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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液池边

    红日初升,微风乍起,清脆的鸟鸣打破了残存的寂静。伴着阵阵啁啾,霍纾从温暖的卧室里慢悠悠地踱了出来,艰难地挪到了许宅的门口,等着早已打扮好的许平君领自己上马车。

    “平君,你今天怎么起得那么早啊……”霍纾揉了揉眼睛,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阿纾!今天可是上巳节!”许平君故意提高了声调,从袖中取出一枚镜子,仔仔细细地照了遍自己的额发,“那可是临水踏歌,祈求祥瑞的好日子!”

    “祈求祥瑞?”霍纾靠在软垫上,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盛装的许平君。与往日不同,许平君今日打扮得十分清丽,身上穿的是春草绿色菱纹绮衣,脚上踩的是鹅黄色长寿绣丝履,俏生生,碧盈盈,如同一株池边垂柳。

    “是祈求桃花吧?”霍纾促狭一笑,凑到许平君耳边,低低地问了一声。“哎呀!你讨厌!”许平君顿时满面羞红,花枝乱颤,“才不是呢!过了上巳节,我们就是大姑娘了,能穿好多漂亮衣服呢!难道你不开心吗?”

    “是是是……开心开心……”见戳破了许平君的少女心怀,霍纾也不追问,只是默默地享受着马车内羞涩的少女心事,等待着太液池旁的美丽风光。

    好在霍纾和许平君今日起得甚早,所以没过多久,她们便到了建章宫的宫门前。在侍卫们的严密注视下,两个姑娘战战兢兢地在名籍上登记了自己的姓名,后又簇拥在一起,等候着她们另一车上的母亲——前宫女李娥。

    李娥刚一和监门的侍卫交涉完,便急匆匆地将霍纾和许平君带到了建章之北的太液池边,又只说了几句注意言行的话,就跑着去找身在宫中,久久未归的丈夫——苑囿丞许广汉了。

    霍纾惊讶于养母在感情上的奔放行为,可是想着想着才发现,养父的确是好几个月没回过家了。像自己和许平君这样的年轻女郎贪玩,注意不到父母倒不算什么稀奇事。

    只是养父母老夫老妻数十年,鲜少分开两处,如今养父在宫中服役,动辄便是几个月不能与外间通信,的确是难熬的。

    当然,望着太液池那波光粼粼的天然美景,霍纾的心情还是宽解了不少。与后世婉约精致的小园不同,太液池水面广大,气势宏伟,自带巍峨壮丽的风范;而池畔卵石铺路,蒲苇丛生,又增添了朴拙自然的意趣。

    总之,霍纾很是喜欢,风景看着看着,就连要祓祀的事也忘了。而蒲苇接天,随风摇曳,也遮挡住了从池畔渐台上下来的一群贵人们。

    “母亲!阿姊欺负我!”小女孩尖利的声音陡然炸响,丝毫也不顾这是规矩森严的宫闱重地。“谁欺负你了?你可别瞎说。”又是一个少女的声音出现,语气温柔如潺潺的溪水,只可惜内容却不大客气。

    “好了!文君,成君!都别吵了!”一个疲惫的中年女声带着怒气,硬生生中断了两个小姑娘的对话,“刚才在渐台上,当着陛下和皇后的面还没蠢够吗!”

    “嚯!有瓜吃!”见外间好像传来了什么不得了的大新闻,躲在草丛里的霍纾不禁竖起了耳朵。只不过外头那几个女的听起来好像是贵人啊!啧!要躲起来!还没等外间话音落下,霍纾便干脆躲到了草丛里的石头后面。

    “大将军夫人!”又是一个气喘吁吁的中年女声,“皇后殿下命我将另一只步摇拿来了,说是要赏给小女公子的。”

    大将军夫人?还有刚才的什么文君?成君?在外头的莫非是大将军霍光的家眷?霍纾被吓了一跳,冷汗从额头上刷刷地往下掉,几乎要把衣襟打湿了。

    “妾身替小女成君谢过皇后殿下恩典,有劳宋宫人了。”霍光之妻霍显见上官皇后有赏,便教随行的侍女打赏了送物的宫人。见皇后的宫人已经走远,霍文君才轻飘飘地说道:“哎呀,妹妹,你可总算讨到好东西了。”

    霍成君到底年幼,心性不定,又是个爱钻牛角尖的性子,所以只是稍微被阿姊一激,就又发起了脾气。她恨恨地跺了几下脚,见没人理会,便索性大哭了起来。

    在众人的围观下,霍成君又是撒泼,又是耍横,二话没说就从侍女手里夺过了装步摇的盒子,对准了太液池旁的蒲苇丛,就是一掷。

    “咚”的一声,坚硬的木盒正正好好地便打中了霍纾的额头,霍纾被盒子打得一歪,额角便磕在了泥里的石头上,肿了个大包。

    “哎呦……”霍纾从泥水里抬起头来,疼得面部扭曲,只能喊痛。“是谁在那里!”霍显耳力灵敏,一下子便听到了霍纾的□□。

    “糟了!被发现了!”霍纾精神一震,顿时被吓清醒了。还没等霍纾回应,敏感多疑的霍显便派了贴身侍女涓之前去查看,涓之乃是霍氏世仆,最是可靠。

    涓之望了望自己身上新制的丝衣和丝履,又看向了远处蒲苇纵横,泥水淋漓的浅滩,心里便不大乐意,所以只是走到了浅滩边,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略略地看了几眼。

    霍纾低着头,躲在石头后面,脑袋抵在泥地上,留给涓之的只有披散着头发的后背和沾满了污泥的深绿色衣袖。

    “回夫人,像是个粗使的宫人呢!”涓之朗声道,见霍显遥遥地点了点头,便迫不及待地窜回了自家夫人的身边,生怕脏了自己的衣袍。

    “你是何处伺候的宫人?”虽然贴身侍女涓之已经打探出了出声者的身份,但霍显还是不大放心,生怕这个所谓的宫人又是谁人派来的探子。

    霍纾心下一惊,不过好在养父母都在宫中服役过,所以自己对宫中之事也算粗有了解,不算一问三不知,想了一会,便痛快地答了。

    “奴婢是今年新进的宫人,才被分来建章宫,现下还在学规矩。今日是公公让奴婢来太液池边采摘新鲜菜蔬的,不想冲撞了贵人,万望恕罪。”

    “哦,原来如此啊。”霍显有意拉长了声调,听着还是有些疑虑,不过想着渐台之下稀稀疏疏已然是间过了一轮的菖蒲,心里的石头还是放下了些。

    “夫人,甜羹。”涓之从食盒中取出了一碗热甜羹递给霍显,刚好打断了她的思路。霍显捧着甜羹,不知怎的,便想起了自己那两个不省心的小兔崽子。

    如今见了这个能说会道的小宫人,心下却也一松,先逗逗她,解解闷吧。霍显如是想道。“你是今年新进的宫人,又如此知礼,那怎么没被分去未央宫,侍奉后宫呢?”霍显搅着汤羹,装作不经意地问。

    霍纾见霍显如此问话,便有意掐着嗓子,细声细气地说:“公公和嬷嬷们挑人的时候说过了,奴婢们年纪小,手脚还不大利索,便教我们先去别的地方学了规矩再说,免得在未央宫扰了贵人休憩。”

    霍显望着远处高高耸立的渐台,台上帘栊飘动,人影憧憧,时不时地便有宫人宦官往来走动,个个都是轻巧灵敏的样子。便是今年新进的,举止间也自有风度,不是年轻不知事的。

    恰好此时,一阵风吹过太液池的水面,不仅卷起了层层波纹,也把浓郁的菖蒲香气送进了霍显的鼻子。霍显捂着脸,打了个喷嚏,闷声说:“那你现下在建章宫,学的是些什么呢?”。

    春风拂过了人面,也拂过了池边的草木,草木摇曳之间,霍纾便瞥见了泥水里生着的茭白根茎。霍纾心下一动,重又掐着嗓子说:“奴婢本来是学着管菜蔬的,后来被调去了膳房。”

    “膳房?”霍显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个小宫人能懂什么?怕是连菜刀都提不动吧。”霍显说罢,身后随行的侍女才都纷纷笑了起来,好像有什么乐事一样。

    霍纾望着泥里白白净净,胖胖壮壮的茭白,倒是想出了些好点子,随即说道:“回夫人的话,这些日子里,太液池边的菰笋不知为何不大结菰米了,不过根倒是长了起来,又白又嫩,瞧着很是可口呢。”

    “公公听说这件事后,便教奴婢们来这池边寻找这样的菰笋了。”霍纾装出了一副蠢蠢笨笨,不大懂事的样子,“可是奴婢眼力不大好,在草丛里找了好长时间,也没找到多少呢。”

    太液池边,绿草茵茵,香蒲芦苇随风轻摆,水芹莼菜贴地而生,倒的确是一副生机盎然的样子。霍显听了菰笋一事,便教随行侍女去水边细细地找了,没过多久,便找到了样子差不离的。

    菰笋已经剔剥干净了,挤挤挨挨地卧在了黑漆盘子里,白嫩嫩,胀鼓鼓,活像发好了的面团。霍显从涓之手中取了筷子,轻轻夹了一枚菰笋送入口中,菰笋肉在齿间爆开,清香的汁水顿时漫溢了出来。

    霍显拿丝帕抹了抹嘴,觉得菰笋甚是美味,便教涓之把剩下的送去给文君,成君两姐妹,又想着等出宫回府,也要在自家的园子里寻摸寻摸,看看有没有此等好物。

    霍显话音刚落,涓之的脸色便僵住了,低声道:“刚才小女公子耍横,把盒子扔进了泥水里,自己的衣裳溅脏了不说,连带着七女公子的衣裳也脏了,现下姊妹两个正吵着换新衣裳呢。”

    又是一阵微风吹过,霍显的脸却被微风吹得铁青,心下本欲狠狠发作两姊妹,只是身在宫中,不便有所举动,只能生生忍下了。

    “哎,我家的两个祸头子,生得这样蠢笨,将来要如何嫁为人妇啊!”霍显将手中漆盘狠狠地掷在了地上,头也不回地便走了,漆盘顺着草坡,滴溜溜地就滚进了深不见底的池水里。

    “小宫人,你说呢?”霍纾见霍显一行人本已走远,刚想抬起头来伸个懒腰,草丛外头便突然飘进了霍显尖刻又阴冷的声音。是的,此刻霍显正停在霍纾藏身的蒲苇丛外,离霍纾只有一臂远,伸手便能触到。

    糟了!霍纾连忙把头压到地上,直到连鼻尖都能触到池边那潮湿的泥土。知道霍显正盯着自己,霍纾抖得仿佛筛糠一般,就连声音都在打滚:“二位,二位女公子,出身名门,人品贵重,将来,将来必是要嫁入名门的……”

    霍显的语调稍稍松了松,但依旧锐利得像冬日里的寒冰:“文君性情敦厚,知书识礼,自然不愁嫁。只是她妹妹成君脾气尖利不说,还泼辣得很,小宫人,这要怎么办呢?”

    见霍显自曝家丑,寻求认同,霍纾自然只能往好了说:“小,小女公子,虽说性子直爽了些,只是凤凰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食,非甘泉不饮,小女公子是身份尊贵,才不适凡间,将来自当聘娶王侯呢。”

    “哈哈哈,你这小宫人,倒是会说话呢!”听了霍纾一番言语,霍显总算放下了心,就连语调都轻快了不少。见霍纾还跪在烂泥里瑟瑟发抖,霍显难得地大方了一回,便直接解下腰间的玉佩,丢到了霍纾手边。

    “拿着吧!赏你的。”霍显领了侍女,飘飘然地就往远处去了。只是霍纾仍然放不下心,直到耳边静得只剩下虫鸣声了,方才敢取了玉佩,从草丛里站起身来。

    “哎呦!”霍纾一边忍着酸痛,一边扒着石头,艰难地从泥地里把自己拔了出来,正趴在石头上喘着粗气呢,抬头却看见了近处树梢上挂着的一套碧色旧衣。

    “哎,应该是侍女们留给我的吧。”霍纾先是在池水里洗了手,方才取下了树梢上的旧衣,“得找个没人的地方换衣服啊!”

    霍纾扶着腰,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太液池边祓祀的游人,一瘸一拐地便朝池畔的旧屋走去了,只留下身后一串带了泥水的脚印,从池边的烂泥里蜿蜒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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