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花(七)

    文房桌上堆满了细阳郡的护贴,案边白釉三足炉里苏合香散发着屡屡清香,案前邵莎凝提笔攒眉,精致小巧的鼻尖上挂着薄汗。

    蒋彬坐在她对面,清点着细阳郡近十年的人口数,想从中找到像珍娘一样‘突然’出现在此地的女子。

    “她们大多不到八岁,家里应该离此地很远,这样即使她们记得路跑不回去。”邵莎凝将她的猜测一一列举出来,“她们被人控制,像是珍娘这种哑病,可能是他们的一种手段。”

    “细阳郡近十年的护贴没什么问题,要么是没有人再被拐到这,要么是官匪相护,有人卖有人买,还有人上护贴,村子里人人包庇,这才是最可怕的啊。”

    “如果被拐卖的并不是穷苦人家的女儿,而是达官贵人家的女孩,你猜猜我想到了什么?”

    蒋彬被眼前狡黠的女子晃了眼,即使是男儿打扮,也掩饰不住眼底的明媚。

    “京城贵女走失案。”

    邵莎凝眉眼一弯,“没错,蒋大人和我想一块去了。”

    京城贵女走失案是先帝在位时的事,当时失踪的多是京里高门显贵的女孩子,其中还有安远侯的嫡女,当时还是太子的庆龙帝与其有婚约,先皇大怒,命人彻查到底。

    安远侯救女心切,恨不得把家搬到大理寺旁边,日日催促,大理寺丞被折腾得日渐憔悴,见了安远侯只得掩面远去。

    失踪的女孩子陆陆续续被找了回来,但安远侯的嫡女始终不见踪影。三年过去,先帝见还没有消息,另择佳人与太子聘为太子妃。

    这让安远侯如何甘心,苦心经营的太子妃之位最终成全了他人,可是木已成舟,安远侯只好将这份不甘心揉进肚子里。

    没成想庆龙帝登基不到五载,安远侯的嫡女被寻了回来,朝廷顺势将这伙枭蛇鬼怪一网打尽。

    苦了她一介女子,从金枝玉叶跌落到尘间,孤苦无依过了五年。当年的太子妃成了皇后,安远侯的嫡女回来后无人问津,庆龙帝念及旧情,将女子接进宫里,封为柔妃。

    邵莎凝不喜欢柔妃,但也没有背后嚼人舌根的道理。

    柔妃失踪数年才被寻回,碍于安远侯的面子京里不敢肆意妄言,但贵女们的疏远,又没了婚约,柔妃当年的处境着实难堪了些。

    两人默契地止住话题,邵莎凝站起身,伸长胳膊使劲拉伸一下,动动脖子,才发觉自己浑身酸痛。

    “太久没练功夫了,花拳绣脚一次,竟然跟散架了似的。”

    蒋彬默默看着她的动作,越发觉得有只小猫在他面前做伸展运动,蒋彬背在身后的手捻了又捻,才忍住上前摸头的冲动。

    “走,我们出去逛逛去。”邵莎凝拉伸完,浑身仿佛充满了力气。

    暮色四合,细阳郡还残留着阳光的余温,远处的山岗泛着一片玫瑰色的红霞,邵莎凝站在高处眺望远方,与身边人一起欣赏这样迷人的向晚。

    “你跑这么远,是怕我们被人盯着?”

    “隔墙有耳,有备无患嘛。”邵莎凝俏皮地眨眨眼,丝毫没有拉着蒋彬横跨半个细阳郡的愧疚。“这儿的景色这么美,呆在屋子里多浪费啊。”

    “话说回来,珍娘的身世如果真的豫章郡某个官宦之女,那就意味着当年还有漏网之鱼,这群人少不得有大官庇护,哪怕遭遇灭顶之灾,蛰伏数年,也敢再次出现。”

    事出反常必有妖,恐怕这其中还隐藏着更深的秘密,邵莎凝仿佛站在悬崖边上,被一只深渊巨兽凝视,最后被吞噬。

    “你怀疑珍娘吗?”蒋彬的声音将邵莎凝从虚幻中拉入现实。

    邵莎凝摇摇头,想将脑海中那股诡异的想法抛却,听清蒋彬的问题后,又重重地点点头。

    蒋彬看着她走神的模样,不厚道地笑出声,“你在想些什么呢?”

    与此同时,蒋彬心中升起一股郁闷,明明都站在她面前了,她依旧不在意自己,倒想些别的事情。

    “没什么。”邵莎凝摆摆手,声称自己没事,提起珍娘,她倒有些看法,“我当然怀疑她,珍娘遭变卖,被陈婆一家剥削,村子的人视而不见,由此对东河村心存怨恨,痛下杀手,倒也说的通。”

    “可这都是揣测,若真是珍娘所为,我倒有一招请君入瓮,不知道蒋大人可愿一试?”

    “有何不可?”蒋彬自然没有意见。

    天色微亮,细阳郡外去往东河村的树林里传来一阵车轱辘的声音,在晨曦的映照下,只见一个妇人哼哧哼哧推着板车在林间行走,板车被白布掩盖着,晃荡间垂下来一只苍白的手。

    许是林间小路崎岖,绕是妇人生得人高马壮,做惯了农活,也推得吃力起来。

    “儿啊,他们不中用,娘这就带你回家,让你入土为安。”说话的正是陈婆,也不知道她从哪弄来的板车,趁着天将将亮,将陈年拖了出来,“你媳妇心肠狠毒,我原以为她已经收了烈俏的性子,没想到却害了你。”

    陈婆推累了,坐在石头上絮絮叨叨的,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悄然临近。

    一道剑影乘风而来,极快的白光划破了凌晨的黑暗。

    陈婆往侧边躲过这一剑,身后的大树轰然倒下,掀起满天的落叶。那人见一击不中,直接现出身形,执剑再次刺向陈婆。

    哪知陈婆这次不躲不闪,径直从袖子取出匕首,以破竹之势向来人袭去。

    黑衣人一惊,透过晨色再看相时,眼前哪还是陈婆,分明是扮成陈婆模样的邵莎凝!

    邵莎凝的功夫来人自然是见过的,或者说昨天才看过。黑衣人自知不敌,仍然拿起剑朝邵莎凝刺去。

    而邵莎凝也看清了来人的身形,手中的短匕行至跟前,硬生生在空中转了方向,邵莎凝狼狈地躲过她的剑,神情颇为复杂。

    躲在不远处的蒋彬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不顾张思往的阻拦,执意冲了出去。

    黑衣人看到蒋彬,心中暗道大势已去,柳眉微蹙,开口道:“好一出请君入瓮,你们早在这等着我呢。”

    “如果你不想杀掉陈婆,又怎么会掉进陷阱呢。”邵莎凝听着女子柔美的声线,手里的匕首紧了又紧。

    黑衣人扯开面前的薄纱,一张俏丽而又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众人面前,正是珍娘。

    “你是珍娘?或许我该叫你一声芸娘?”

    “哼,”女子冷哼道,和之前楚楚可怜的模样相反,女子此时张扬肆意,身处险境也毫不在意,“难为你们查了这么远,知道我是谁又如何,豫章郡的可都以为两位小姐死了呢。”

    看着芸娘的脸,邵莎凝继续说:“或许还可以叫你,豫章郡郡守家的李二小姐?”

    芸娘听了这个称呼,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却又很快镇定下来,恶狠狠地说道:“谁让你提这个?”

    邵莎凝不管不顾芸娘此刻的情绪,“你父亲是豫章郡郡守,你母亲是豫章郡绣楼最有名的绣娘,你有一个同胞姐姐,我说的可对?”

    芸娘听了后,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微抿的嘴唇暴露出她此刻的惊惧,“什么二小姐,这世上哪有二小姐,只有珍娘与芸娘!”

    “你家人还在等你。”邵莎凝走到芸娘面前,轻轻将她执剑的手握住,“我的人打听到,你爹自你与珍娘走散后,连官都不做了,日夜寻找你们,你娘哭瞎了眼睛,再也握不住针线。”

    “现在你告诉我一切,便还有机会。”

    “有什么机会?哪还有什么机会?”早在邵莎凝说起郡守夫妻二人,芸娘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此刻是一点也兜不住了,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往下落。

    “那好,那你不想与父母相见了?”

    “……”

    “那,还是想见?”

    “小哥,就让我在远处看一眼吧。”芸娘依旧没发现面前的是位女子,用无辜的眼神望着她,从羁傲的女子变作最初惹人怜的模样,“我这样的恶人,没脸去见他们了。”

    “你们姐妹二人通过手帕传音。”蒋彬出声打断了芸娘做戏,若任由女子胡搅蛮缠的拖延下去,背后的大鱼恐怕会溜走。

    芸娘瞪大了眼眸,第一次正视这位大理寺少卿,不善的眼神肆意打量着,“闺阁女儿家的东西,这你也能看出来?”

    “珍娘与你通信,你有武功还有毒药,为什么不早些把她救走?”

    “我人在南疆,当我拿到姐姐帕子时,她已经被东河村的人投了河,我拿着毒药进了村,我与姐姐自幼长的相似,只要我稍稍掩饰就能扮成她。”

    “东河村的人死有余辜,我屠了全村又有什么错?这是她们应得的报应。”

    “我姐姐做错了什么?被人污蔑,被人投河,被人安排嫁给这么个人,难道我不该替我姐报仇吗?”

    芸娘字字泣血,诉说着珍娘的艰难与不易,仿佛要将所有不平之事都从珍娘身上抹去。

    “我就差最后一步了。”芸娘低吼着,“我只要杀了陈婆,我姐姐在天之灵就能瞑目,我一定要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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