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沐嘴角渐渐染上笑意，整个人开始恢复生气。

    曲——长——辞。

    她在心底默念。

    日光透过竹林，大片阴翳中，姜沐的眼睛清澈明亮，她瞥见曲长辞腰间的黑玉牌，“毕霄峰，你是简长老的亲传弟子？”

    曲长辞如实回复：“是。”

    姜沐这才明白为何她不认识这师弟的原因。

    简长老一派一向低调。

    不过低调也没关系，她现在已经知道此人的来处，不怕没机会和他扯上关系。

    “姜师姐，不走吗？”曲长辞催促道。

    姜沐挑了挑眉，看来这位师弟对她好像没什么好感。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感情嘛，培养培养就有了。

    “走啊，当然走。”

    她迈开步子，这次换曲长辞停在原地没动。他手指了下方向，提醒道：“师姐，这边。”

    姜沐脸上的笑容一僵，但还是嘴硬道：“我知道，我想换条路不行吗？”

    她看着曲长辞，眼神透出不怀好意：“温师兄不是让你送我，你还要站那儿多久？”

    曲长辞狐疑片刻，眸光一转，继续跟了上去。

    这条路远了些，但正合姜沐的意。

    两人并肩走着，曲长辞一言不发，单纯为了完成温池佑的吩咐。

    而姜沐却别有所图。

    她仔细打量着曲长辞。

    少年马尾高束，身量修长，皮肤白皙，话不多，性子沉稳，人倒是不错。

    就是这修为……

    金丹中期？！

    姜沐扯了扯嘴角。

    这是认真的吗？

    还比不上她一个金丹后期？！

    可能是她的目光过于直白，曲长辞终于偏头看她，“师姐有什么事吗？”

    姜沐移开视线：“哦，那什么，你入门几年了？”

    “内门三年。”

    三年就金丹，其实算快的了。

    不同于她这种自小就生活在仙门的弟子，对道法仙术耳濡目染。

    多少人经过选拔入内门后，因为修炼方式改变而修为停滞。

    但就他们两个这修为，在化神境的掌门和各位长老面前，完全不够看啊。

    几乎只需要一指，他们就会被碾压成灰。

    姜沐拳头都硬了。

    其实预示的画面很多，但通过文字的描述，她可以大致分析出其中剧情，从而避免事情的发生。

    只是有几个画面，她完全看不出其中因果关系，比如温池佑，比如道清掌门。

    温池佑在画面最后并没有对她赶尽杀绝，就算被镇压在九天玄阵中，只要不死，还是有机会逃脱。

    但道清掌门就不一样，画面中所有人咄咄逼人的气势，眼神中的果断决绝，是真的想要杀死她！

    天和四十一年，离现在只有两年不到。

    就算昼夜不分地修炼，也最多能到元婴期，照这样下去，靠曲长辞还不如靠自己。

    这一线生机，细地和蜘蛛丝差不多，让人心碎。

    姜沐的眉间染上一层阴霾，双眼的亮光开始暗淡下去，人又开始萎靡不振。

    她看了看身旁的曲长辞。

    林下透出的光影勾勒出他完美的脸部轮廓，他长如羽扇的眼睫遮盖黑玉般的眼睛，在眼尾微微上翘，带着几分天然的妩媚，但眸光却漆黑深邃，眼波流转间不自觉透露出一股淡淡的戾气。

    比之刚才劫处逢生的激动，姜沐这次理性了许多。

    她在心底“啧”了一声。

    这个人……好像比她想像中复杂啊。

    她自觉自己看人很准，但既然能在温池佑手下做事，说明为人做事还算有原则。

    思绪纷飞间，曲长辞冷不丁看过来。

    姜沐对上他的眼神，感觉有些冷。

    “师姐，到了。”曲长辞说。

    “哦。”姜沐看了一眼院子。“多谢。”

    曲长辞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余光仍然能捕捉到姜沐粘腻的目光。

    他蹙了蹙眉，心中升起一丝厌恶。

    觉得传闻皆不可信。

    姜沐看着他远远离去，内心有些复杂。

    这一天，心情犹如江滔般起起伏伏，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但仔细一看，所谓的浮木却是另一个人的尸身。

    她想保住自己的性命，但是，曲长辞又何辜。

    第二日，姜沐早早地去了毕霄峰。

    经过一夜，她想明白了，既然她的命都有转机，她不信曲长辞没有。

    再说，如果什么努力都不做，那他们就真的逃不掉必死的结局了。

    她找到高见闻，毕霄峰的一把手，将他拉到角落。

    高见闻见到她，颇为惊讶，“稀客呀，小师妹，你怎么来了？伤都好了吗？”

    姜沐没见到他身前的虚无画面，嘴角扬起明显的弧度，“好地差不多了。”

    她说：“师兄，这次我来是有件事情想向你打听，你熟悉曲长辞吗？”

    高见闻无话不谈，他稍微思索了下，便娓娓道来：“曲长辞啊，容貌上佳，身材标准，一手剑术出神入化，在修炼上勤奋刻苦，但就是平时不爱说话，也不与人亲近，吃东西有些挑食……”

    “师兄！”姜沐打断他的话，“我是想问他的来历。”

    高见闻不好意思地笑笑，“哦哦，这样啊。”

    “其实呢……”

    “咚，咚……”

    早课的钟声又一次打断他的话。

    高见闻回看她：“要不你下午再来？青泽真人有事出去了，让我帮他代课，我得赶紧去了。”

    姜沐只好作罢，但又听高见闻继续道：“不过，曲长辞应该也会来，你要不要和我一同去看看？”

    姜沐当然答应。

    她随高见闻到了存学堂，发现里面坐了好多弟子。

    这些弟子大多是刚入门一两年，还需要修习基础课业的。

    他们不认得她，只是见她和高见闻一起来，有些好奇，不免多看了两眼。

    姜沐环视一圈，找到最后排角落里的曲长辞，在他身边坐下。

    高见闻拿着册子走到台前，一个个点名，然后开始有模有样地授课，今日课的内容是二十年前的仙魔战史。

    高见闻在路上告诉过她，曲长辞特别喜欢这一门课，每次有课他都来。

    姜沐还挺好奇，这样一个人尽皆知的故事，曲长辞为何会如此有兴趣？

    姜沐一开始没有打招呼，曲长辞察觉到她的存在，也没有说话。

    两人昨天才见过面，互通姓名，今天却像陌生人一样。

    姜沐有些吃瘪。

    是她主动地不够明显？

    她用手肘拐了拐曲长辞，声音温柔说道：“又见面啦，曲师弟。”

    曲长辞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嘴里敷衍地回了一个“嗯。”

    姜沐：“……”

    她随着曲长辞的视线看向台上，听见高见闻说：“自从上古神魔陨落之后，道修和魔修势分据两地，相安无事，直到千万年后，魔域的桑洹秘境孕育出魔头寂宵，打破了这种平衡。”

    “魔头出世后，魔修们修为大增，屡次犯境，人间遭受无妄之灾，仙门派出不少弟子与之抗衡，但都是杯水车薪。为了彻底剿灭魔头，道清掌门派弟子潜入魔域，寻找魔头的弱点。”

    这样的说辞，姜沐不知听了多少遍，熟地都能背下来。

    她趴在案桌上，静静地看着曲长辞，手指无聊地点着桌子一下又一下。

    曲长辞听得极其认真，晨光透过窗纸给他渡上一层薄薄的银色光辉，暂时遮盖了他眉宇间的戾气。

    高见闻继续道：“潜入的弟子大多失败，最后只剩下两人，一个是如今的风兰依风长老，一个……是掌门曾经的爱徒，顾留音。”

    听到顾留音三个字，姜沐的手微顿。

    “当时，不幻山神预降落，暗示顾留音为救世之人，顾留音不负众望，深入魔窟，取得了寂宵的信任。但就这样一个被寄予厚望之人，在关键时刻，却受魔头蛊惑，背叛了整个仙门！”

    高见闻高声激昂，说着开始兴奋起来。底下的弟子随着故事转折，都瞪大眼睛好奇接下来的发展。

    姜沐坐起身，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

    她凑近曲长辞：“其实，所有人都认为顾留音是叛徒，但我却觉得其中另有隐情。”

    “因为，当年审判她的时候，我就在现场。”

    “而且，她曾是我的师父。”

    姜沐没看见曲长辞捏成拳头的手，她在他耳边轻声说：“这可是少有人知晓的汝阳宗秘事，想知道吗？我可以告诉你。”

    这一连串的自爆起了作用，曲长辞终于转头看她，见她期待的神情，语气压着笑意，“好啊。”

    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的。

    姜沐趁热打铁，“但我有个条件。”

    曲长辞目光警惕起来，就知道没这么简单。

    “什么条件？”

    姜沐：“我要你陪我修炼。”

    曲长辞：“……”

    他看向姜沐的眼神有些奇怪，似乎在确定她的条件。

    他思索一番，半晌，答应道：“成交。”

    反正这事于他而言没有任何损失。

    他问：“什么时候开始，修炼的期限是多久？”

    姜沐当然觉得越久越好，但她现在不能这样做，不然会把人吓跑的。

    “我没想好，明天再告诉你。”

    曲长辞这时还很有耐心：“可以。”

    姜沐的目的达成，和曲长辞的关系近了一大步，她脸上露出乐呵呵的笑容，不再多说，直接溜走。

    这种套近乎的事情得慢慢来，刚开始叨扰久了，会让人觉得她在骚扰。

    她直接离开毕霄峰，准备回房间打坐。

    这一个月以来发生的事情，打破了她所有的计划，她要赶紧修炼，以便将来的不时之需。

    然而刚到出云峰，她就收到了掌门简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