雪娘来到了一个筑在半山腰上、名叫四方园的大宅子,那里着实有许多与我年纪相仿的孩子,大多都是孤儿。我们日日一起练功、一同念书、只是随着年纪增长,按照天赋,雪娘将我们分开培养,有的去精进琴棋书画、有的专攻人情世故,有的去研习儒家经典,而我和几个男弟子被送去修练武学,总之十八般方向,都有师父来教导我们。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四方园是一个专门培养各类奇才的地方,这些弟子将来有的做了官商妻妾、有的成了官员幕僚、有的考取功名、有的做杀手密探……总之都是四方园用来买卖交易的棋子,只要有人的地方,只要有利可图,四方园都可派进人手,为它所用。

    入了四方园一日,这一辈子都得听命于四方园。

    四方园里,论资排辈,上有“风花雪月”四位长老,分别对应朝堂官员、江湖门派、刺客杀手、情报机关,下面的弟子也被分为东、南、西、北四方堂所,雪娘掌管着西堂杀手组织,专行刺杀之事。

    我作为西堂的武学弟子,从去年开始为四方园做任务,暗杀、嫁祸、探听、盗取无一不做。

    第一次执行任务时,目标是个江南富商,也养了些打手,我一时下不去手,给他们留下缓机,用淬了毒的箭射杀我。

    那夜,我左胸中箭,幸亏雪娘及时赶到,救下已重伤昏迷的我,喂我吃下护心丹,护住心脉。

    回去后,我昏迷了半月,大夫才将我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大夫说那箭上淬的毒是“见血封喉”,若非我服下护心丹,就是华佗再世也难救。

    取箭头时,箭头上的倒钩挂着血肉,又如一击。即使解了毒,伤口依然溃烂,又将腐肉切除,再用烙铁烫和才算作罢。

    大夫感叹:“姑娘,你能醒转,实在是奇迹啊,往年园里也有人受过这么重的伤,青年男子都未能扛过去。姑娘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我被那大夫说得顶着一张惨白的脸竟笑了出来,“穷人命贱不值钱罢了,阎王爷都懒得收,哪里攀得上什么后福。”

    那一伤,整整休养了两个月才得以恢复,也是从那时留下了病根,每逢阴雨天气,左胸箭伤处便疼痛不止。

    后来我比以前更加勤勉练功,执行大大小小的任务时,身上的伤也越来越多,只是最重的,依旧是那处箭伤。

    不过,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我会接到任务,去北都城屠顾家满门。

    兜兜转转,终是因果报应。

    此事如果成功,想来我也无法全身而退,倘若失败,更是要死无葬身之地。

    我早没了活着的打算,可却不想这几日,这小小的医庐却与我生了羁绊,我轻轻地摩挲着他的手掌,又将他抱紧了些,就让我小小地放纵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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