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飞云楼二楼有个还算大的露天外台,就在方剑程定的雅间下面,下面的人言笑晏晏,闲话和八卦也都传到楼上。

    “听说平阳长公主薨了。”

    “她在嘉定那地方待了十几年了,承蒙皇上圣心仁慈,允她安然养老。”

    “今年科举,有几位考生着实才貌双全,你们可见得了吗?”

    “诶诶,听说秦大将军给江大人说了一门亲事,郎才女貌,很是般配。”

    “哦是吗,是哪家的姑娘?”

    “……”

    声音飘上来,叶蔓有些茫然地分过去几分注意力,又听了几句之后才理解八卦的具体含义。

    秦将军给江晏说亲。

    叶蔓将视线挪回来,想想也对。江晏今年已快要二十岁,同龄人大多早有家室,他因着三年从军耽搁了,眼下回京,终身大事是该安排上。

    “本以为是江大人的伯父来牵线,没想到倒是秦帅,哈哈。”

    “秦帅马上骁勇,下了战场居然还干得红娘的事,真是能武能文。”

    “定是和秦夫人一起凑的这对姻缘,这对贤伉俪自己婚姻幸福,便喜好做这牵红线的事。”

    “要不说他夫妻二人同心同德呢!”

    叶蔓听着也笑笑,秦将军那五大三粗的模样,喜好倒是独特,又是喜欢诗词字画,又是喜欢做月老红娘。

    “前些时日江大人一掷万金买了叶家小姐,还有人讹传他对叶小姐有情意呢。”

    “那只怕确是谣传了,江大人现在什么身份,节节高升,哪能跟一个罪臣之女牵连到一起。”

    “大抵是昔日同窗,拉把手罢了。”

    叶蔓本来高高兴兴吃瓜的神情悠然顿住,面上不知道该报以什么神色。

    她又想起前些时日江晏在亭台对自己说的话,还想起马车上他略带失落的“你不记得了”。

    “小姐。”云瑶小心翼翼扯了扯叶蔓的袖子。

    “他们也没有说错,既来之则安之,更何况,天下哪有不许人说话的道理。”叶蔓微微笑道。只是她倒也不想因为自己而给江晏的名声添上不清不白的灰点,只叹人言可畏。

    “想必江大人请你入府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些闲言碎语。”旁边的方剑程也听到那些话,开解叶蔓道,“但他还是这样做了,这便说明他并不介意。”

    还是方剑程会安慰人,叶蔓听了莫名觉得有那么几分道理,最后自嘲笑笑,“我这可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了。”

    “叶小姐一直在江府,可有想过以后如何吗?”方剑程调转了话题问道,随即立刻补充道,“若是有所冒犯,叶小姐直言无妨。”

    楼下的送佛队伍已经浩浩荡荡经过,热闹也一并跟着过去。

    以后。叶蔓没有想过以后。

    自从家里出事之后,她都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以后,好像自从离开学堂之后,日子都追着赶着一样地往前推她。很快父亲就病倒了,很快家里就出事了,很快叶家就没了,快到她完全来不及反应。

    她现在只求偶尔能收到哥哥的来信,偶尔能听得叶青叶娴安然无恙的消息,才能在一天天的琐碎中找出盼头来。

    叶蔓摇摇头,眼神中带着些疲惫和无奈。她大概是不能一直留在江府的,江晏成婚之后更是如此。

    “走一遭看一遭吧。”叶蔓缓缓道。若是无止境地想下去,她怕是要直接从这三楼一跃而下。

    “走走走,哪里来的脏东西,走远点!”楼下街角突然传来呵斥声,叶蔓几人顺着声音看过去。

    是两三个小孩子在乞食。

    小孩子都穿的破破烂烂的,现在已经入夏,他们身上还是那一身带着污渍的厚重衣服,大约是没有其他衣服可穿,或者是夜里寒凉,不得不用衣服当做被子。

    “怎么这里会有小孩子乞讨?”云瑶不解问道。

    即使是太平盛世,也免不了有家破人亡、年成歉收或是其他原因导致的人丁流离,只是望京乃是皇城脚下,按理说不该有流民过来的。

    达官贵人心善,方圆几里之内见不得穷人,便全都赶到接近外城区的地方去了。[1]

    “许是趁着今日送佛,跟着一并过来的。送佛队伍的人大多佛心慈悲,必定不忍心责骂轰打小孩子。”方剑程解释道。

    楼下的小孩子吃食没要到,却被人狠狠推搡在地上,本来就褴褛的衣衫又被撕开一条口子。但小孩却没有哭,只是立刻站起来,去向另外的人伸手索要。

    姿态娴熟,定是习惯了。

    他们或许已经知道朝哪个方向倒下能摔得轻些,用哪个部位着地消肿会快一点,什么打扮的人容易心软,什么面相的人虽然凶狠但却大方……

    “外城区不少这样的小孩子,大部分都是没了家,亲戚也不顾上,便溜达在街上讨口饭吃。”方剑程视线朝下瞧着,语气中带了几分悲悯。

    “天子脚下怎的随随便便就会没了家?”叶蔓下意识问道。随即立刻明白过来。

    正因为是在天子脚下才会随随便便就没了家,她自己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

    “有家里突然遭难的,有出身来路不明的,有父母地位悬殊最终被撇下的。人间的苦难纷纷种种,不一而足。”方剑程移开了视线,似是不忍再看。

    “阿瑶,你去将这些给他们。”叶蔓从身上找出些碎银,交给云瑶。

    云瑶接过来,又从自己面前的烤鸡上扯下来两条肥妹的大鸡腿,咽了咽口水,最后还是用纸包裹起来,一并带下去了。

    “叶小姐心善。”方剑程立在一旁,静静看了她片刻,才开口道。

    叶蔓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之后露出一个算得上是苦笑的笑容。

    “可是叶小姐顾得了这几个,外城区那几十几百个又如何呢。有人生来命数不好,无人在乎的。”方剑程语调并不带几分说教意味,甚至有些苍白,他的眼神依然渺远,似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云瑶已经到了楼下,找到那几个小孩,将叶蔓给她的银钱交给他们,并且把自己含泪舍出的鸡腿也递了过去。

    小孩子们眼看是饿极了,当即就要吃起来,却被一个年纪稍大一点的拦下。几个小孩子对云瑶说了些什么,听得云瑶在原地静了片刻,随即把自己身上的镯子、耳环、头钗全都摘下来一股脑全给了他们。

    几个小孩子齐齐回退,朝着云瑶仔细鞠了一躬,然后又微微转向,朝着叶蔓的方向也鞠了一躬。

    “他们在乎。”叶蔓轻声道。

    方剑程滞了一瞬,才明白过来叶蔓这句话是在回应自己刚刚的话。

    不多时,云瑶风风火火上来了:“小姐,还有没有钱,都给我都给我。”

    叶蔓摆了摆自己两只袖子,示意她已经空了,然后问道:“怎的跟被打劫了似的?”

    “刚刚我把鸡腿给他们,小孩接过去就要吃,那个高个子的男孩拦着他们,说:先道谢。”云瑶越说越有一股要哭的气势,“他们几个就立得板板正正的,跟我说谢谢!!”

    怪不得云瑶把自己家底都掏出去了,回来还再跟叶蔓来要多余的钱。人穷志不穷,小小年纪就有自己的品性,很难让人不动容。

    只是,叶蔓确实无法帮他们更多。夏日已经来了,希望他们能好过些。

    “今日从叶小姐这里学到一课,叶小姐着实心地良善,日后若有需要,唤方某一声即可。”方剑程说得诚挚,也没了刚刚那股感怀过往的悲态。

    隔壁雅间突然有喧哗的声音,似是有个男子喝醉了,走错了房间。叶蔓本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听到隔壁有女子的声音,还是出门去查看。

    “让你陪我喝杯酒而已,怎么就这么高贵。”男子个子不算太高,但身形健壮,看穿衣打扮,像是从武德。他大白天一身酒气,脸也喝得红彤彤的,身边跟着一个愁眉紧锁小心翼翼的小厮,显然是想要阻拦但又不敢触了这位爷的眉头。

    “我告诉你,你能陪我喝酒,那是你修来的福分,”男子打了个酒嗝,继续道,“你大可去问问,忠武堂侯爷是什么人,再想想你要不要装这个清高!”

    叶蔓才要上前说话,却被一旁的方剑程抢了先:“小侯爷,居然在此地偶遇小侯爷,方某今日真是运气上佳。我道是什么人气势如此高贵雄浑,让我在隔壁便慕声而来,不愧是勇武无双的小侯爷,忠武侯果真是虎父无犬子。”

    方剑程一脸舒朗的笑容,拱手向喝醉的男人行礼。

    男人似乎是从“虎父无犬子”这句话中捞回了点神智,摆摆手回应了方剑程的问候,刚刚那嚣张的气焰也弱了几分。

    “今日如此有缘,方某想请小侯爷喝上几杯,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方剑程趁机继续道。

    男人看了方剑程一眼,又回头看了一眼屋里的美人,犹疑了片刻,最后带着醉态朝着方剑程道:“走,走喝酒去。”

    看着方剑程二人离去,叶蔓一颗悬着的心才悠悠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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