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也忽然记起每周二学校要开纪律大会，她用书挡着脸，睫毛挺翘，小心翼翼在老师眼皮子底下写纸条。
女生字迹漂亮，方正大气，白纸上，短短两行，加上标点符号，一共十一个字。
【明天纪律大会，别迟到。】
陈也将纸条团了团塞到宋复臂弯，“宋复，宋复。”
宋复很清醒，他正在脑子里构架历史事件图，被前桌打扰，宋复脸色并不好。
陈也道:“纸条。”
宋复捻起那一小片纸，展开。
“陈也！”
陈也吓一跳，李一惢碰她腿:“别看宋复了，罗姐叫你呢！”
“老师。”陈也站起来，迎接全班注目礼。
罗姐是十七班给英语老师起的“爱称”，她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留着大波浪卷发，格外时髦，“你鬼鬼祟祟干嘛呢？”
陈也撒谎:“饿了，想找点东西吃。”
“那你上讲台吃吧。”罗姐放下红笔，停止批改作业。
陈也掏出桌兜里刚买的面包，撕开包装，站在讲台上，一口一口慢慢吃。
罗姐问:“好吃吗？”
“好吃，香而不腻，面包软软的，里面还有豆泥。”
罗姐:“……”
最后一排的宋复:“……”是他脱离学校太久了吗？
不知道是谁肚子跟着叫了一声，全班哄堂大笑。
罗姐叹气:“下去吧，喝口热水别噎着。”
面包吃完了，陈也笑笑:“老师，我以后会注意纪律的。”
“知道就好，明天交三百字检查。”
为了这三百字检讨，陈也在宿舍挑灯苦写。
其他人都睡了，陈也用被子蒙住头，打上手电筒，她写检讨经验丰富，不到20分钟，一篇言辞恳切认错到位的模范检查就完成了。
写完，她还不困，又默背了五首古诗和一百个单词。
陈也笨，好在勤快，背着背着同时回顾了白天上课的知识点。
月光薄如纱衣，陈也张嘴打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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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早饭，西操场一声哨向，教室广播:“请注意，全体师生五分钟内到操场集合。”
班主任小林站在教室门口，“补觉的别睡了，快起来洗把脸清醒清醒，拖地的也停下，卫生委员去把倒垃圾的同学叫回来。”
“好的老师。”
李一惢嘴里塞了一颗薄荷糖，提神醒脑，“小也，你吃糖吗？”
陈也一看是薄荷口味的，拒绝道:“不吃。”
两人结伴往操场走，陈也回头不知在瞅什么。
小林还在后面催，“一个个年纪轻轻，速度比过马路的爷爷奶奶还慢，我看得给体育老师提意见了，给你们加锻炼难度。”
男生贫嘴，“别了老师，运动会上锻炼也一样。”
“每回长跑一万米都没人报名，这次，我非揪出来一个。”
“啊！”
教导主任在看台上唾沫星子乱飞，把上周违纪的学生全叫上去，挨个批评。
队伍末尾的陈也打了个哈欠，昨晚熬太晚，主任的声音挺催眠，小林过来巡视了，陈也拍拍头。
小林看她精神不佳，“陈也，你过来一下。”
“老师。”
底下人太多，少一两个领导看不出来。
树后，小林先关心陈也是不是感冒了，陈也摇头说昨晚复习太晚了，三言两句过后，陈也还是没看到某人，她不禁问起:“老师，宋复他白天不来学校上课吗？”
小林没想太多，“是，校长特许的。”
“那他一直戴着口罩……”陈也旁敲侧击打听。
“老师也不清楚，只听校长神神秘秘说了句为了校内的纪律，宋复必须得戴，你别瞎打听啊，把心思放在学习上才是正事。”
他是什么名人吗？
陈也默默回到队伍，李一惢悄密问她:“小林找你说什么了？”
“让我好好学习。”陈也说。
李一惢瘪嘴，又是这两三套。
熬了一上午，陈也昏睡了三节课，铃声一响，她拉着李一惢奔向食堂。
一中有三个食堂，每个年级各一个。高三的饭菜是最好的，又便宜又好吃，肉特别多，赶上食堂阿姨心情好的时候，他们还有特供的饮品喝。
陈也去了五号窗口，买了两份白米饭和一份糖醋排骨一份红烧肉，李一惢去拿饮品，今天的饮品是杨枝甘露。
冰凉饮品灌进肚子里，两人胃口大开，红烧肉肉质细嫩，入口即化，一点都不腻，糖醋排骨口感酸甜，汁液浓郁，汤汁撒在米饭上，香喷喷。
“阿姨的手艺又精进了。”陈也吃完擦嘴，“红烧肉烧的太好吃了，看来，我得去取经。”
“你也不错。”李一惢摸摸肚皮，“啊啊啊你那个面我好想吃啊！肯定更香！我不管，这周日你必须给我做，外加一份草莓蛋糕！”
好友要求，陈也怎会不应，“没问题，你一会儿先回教室吧，我去一下办卡室。”
李一惢懵懵道:“充钱是吧，那我走了。”
“嗯嗯。”
陈也晃了一圈办卡室没有人，她转而走向旁边的书店。
书店位置隐秘安静，几个女生凑在一起挑选杂志，陈也瞥了一眼封面，可爱风的。她记得她在这里看过一本国外短篇小说，时间一长忘记叫什么名字了，陈也从书柜第一排依次往下翻。
找了两分钟，陈也最终在低价处理的箱子里翻到。
她刷了卡，老板问她还要别的吗？
陈也刚准备摇头，突然扫到一本名字叫荣耀的，陈也以为与人生鸡汤有关，“还有这本，一起包起来。”
塑料袋质量不好，她刚出商店门就破了，陈也只能抱着。
女生扎着丸子头，露出白皙天鹅颈，微微低头，许是天冷，她偶尔跺脚，呼出冷气。
宋复盯了半晌，挪开视线。
办卡室来了人，宋复抬脚走到窗口，“你好，办卡。”
“同学，出示你的身份证，学生证也可以。”
学生证他还没办，宋复将身份证递过去。
“宋复，你来了！”
陈也对着远处白桦林放松眼睛的工夫，宋复已经办好了，“你充了多少钱啊？我建议你一次多充点，不然高峰期还要排队等。”
宋复只顾走路，陈也丝毫不恼，“小林说你白天不来的，我还以为等不到你了。”
“你是本地人吗？之前在哪个学校啊？”
宋复与陈也始终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陈也快，宋复走的更快，宋复实在不想听她继续聒噪下去，“是，没上过学。”
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宋复一直都在家里由名师辅导。
宋复左耳的无线耳机里还在听女声讲如何做饭，渐渐，现实的陈也明显盖住了耳机那端。
陈也仰头，小跑，快要碰到宋复的衣摆:“没上过学你的成绩还能排全校前几，太厉害了。”
“你一直戴口罩不闷吗？”
宋复呼吸急促:“你离我远一点。”
陈也顿住，“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
“没有。”宋复走过天桥，堂而皇之出了校门。
陈也有点担心，趴在上面对着宋复的背影，“喂，宋复，你真没事？”
只要自己离他太近，他就好像生病的样子，难道对人群过敏？还是只对她过敏？
宋复骑车，对陈也的关心视若无睹。
“那你晚上早点到！老师发新卷子！”
肚子撑，陈也往另一条林荫道慢悠悠走，树叶落满地，踩在上面，声音清脆，陈也毛病犯了，跟着学了两声。
以后，可以用在视频里，陈也随手掏出口袋本，记上灵感。
周围，高一学生在扫树叶，他们的校服是灰白色的，陈也看了看自己的蓝白色，果然她的要顺眼点。
一中冬季作息午休短暂，想休息的可以回宿舍，不想睡觉可以在教室学习，领导让自由选择。
消过食，陈也听到预备铃响。
她回头往教学楼走时，听到一阵抽泣，陈也看到有个女生蹲着，捂住肚子。
她跑过去，“同学，肚子疼？”
周柠点头，“学姐我那个来了，你能帮我保管几分钟工具吗？我去下卫生间。”
跟她一起打扫卫生的都走了，陈也点头，“小事，你去吧。”
周柠虚弱答谢。
陈也原地无事，打开刚买的书，垂眸投入，看到第二十页，那女孩还没回来。
陈也将书放在扫帚上，往卫生间去。
离这最近的卫生间在勤学楼二楼，勤学楼是一中的艺术楼，里面都是艺考生。
陈也迈上台阶，艺术楼装修豪华，走廊墙壁张贴着名画，还有学生的作品展。
陈也被一棵树吸引，画上，树下坐着一个小人，小人躺着晒太阳，远处，风雨欲来，小人浑然不知，画的右侧题字:周柠作品。
一番震撼，陈也无话。
等她到卫生间，周柠正靠在洗手台上清理污渍。
“发生什么了？”陈也问。
周柠怯懦摇头，校服湿透，她哆哆嗦嗦打了个寒颤。
陈也递给周柠纸巾:“擦擦吧，你叫什么名字？”
“周柠，柠檬的柠。”
“真没事？”
“没有。”
陈也叹气，“东西就在楼下，那我先走了，你有空可以来高三十七班找我，我叫陈也。”
周柠厚重的刘海下是一双淡水眸，她拢紧双臂:“谢谢学姐。”
陈也一下午心不在焉，李一惢刚接完一杯热水，“想什么呢？我看你愣神好几节课了。”
“想个女生，她画画很厉害，我在想，她可能被欺负了。”
李一惢从桌兜里掏出一包薯片，八卦:“叫啥？”
“周柠。”
“咳咳咳咳。”李一惢呛住喉咙，“是她啊。”
“你认识？”陈也问，“不是，你哪有时间去认识高一的。”
“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我邻居他们家有个女儿，钢琴弹得不错。”
陈也知道，她和李一惢还去看过那女生表演，“这两者有联系？”
李一惢挑眉，“有，她竟然不是我邻居他们亲生的，邻居立刻报警，后来在一个小乡村把亲生女儿找回来了，亲生的孩子就叫周柠。”
陈也:“电视剧情节。”
李一惢:“原来的那个叫周楠，我邻居不舍得让她回去吃苦，就一起养了。”
陈也不理解，“这对周柠太不公平了。”
“我也这么觉得，但我妈不让我管闲事。”李一惢说，“有时候我都能看到周柠被周楠欺负，小姑娘倔强瞪眼，不服输。”
陈也:“你和周楠熟吗？”
李一惢露出猥琐的笑容，“我不熟，但有人熟啊。”
陈也不明所以，“谁？”
“谢博州。”李一惢说，“周楠认他当哥了。”
陈也:“……”
什么非主流情节。
陈也说:“我有空去找周柠一趟。”
李一惢:“你干嘛要蹚浑水。”
“做件好事，积德。”
陈也在心里盘算要怎么开口才合适，宋复出现了，他总是这个点来，不和任何人交流。
宋复这次没急着去座位，反而拐走道，一张十块纸币放在陈也桌子上。
陈也蹭的直起背，“你给多了，冰水四块钱。”
“嗯。”宋复打开笔袋，埋头写新发的卷子。
陈也不想占便宜，塞给宋复一包牛奶糖，宋复将它拨到一边，安心做题。
陈也受到学霸鼓舞，斗志昂扬，然而数学卷做到第四题就被难住了。
李一惢在看小说，陈也转身:“宋复。”
宋复闭目塞听，一面快写完了，他靠心算，几乎不动笔。
“宋复。”陈也还在叫他。
宋复思路被打断，不甚耐烦:“有事？”
陈也笑笑:“给我讲道题。”
女生酒窝晃眼，宋复问:“哪道？”
“第四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