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渊阁位于丹玄峰顶，是汝阳宗专门存放宗卷的地方，一般弟子需要获得掌门手牌才被允许入内。
为了不打草惊蛇，姜沐决定独自行动，特意等施云舍一行人下山后再去的丹玄峰。
月过林梢，极渊阁在夜幕的掩映下变得更加神秘，犹如一座直入九天云霄的塔阁，看不到边际。
但实际上，它最高也不过十九层。
姜沐要找的东西也在十九层。
姜沐躲过山上巡逻的弟子，一路来到阁前。
极渊阁没有固定的守卫，而是依靠独有的守护阵法，保护阁内的秘卷和法术秘籍。
姜沐站在阁下，仰望层层楼宇。
封印的阵法闪烁着金光，从第一层开始，层层叠加，到最后一层，只要她稍微离近一些便会引人察觉。
姜沐毫不犹豫，踏着清风，直奔十九层。
这些阵法的确难解，但对她来说不是难事。
姜沐来到十九层，凭着记忆捏了几个诀后，阵法破开一个小缝，刚好够她进入。
她推开窗户，一跃进入长廊，神不知鬼不觉。
十九层的每个房间都有自己专属的木牌，木牌上的名字显示了房间的功能。
姜沐仔细查看，在看到左手第三个房间的时候，眼睛一亮！
汝阳宗卷……
她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入，没有点燃灵火，而是借着月光查看里面的情形。
这个房间大地离谱，是她那小院的三倍不止！
内里陈设极其简单，书架浩浩荡荡地排满整个房间，靠窗的一边，零散放着几张木桌，上面放着笔墨纸砚，可能是供记录和整理用的。
姜沐穿梭其间，按着编号查找卷宗，好一会儿，才看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她把卷宗拿出来，放在月光下看了看，第一页上面写着几个大字——施云舍。
姜沐迫不及待地打开，然而她来回翻看好几回，始终没有找到什么线索。
施云舍六亲尽无，孑然一身，所有事情亲力亲为，没有长期侍奉的弟子。
而且在这么多年的奖惩记录中，没有一次违规犯错。
还真是做到“克己复礼”、“以身作则”。
姜沐想不明白，这样一个人，又怎么会轻易动杀心，想杀的还是和他无冤无仇的她自己。
她实在不敢想，难道那些死去的弟子，如果真的是他所为？
那他又有什么目的？
姜沐深深叹口气，觉得这个死劫也太不好解了，没有一点线索。
她把本子合上，暂时将施云舍得事情放在一边，又在架子上查找起来。
既然“死”逃不开，那她就找“生”。
她把曲长辞的宗卷握在手中，正打算找个亮一点的地方看，后背忽然掠过一阵风。
谁进来了？！
姜沐靠在书架后面，整个人没入黑暗之中。
那人步履轻快，和她隔着两排架子，环视一圈后，便直接走到窗边的桌前。
姜沐往里退了几步，避开他的视野，却在转角处，撞到了一个人！
她下意识手肘向后一击，却没想到，那人比她动作还快，单手捏着她的胳膊向后一拧，直接将她的双手的缚住。
她吃痛手一松，两本卷宗掉了下来。
姜沐：“！”
但好在落地之前，无声无息地被那人稳稳接住。
看来这两人不是一伙的。
姜沐背对着他，抬脚使劲一踢，那人侧身转到她身前，紧接着，脖颈处覆上了一双冰凉的手。
姜沐动弹不得，盯着月光下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不得已发出气音：“曲……曲长辞……”
声音微乎其微的情况下，那人逐渐收紧的手僵了一瞬，才终于松开。
姜沐一面揉着脖子喘气，一面去看曲长辞。
作为毕霄峰的弟子，怎么下手如此狠辣，居然想在极渊阁杀人？！
她幽怨地看着他，试图在他脸上找到一点愧疚之意，但可惜的是，他一点表示都没有，甚至注意力根本就不在她这儿。
姜沐：“……”
姜沐有些泄气，感觉这几天的接触白干了。
她故意扯了扯他的衣服。
曲长辞一点反应也没有，反而对着她作噤声的手势，然后拉着她隐入暗处。
姜沐寻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窗边那人正往他们这处走来！
两人躲到架子后面掩藏身形。
那地方就那么大点，姜沐和曲长辞挤在一块儿，连彼此的呼吸声都能听见。
姜沐尽量贴近曲长辞，不让自己被发现，却在低头的时候，发现他指尖已经开始捏诀。
姜沐流露出欣赏的目光，又往他身边缩了缩，全神贯注地听那人的动静。
那人脚步极轻，走到刚才他们待过的地方，站了一会儿，似乎没有发现异样，又转身离开了。
姜沐透过层层书架去看，看到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施云舍！
他怎么会来这儿？
难道也和她一样，是闯进来的？
施云舍确认周遭无人后，抬手掀开窗边的帘子，抚上那一处墙角。
他在旁边书架上轻轻移动几本卷宗，那白洁平整的墙上居然打开了一扇门。
姜沐看直了眼，那门里面藏着的，分明还是一排架子。
施云舍拿起架子上的册子来回翻了好几遍，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如此重复几遍过后，他终于放弃，把册子放回原处，将所有东西恢复原状，然后张望一圈，急匆匆地走了。
姜沐和曲长辞从书架后出来，看了一眼施云舍离开的方向后，对视一眼。
姜沐：“看看去？”
他们来到窗户一角，曲长辞按照施云舍的动作做了一遍，那个门果然就打开了。
姜沐一排排看过去，脸上的表情由好奇转为了震惊——
那些册子全是已经去世的和当年仙魔大战有关人员的宗卷！
汝阳宗有规定，为了避免积压，过世人的宗卷一般在十年后被销毁，他们的生平将会载入宗册，和历史永存。
现在已经过去二十年有余，那这些又是怎么回事？
而且还放在这么隐蔽的地方。
特别是最中间那本上，清清楚楚地写着“顾留音”三个大字。
姜沐顿了顿，曲长辞也一时间说不出来话。
想起施云舍刚才的举动，姜沐把顾留音的宗卷拿了出来。
她翻来册子，仔细阅读，没注意到，身旁人极其黑沉的脸色。
曲长辞悄然靠近，随着姜沐的速度看着文字。
那是他不曾接触过的，关于顾留音生平的一些细节……
这些细节没人在意，几乎所有人关注的只有她的背叛，就连她前面所有的功绩也灰飞烟灭，一概不谈。
就算是姜沐，她生前唯一亲传的弟子，翻到那件事的时候，速度也比之前慢了不少。
姜沐把目光停在仙魔大战那天，这些描述和课上的内容分毫不差。
仙门弟子皆知，在仙魔大战前一晚，魔尊寂宵和顾留音偷袭汝阳宗，却被掌门常道清困于九天玄阵中反杀，而后，魔域反击，仙门倾注全部力量，才把魔域封印。
故事有始有终，但姜沐总觉得，这里面，好像缺了点什么。
她翻向另一页，后面空白一片。
不对啊，她明明记得，个人卷宗最后一页是事件时间线汇总，施云舍的卷宗也是这样，怎么轮到顾留音的，就不同了？
她指尖摩挲着页面，突然发现册子缝线处的纸张碎片。
她微眯着眼，骂人的话堵在嗓子眼。
下一刻，昏暗的塔阁如灯火通明。
曲长辞的反应倒很淡定，虽然不知道他闯极渊阁的目的，但也不妨碍姜沐对他的欣赏又多了一分。
拐杖柱地的声音有节律地响起，几息后，一个方脸白胡子老头走了过来。
姜沐气地都笑了，施云舍给自己挖的坑，请来了最严厉的长老填土。
“……秦长老。”
秦守约一双豆眼死死盯着两人，脸上不苟言笑：“别嬉皮笑脸的。”
姜沐立马收了笑容。
秦守约在书架旁来回走了两遍，嘴里啧啧有声，“你们可真行，这个地方都能找到。是在课上没听够？还想再温习温习仙魔历史吗？”
他讽刺完了，又一把夺过姜沐手中的册子，看到上面的名字，气地胡子都直了，又忍着怒气把册子检查一遍。
“可真行，可真行！掌门真是把你惯坏了，胆大包天了！宗卷也敢撕？！”
他把东西往架子上一放，呼了口气，强忍着怒火问两人：“说说吧，怎么进来的？”
姜沐没有立即回答，转头看了曲长辞。
很巧，曲长辞也在看她。
他清逸白皙的娃娃脸显得过分无辜，就连往日眉间那股戾气也收地无声无息。
姜沐：“……”
这还是刚才锁她喉，差点杀了她的人吗？
秦守约拐杖点地，已经很不耐烦，姜沐咬牙，如实招来：“是我自己解的。”
说完，她暼了一眼秦守约。
秦守约微眯着眼，半点不信，他左看看两人，右看看两人，视线最终定格在姜沐身上。
“不过两个金丹期的弟子而已，怎么解的？”
姜沐硬着头皮回答：“……我曾见过掌门施法，就把步骤和要诀记了下来。”
“你记性倒是好。”
秦守约思索片刻，很快给出决断，“既然这么喜欢极渊阁，我就给你们特权，一楼有几间弟子房，你们就在那里抄写半个月的法术摹本。”
半个月？！
姜沐不想被罚，但又不敢反驳。
施云舍是笃定她不敢牵连他人，所以才这么明目张胆地给她下套。
但这种程度的陷害其实不算重，比起听雪谷想要她命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
只不过从此以后，宗卷上又多出了一桩不光彩的事迹。
她勉强认下这桩罪责，俯首应道：“是，长老。”
秦长老怒气未消，看着他们二人杵在这就烦，“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回去收拾包裹，明日一早在一楼报到。”
不用再站着被骂了，姜沐简直求之不得，拉着曲长辞赶紧下楼。
此时极渊阁只出人不进人，姜沐记性好，把所有楼层都看了一遍，算是最大程度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
但反观曲长辞，脸色淡然，眼神沉静，一幅全然不在乎的样子。
姜沐转头看他，问出了从刚才就一直想问的问题。
“你为什么闯极渊阁？”
曲长辞知道她有这一问。
其实在十九层遇到她的时候，他也有些惊讶，还差点坏了大事。
他默了一会儿，磨了磨她的耐心后，才不紧不慢地说：“那你呢？”
等了半天的回答居然是反问，姜沐心痒难耐，但也只能自己憋回去。
曲长辞看着姜沐气鼓鼓的脸，心里莫名有些愉悦。
看来他们的目的都不可告人。
姜沐跟在曲长辞后面，在一层层下梯子的时候，曲长辞唇角紧闭，半边脸隐逸在黑暗中。
姜沐在脑海中努力回忆刚才的情形，抽肠刮肚。
终于，她奇迹般地找到那处不对劲。
这次，她的表情认真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