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缠

    几日后,商队有人偷偷来向灵遥报信,是她最怕听闻的噩耗:婆婆和村长不幸身亡,主使直指大王子。

    好人惨死、恶人嬉笑。除了流泪,她无法为他们讨公道,连接近大王子都不能。“我们还没坐下聊聊呢。”宋子攸走到她眼前。她迸出一个字“滚”。

    “如果是你的三王子布的局呢?”他堆着假笑。于是,她坐进宋子攸的帐篷,他不紧不慢沏茶,中原的茶具与茶叶,她哪有心思品:“快说!”

    “大王子的确要教训他们。”他惬意品茶,大言不惭。远离大营后,大王子的人威胁商队,婆婆村长主动站出来。拷问中,婆婆突然大口吐血,顷刻间去世。村长至孝,悲恸自刎,随母亲而去。

    她清楚,他们的手段一定比他所说更恶劣。看到她眼中激愤,他喝口茶道:“老太婆为何死得正巧?我在行李中搜到一个药盒,是不是吃了药而吐血呢?”

    她亲手打包行李送给婆婆,药盒是她塞进去的,装着补养的药。自己身边全是默铎的人,大王子的人没机会动……她咬牙质疑:“我为什么信你?”

    这日没有酒宴,黄昏默铎便回来,见灵遥立在帐门外。若非怀有什么目的,她从不主动找自己,半点也不念自己对她的好?他也由此着恼,几天不找她。

    他走近她挑起眉,她面孔苍白,平静地看他:“我吃了药。” 他顿现几分疑色,她已站立不稳,微微咧嘴:“是婆婆行李里的……”

    他接住歪倒的她,心跳得厉害。“不怕”他一时乱了方寸,不及追问原由,只想着她不要出事。他一边指挥席律,一边揽着她进门,哄她道:“有解药。”

    他果真知道药里有毒!“真的有毒?”她仍想试他一次。他唇角收紧,默认道:“很快就没事了。”

    她目光愈冷,忽地左手搂住他的脖子,不让他动:“不必了。”在他焦急与愣怔之际,她迅速扬起右手,猛扇到他脸上。“先别闹!”他扣住她的右手腕。她立即松脱左手,甩向他另半边脸。

    那么清脆有力的两声耳光,令周边所有人噤声,也令他恍然到她在诈自己。

    默铎窜起怒火,一把甩飞灵遥:“你骗我?”她摔出去很远,恨恨地笑:“犯不着拿我的命赌你的卑鄙!”宋子攸并没在药盒里找到药,大概默铎计量得正好,婆婆吃完后才毒发。因此她冒险使诈,赌他不想失去自己、会暴露药中有毒。

    她打得过于用力,手打肿了,他的脸也肿了,显然是叫他当众出丑。他气得五官有些扭曲:“你发什么疯!”“你做的亏心事啊。”她指着他,似要控诉他的罪名。

    他自然不容她说,走上前拽起她的一条胳膊,拎着乱挣的她大步进了帐篷。一旁的乌云吓呆了,拉着席律问怎么办。席律推走她,守到帐门外。

    “到底吃没吃药?”默铎揪住灵遥的下巴,把她拉近。“没”她厌恶地推搡他,他顺势发力,将她抛到一边。她伏在地上抽气发抖,像是使劲控制自己。而他的怒气越烧越盛:她胆敢利用自己对她的一点情分,自己居然轻易被她欺骗……

    他重又揪起她,箍住她的脖颈,切齿问:“阴灵遥,你是不是以为我宠着你、惯着你,你就能肆意妄为?”“我以为你不会如此无耻。”她眼里火苗跳动:“他们哪里对不起你?你竟要下杀手!婆婆临走前还向我夸你的好……”

    “那你杀我偿命啊!”他得意地冷笑。她合上双眼,又猛然睁开:“杀了你多无趣,让你丢脸才有意思……”他不禁收紧双手,她喘不上气,却是冲他笑着。冷静的他舍得吗?激怒的他舍得吗?她不肯定。

    他很肯定,从始至终她仅仅是自己的女人之一,处境取决于他的喜恶,命运由他主宰。他只是偏爱与她纠缠,纠缠她的感情、纠缠她的身体,不知不觉中缠绕不清、牵连不断,也不知不觉松开箍住她的手……

    从中原到戈壁,他们已纠缠极深,现下他根本斩不断。“出去!”默铎拧眉轻喝,想驱走一时的乱。灵遥毫不迟疑,退出他的控制范围,快步出去。她猜对了,他再一次容忍了自己,但同样失落:既然他舍不得,就更不会对她放手。

    席律关切地看过来,默铎的肮脏事他参与了多少?“我没事。”她瞥他一眼,默铎一定不会罢休,趁此刻还能行动,在空地生了一小堆火,权当送婆婆村长上路。念着婆婆村长的善良豪爽,恨着默铎跟可汗大王子没什么分别,她心里一阵阵绞。

    乌云在她旁边蹲下,不知说什么好:“都是命吧。”“有血有肉的两条性命,在小村安生过日子,那些该死的恶狼!”灵遥哭出声,两三声便止住,见过不少惨剧了,哭没有用:“下一个或许就是我。”

    “不会的,稍微顺着三王子一些……”在乌云看来,堂堂突厥贵人忍下掌掴,想必视她不一般。灵遥打断她:“还不如杀了我!”

    默铎冷敷着肿胀的脸,满心不忿:婆婆村长的死,一句也不想跟灵遥解释,即便顾及她的心情让那对母子晚死几天、也没让她交好的席律沾血,可他就是要除掉他们!可汗记住了他们、大王子盯着他们,终归是隐患,必须确保对自己有利。

    她不可能原谅,再说凭什么迁就她?这女人……他恨得牙痒,又意外自己的念头:她不再是一味倔硬的少女,而是倔强中有一丝狡黠、几分诱惑的女人。

    默铎脸上红肿一夜难退,却不能推辞可汗召见,每个人都忍不住多瞟他几眼,令他生恼。灵遥站得不远不近,很直接地打量他的脸,面上似有一丁点满意。“关住她!”他收回视线下令。

    还没想好借口,他发现大营到处传他挨女人打的笑料,不用想是大王子放出的。不过,他已获知灵遥与宋子攸私谈,也大概查出大王子没搜到毒药,自己没留什么把柄。一想到被灵遥拙劣的谎言骗得心慌,他就暗骂自己愚蠢,怎能如此在乎她?

    可汗果然过问他的脸,大王子抢着说他被汉人夫人打了。“给父汗当乐子也好。”默铎并不尴尬:“父汗教过我们,有一点用处的,就先留着。”“父汗还教过我们驯最烈的马!”大王子揪着他的弱点不放。“大哥养了很多好马,我要请教如何驯。”他讥讽大王子女人太多。

    “你们脑袋里装着突厥的大业吗?”可汗一发话,兄弟俩俱不吭声。

    默铎夜归,听禀报灵遥一天不吵不闹,徘徊几步,钻进她的帐篷。她没在搞手段,安静地做针线活,扇耳光的手缠着布,也是肿得不轻。

    “我们不如说开了,免得你误解我喜好纵容你。”他提起她的肩膀,要她起立听着。她退一步,仰起脸眼眶暗沉,昨夜到此时几乎没合眼。

    “你最好认清楚,我不可能永远对你有兴趣。现在若讨我欢心,说不定以后我可怜你、放你一条生路。”看她听得尚算认真,他顿了一下,嘴上并不留情:“硬要作对到底,你想过后果么?”

    “毁我面貌、废我肢体,和萨满一样如活死人么?”她神情木然地答,继续反问:“然后囚禁我一辈子是吧?”“倒有自知之明,我会仔细考虑治你的法子。”他斜睨她,等着她像往日般顶撞。

    “在那之前,我已自我了断。”可她没什么情绪起伏,视线疲惫地迎着他:“化作厉鬼缠住你。”他浮起笑意,手搭上她脸侧:“不错呀,居然不是死也要离我远远的。”她在心里说,死前定要咬他一口。

    “想好了么?你选哪条路呢?”默铎手上略一施力,捏住她脸颊嫩肉。灵遥眸中骤现屈辱之色,她相信这些威胁,他的耐性会消磨殆尽,说不准哪一次彻底翻脸。尽管支撑自己的人与事越来越少,她依然不想自暴自弃。不屈从于他,有时也得退让,迂回中觅得机会……

    “我听你的。”在他久久地审视下,她压下眼底的恨,声音很轻回答。莫非狠比哄管用?他满意地一笑,低头朝她吻下去。她僵着牙关,嘴唇干涩冰凉,一动不动。

    然而他吻得无味,不适应她麻木地顺从,忽然松开她转身出去。“默铎”她却叫住他,嗤笑一声:“我在想你最近说过的话,你向婆婆发誓对我好、你说遇到危险让我逃远、你还说要陪着我走……”她就是憋不住刺激他:“是不是很可笑?”

    他没有回头:“我说的话,你情愿接受吗?”她陷入沉默,不必说他全明白,他没停下脚步:“你休想骗我躲过处罚。”

    夜寒令人清醒,默铎在外面站立片刻,梳理随侍可汗身边的得失,以及下一步如何应对各方,最后思绪飘向她。确实有点可笑,她愿在男女之情上跟他吵嘴,把他的话记进心里,并非表面上的漠然,女人的心不可捉摸。

    此后几日,默铎没再出现,处罚他没忘记:灵遥一步不许外出,乌云想来看她也不许,吃食有一顿没一顿。反正不是第一次被关押,她正好养足精神,女红、习武、静思。有时忆起曹恂很开心,开心几刻反而更想哭,何必浪费时间?想到默铎才头疼,忍着反感想他有多在乎自己,这决定她哪里可以进、哪里需要退。

    默铎忙着陪可汗处理各种事情,审慎而有谋划,手段也够凌厉,婆婆村长只是小事一桩。可汗对他心软女人的印象有所改观。酒宴上借着酒意,默铎试探着问:“不知能否学到父汗年轻时的些许?”“我的儿子怎能不像我?”可汗心情很好,仍有保留。

    默铎还特意找宋子攸:“你出卖过她,这次又唆使她,她得罪了你什么?”宋子攸谦卑地弯腰:“我们各有其主。”“冲我来,不要通过她。否则……”默铎不再点明。

    曹恂元素璧到达京城受到隆重礼遇。曹恂品行相貌一流、文武兼得,太后皇帝都对他青眼有加,直赞郡主选了佳婿,元素璧骄傲而甜蜜。

    可曹恂内心苦闷,虽是新婚,很少与元素璧同房,日常关心与礼数又很周到。他渴望回沙州操练军队,也借机向皇帝表达抗击突厥的态度,试图影响一二。

    抽出半天,曹恂到曾与灵遥同去的广安寺,请求安葬灵遥二姐的骨灰。阴灵逸被诬陷而死,一直无人收葬,唯有曹恂替灵遥记挂着。

    曹怿身体稳定许多,与他同行:“我看皇上有意留哥哥在京城任职。”曹恂意兴索然:“我不能离了沙州,靠你在京城出力了。”“我也想回去呀……”曹怿也有些落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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