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雅间的美人怯懦着露出半个身子，似乎是被刚刚的情形吓到了。这女子一身颜色十分浅淡的湖绿色襦衫，姿态柔弱。她眉眼清秀，眼角微微向下，一双似水眼眸看过来时，像是雪地里不小心受了伤的灵物，我见犹怜。

    见那醉酒凶态的男子已然离去，美人才敢放大了胆子，朝着叶蔓递去一个感激的神色。

    叶蔓唇角弯了弯，也回过去一个善意的笑容。看看时间，今日也该回去了，方剑程那边大概是不方便再叙告辞，叶蔓转身便要离开飞云楼。

    “姑娘。”身后的美人弱弱出声，嗓音柔和似春风。

    叶蔓回头看，眼神中带着询问。

    “可否请姑娘入内说两句话。”美人娇娇，请求的话也说得无甚底气，却让人无法拒绝。

    进了雅间屋内，美人仔仔细细将屋门掩了，才转过身来朝着叶蔓俯身行了一礼：“今日多谢姑娘，若有机会，也请姑娘替我谢谢刚刚出面的那位公子。”

    叶蔓扶起她，客气道：“没什么。刚刚那位是方大人，我会找机会转达姑娘的谢意的。”

    “小女名叫贺骄。”美人请叶蔓暂坐，轻言细语道，“我还有个小小请求，今日之事，请姑娘不要和外人提起。我不是不信任姑娘，只是我如今身份境地有些难处，今日好不容易才得以出门一趟，只盼少些事端。”

    叶蔓微微蹙眉，听这女子话音，她似是连人身自由都没有，出门也如此困难。她想起自己前段时日被困在江府，也是整日忧愁，不禁感同身受。

    “你放心，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叶蔓一口答应。

    “你放心，我也不会跟任何人说的。”云瑶也眼神坚定地应道。

    贺骄被云瑶逗笑，这一张娇花笑脸更是摇曳生姿，眼眸中都是瑰丽颜色，“如此，多谢二位了。”

    “大人。”外面有人出声，是贺骄留在外面守门的丫头的声音。

    叶蔓见到贺骄脸上明显变了变神色，最终又强行变成如常的模样。

    “贺骄。”外面的人叩了叩门，听声音是个成年男性，二十出头的样子。

    贺骄已收拾好情绪，软软去应门。屋门打开，外面站着一个一身黑衣的男子，样貌俊朗，但面色却冷淡。贺骄柔声唤道：“哥哥。”

    叶蔓起身准备问候的，抬眼看过去的时候才发现这人她见过。也是上次在孙先生寿辰的时候见的，当时此男子站在太子太傅郑延民的身旁。叶蔓记得，叫贺故屏。

    “哥哥，这是我今日偶遇一位友人。”贺骄给二人介绍，“这是我哥哥。”

    叶蔓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自报家门，“我叫叶蔓。”

    不知道为什么，叶蔓觉得贺骄的神色里似乎对自己这位哥哥又敬又怕似的。

    “叶姑娘。”贺故屏循着礼数向叶蔓问候，刚刚身上带的那股冷漠气息似乎一瞬间全然消失，依旧是舒朗模样。

    “今日散心散得如何？”贺故屏声音清冽通透，问贺骄道。

    “一切都好。”贺骄乖巧回应，眼神偷偷朝叶蔓这边瞥了一瞬。

    叶蔓想起刚刚贺骄跟她诉说的话——我如今身份境地有些难处，今日好不容易才得以出门一趟……

    她看向贺故屏，只是笑笑，并未多言语。

    贺故屏将贺骄接走，叶蔓则和云瑶一起离开飞云楼。下楼的时候云瑶叨叨：“还好飞云楼这边街市繁华，找马车也容易，不然的话……哎呀！”

    叶蔓已经习惯了这小丫头一惊一乍的做派，只问道：“怎么了？”

    “咱的钱全都给了小乞丐，没钱乘马车了！”

    叶蔓脚步一滞，似乎也是刚反应过来这个问题，脑海里转了大半圈，最终也只能道：“确实。”

    不过两人出了飞云楼，却发现范奇正在外面候着：“大人有事，让我们在这里等两位姑娘，上车吧。”

    “江三少爷做什么去了？”云瑶和范奇关系一向亲近，聊天也不避讳什么。

    “去帅府了。”范奇道。

    叶蔓又想起刚刚听到的流言，江晏去秦将军府上，想来是商议婚事去了？她将视线投出车外，不知道该想些什么。

    --

    回到江府，叶蔓往临风院走的时候，瞥见了在静思院外面溜达的孟兰霄。孟兰霄本来在端详门口的牌匾，见到叶蔓，主动晃悠过来搭话：“出去玩啦？”

    叶蔓大方回应：“出去和旧识见个面。孟大人好。”

    虽然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但叶蔓能感觉到孟兰霄对自己的态度是友善的，她也乐得交个朋友。

    “孟大人怎么没在屋里。”叶蔓眼神往静思院里头瞧了瞧，问道。

    “管我叫孟兰霄就行，一口一个孟大人我听着怪怪的，”孟兰霄摆摆手，姿态随意，随后才回答叶蔓的问题，“江知肆没在家，不知道跑哪去了。”

    叶蔓露出一个困惑的神色：“今日江大人不是还去找孟……不是还去找兰霄兄了吗？”

    “什么时候找我去了，我今日去京郊跑马场遛马，他知道的。刚刚从京郊回来直奔江府，连口水都还没来得及喝，没见他人呢。”孟兰霄也怪不解的。

    叶蔓和云瑶对视一眼，最后只能按下疑惑，道：“今日是听江大人说要去找你的，可能记错了。”

    孟兰霄看了看叶蔓，脑子里灵光一现，突然别有深意笑了笑：“哈哈，让我拆了江知肆的台，真是不好意思了。”

    “什么？”叶蔓没听明白。

    “没什么。”孟兰霄笑笑，接过范奇端来的茶水，润了润嗓子。

    “江大人这会儿应该是在秦将军府上。”叶蔓想起来范奇跟自己说过江晏的去处，便告知孟兰霄。

    “哦，我知道了。”孟兰霄将茶盏放回去，朝叶蔓招招手，引着人到园湖边的凉亭坐下，才说道，“前些日子江知肆送到帅府的那些画，被秦将军在宗学堂的一位朋友看到，很是欣赏，想来是约他探讨去了。”

    叶蔓点点头，江晏才情一向出众，得人赏识赞叹也是经常的事情。只是她还以为，江晏此次去秦将军府上是为了婚事。

    “江知肆这小子最近仕途极顺，容易遭人嫉妒啊。”孟兰霄感叹道。

    “怎么说？”叶蔓下意识问道。

    “当年在军中也是这样，他确实有点子才能在身上，升得也就比常人快了一些，引起一些人不满。”孟兰霄说到这里摸了摸自己鼻尖，没有告诉叶蔓他自己就是“一些人”中的一员，他微微顿了下，继续道，“无论在哪都有心思不正的人，就算你有真才实学，也拦不住有心人编排和阻挠，总觉得你德不配位。”

    叶蔓自然也听说过官场水深似海，不知道江晏能不能顾及到。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哦对了，江知肆的大伯，江伟彦江大人，你知道吧。”孟兰霄突然想起来，问道。

    上学的时候叶蔓隐约知道江晏的父母不在身边，他是由伯父伯母养大的。

    “知道。”叶蔓点点头。

    “江大人这些年来劳苦功高，前些时日压他一头的上司家中九十岁老母去世，上司要回去丁忧，索性跟皇上请命告老还乡。江大人便替了他的职位，官升一阶，日后便好施展身手，也能照拂江知肆一二。”孟兰霄分析道。

    叶蔓笑笑，“确是好事。”

    “哎哎，这些朝堂上的事情只怕是要使你乏闷得想要从这里跳下去了，”孟兰霄舒朗大笑，随即换了话题，“过几日我府上办园会，投壶下棋、赏花赛诗，怎么样，有兴趣赏脸来玩玩吗？”

    叶蔓听了之后第一反应先朝静思院的方向看去，随即道：“若是没有其他事，定是会造访的。”

    “好，明日我派人将请帖送来，叶姑娘一定记得到场。”孟兰霄说着站起身，也看了看静思院的方向，道，“既然江知肆还不回来，那我便不等他了，走了。”

    叶蔓起身相送。

    孟兰霄还没迈下台阶，一直站在旁边的云瑶突然错了半个身子出去，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态。

    “怎么了，小丫头？”孟兰霄觉得好笑，便直接问道。

    “秦将军给江三少爷说的是哪家姑娘，你知道吗？”云瑶问得十分爽利。

    “阿瑶。”叶蔓不知道小丫头问得这么直接，阻止也来不及。

    “什么哪家姑娘？”孟兰霄一脸茫然。

    “我们在外面听说秦将军给江三少爷说了亲，我想知道是哪家的姑娘。”云瑶解释道。其实她是觉得，不管说的是谁家姑娘，未来都是江府的主母，若是个好相与的便一切都好；若是个性子尖锐的，那她就要撺掇自家小姐早做打算了。

    孟兰霄点点头，明白了，秦将军确实有这个爱好。他想了一下道：“这个我确实不清楚。”

    云瑶皱了皱鼻子，“好吧。孟大人慢走。”

    孟兰霄觉得这小丫头性子真是有趣。过了几日和江晏见面时偶然想起来，突然笑道：“江知肆，我可好心提醒你，叶姑娘可是知道秦帅在给你说亲的事了。”

    本来在稳稳练字的江晏突然从沉浸状态抬起头来：“什么。”

    “哈哈哈哈，真想让司空那家伙也看看你现在的神态！”孟兰霄诡计得逞，笑得十分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