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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此间少年

    来人一身黑色大氅,戴着毛绒兜帽,脚上登着一双不知什么野兽皮毛做成的厚实靴子,从头包裹到脚,看着既暖和又富态。

    他颇费力地低头拉拽着一块大木板,嘴里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一脚刚踏上雪坡,就伸手去够谢鸣珂的肩膀,可手还没落,就被轻巧躲过去了。

    “你这背后长眼睛的毛病总显得那么不近人……”情字在他嘴边溜出半圈,就被他突然张大的嘴巴吞没了。

    沈環还在默默观察,蓦地对上了这人转过来的视线。

    他的瞳孔微微放大,一眨不眨地盯着沈環。

    她连忙低下眼帘避开,微一施礼正要问好,却听见这人声音梦幻地嘟囔道:

    “……都说世上有温狐梦鲤这样的美人,能让人见之神魂颠倒,姑娘你别说是梦鲤了,就是梦凤凰梦麒麟,我要是怀啸宗我也唔唔唔唔唔……谢鸣珂,你干什么!”

    沈環闻声抬头,正看到谢鸣珂反手一勾,一巴掌糊在这人脸上,连带着兜帽一块压没了他的尾音。

    他被拍得有些后仰,手忙脚乱地去抓谢鸣珂前襟,好容易推开了令人窒息的巴掌,却在拉扯间弄掉了两人的兜帽。

    于是一静一动,气势全然不同的两个少年,就如一汪清泉照月跃入她的眼前。

    沈環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此时的谢鸣珂与她所见数次的青帝画像仅仅只有三四分像,却仍然如画中人骤然现世般冲击得她大脑一片空白。

    好在青龙的声音适时响起,打碎了她的幻梦。

    “老夫我打从与谢鸣珂第一次见面,他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就老成得像是到了知天命的年纪,没成想还能见到他如此稚嫩柔弱的时候,可真新鲜!哈哈……等我回头找朱雀好生显摆一番……”

    青龙还在她脑海里絮叨,沈環却无暇再听。因着谢鸣珂松开手,隽秀的长眉舒展,灼灼凤眸带着几分羞赧的笑意,朝她不好意思道:

    “恳请姑娘莫怪。我是谢鸣珂,来自青余谢氏,是前朝南应侯之孙。这是我的好友闻人翊,他好武爱动,没读过几年书,常有些口无遮拦的毛病。但性格直爽,为人最是仁善,他这番话绝无恶意。唐突了姑娘,谢某代他向你赔个不是。”

    话落,谢鸣珂朝她一礼,沈環连忙去扶。

    直到此刻,她一直发愣的大脑才开始转动。

    想起闻人翊刚才的话,她回过味来。

    那温狐是前朝有名的祸国妖妃。野史曾载,她本是棠溪部落派来的细作,单名一个楚字,阴谋败落后,原该问斩,却因世所罕有的美貌被当时的怀啸宗赦免了罪过,甚至纳为贵妃宠冠六宫。

    到怀啸宗领兵亲征,这妖妃滥用职权以加急军情向皇帝诉苦,说她身怀龙嗣但体孱质弱,怕等不到御驾回来就一尸两命了。唯独神明怜悯,梦中给她指引,须寻到边境茂河中金色鲤鱼方能救她和孩儿性命。

    这怀啸宗仗打了一半就下令撤军,腊月严寒,却让士兵凿河捞鱼。至于这金色鲤鱼找没找到史书上没有记载,不过后来边境谋反,怀啸宗受马踏而亡,这妖姬温狐楚也没了踪迹。

    沈環暗忖,她自长到十六成年,对她容貌何种惊艳赞叹都已习惯,就唯独没有当面拿祸国妖妃和她相比的。便是最看不上她的大长老,也只说她是夹竹桃,只能远远的摆着看花,就是折了当木柴烧都嫌烟有毒。

    于是,她狠狠瞪了闻人翊一眼,转过脸来对谢鸣珂道:“无甚大事,谢公子不必拘礼。您这位好友正经诗书读得不多,倒是对史学研究得颇深呐!”

    “哪里!哪里!过奖了!过奖了!”闻人翊原本还在吐塞了满嘴的绒毛,听了沈環的话,又嬉皮笑脸地朝她拜谢。

    沈環一口恶气憋了回去,这傻子,还真当我夸你呢?

    闻人翊又凑了上来,“不过,姑娘,你这纱裙好看是好看,但这冰天雪地的,当真不冷吗?”

    沈環暗道糟糕,她现在变作妖鬼,神魂化形后寒热无惧,便一时没有注意,只怕此刻已被心思缜密的青帝看出了端倪。

    她连忙环抱胳膊,装作发抖忍寒的样子。“我刚从昏迷中醒来,一时惊诧,忽略了。闻人公子这一提醒,才惊觉寒冷,现下已有些受不住了。”

    沈環一边说着,一边偷瞄谢鸣珂的反应,只是他面上温和,嘴角微弯,噙出疏离客气的笑意。好像无论她如何回答,他都会是这副表情巍然不动。

    她便有些讪讪,打算再说点什么,却听见耳边窸窸窣窣,一抬眼,闻人翊正手脚利索地脱下他的大氅,往她身上盖去。

    沈環吓了一跳,连忙躲开。

    “你躲什么?我这大氅可暖和了……哎呦!谢鸣珂!你再对我动手动脚,我可真翻脸了!”

    闻人翊揉着腰,眼神颇为怨愤。

    谢鸣珂理也没理他,对沈環微笑道:“姑娘还是快些到山洞中避寒吧,里面有我族中妇孺,她们有合身的衣物给姑娘保暖。等稍作歇息,明后日我们翻过这座山进入青余山脉结界范围,就会好过很多。”

    沈環尴尬地避过闻人翊,冲谢鸣珂讪笑两声,“正该如此。”便由他二人引着往洞口走去。

    “喂,青龙,现在该怎么办?我们怎么回去?”沈環微微落后两步小声问道。

    青龙吭叽半响,回应道:“你看谢鸣珂这般年少,只怕等他拿到神玉天衍救世还得好些年岁,就安生在这儿待着好了,有本尊在不会叫你吃亏的。”

    “这是只有我一个人的事吗!”沈環一时气急,差点喊了出来。前方两人回头,她只得微笑掩饰,头愈发低了。

    “没想到受瞻诸子民信仰爱戴的神祇竟这么蔑视生灵!你当初与青帝春台盟约,会守护帝台境千年助其灵气复苏。现在尚未过半已然青龙缺位,那时会引发怎样的劫难,你岂会不知?”

    青龙闻言一愣,自知理亏,嘿嘿笑了两声。“玩笑!玩笑!我是当真没有办法嘛!现在的帝台境正在崩溃边缘,根本架不住一丝神力,连我抽你那下也是用的你的灵力。不过好在青帝就在这里,他既是神明选中的人,跟着他总会有机缘的……”

    “等等。”沈環及时打断,“用我的灵力?怎么回事,你说明白点!”

    青龙立马捂嘴,再不出一声。沈環还要叫祂,却让洞内一声声激动的“是少主!”“少主回来了!”给淹没了。

    此前只闻哭声的谢氏族人都围了过来,神情悲戚地拉着谢鸣珂不放。

    “婶婶,姑姑,我真的没事了。这回运气很好,和二叔、阿宝他们猎到了鹿,还遇见了孟氏商队换了不少草药,长鱼的病也有救了!大家不要再担心了!”

    谢鸣珂一个个安抚过去,女性长辈忍不住搂着他的肩膀哭泣,还要轻拍他的后背确认平安。

    闻人翊拖着费劲拉上山的大包裹也挤了进去。

    “看看,看看!这里面全是草药,一会儿还有鹿肉吃,都哭什么!有我这样的盖世英雄保护你家少主,还有啥不放心的!”

    有妇人扑哧一笑,使劲锤了两下他肩膀,一番插科打诨,总算冲淡了些许悲伤。

    安慰好族人,谢鸣珂转过头来似乎想对沈環说些什么,还没开口,有一只小手怯生生地拉住了他的衣襟。

    “三哥哥……”

    小女孩声音细弱,褐色的粗布短打松松地套在她身上,她使劲仰起圆圆的小脸想和谢鸣珂说话,但堪堪到他腰际的小身子让她的声音更弱了。

    他蹲下来,摸摸她的头,轻柔道:“繁钦乖,带哥哥去看看长鱼好不好?”

    这时洞中亮起了火把,谢鸣珂和繁钦小小的影子重叠,打在冰冷的石壁上,影影绰绰带出几层暗光,其他人的影子正以他二人为中心围作一圈,微微晃动,她们静默不语,却都眼神慈爱地看着这两个孩子。

    是的,无论谢鸣珂以后会有多大的成就,他此刻也不过是一个尚在亲人爱护中的少年。

    洞中逐渐变得明亮温暖,沈環却微微感到心酸。或许是感慨乱世中还有亲人可以相互抚慰,或许是怜悯谢氏一族将要遭受的苦难,又或许,是她失落于从未在沈家见过的,如此真挚而直白的情感。

    以至于谢鸣珂转回头冲沈環笑着说话时,她还有些恍惚。

    “还没给你介绍,他们是我的姑姑、婶娘还有堂姐妹和幼弟,皆是我谢氏亲眷。这位,是我的二婶,姑娘你击杀凶兽后一直昏迷不醒,这段时间是二婶在照看你。”

    他引出一位衣着朴素,头上用蓝色绢花齐整绾发的女子。她素着面,面容有些许沧桑,但皱纹还没有爬上她的眼角,因而看起来不过三十岁上下。

    沈環知礼地问了一声好,又听谢鸣珂转头对谢家二婶道:“劳烦二婶为姑娘多找些衣物保暖。没想到离开两日禹稷山也下起了大雪,此去青余的路还要多忍耐了。”

    “姑娘请跟我来吧。”谢家二婶笑道。

    谢氏族人所在地洞窟低矮狭长,但层层垂下的石柱分割了空间,形成了几间“陋室”,还隔绝了严寒,因而洞中气息温暖潮湿,算是个不错的暂居之地。

    “姑娘当真是我此生所见最漂亮的人儿了!这气度、风华就连从小受人赞扬‘粉雕玉琢’的鸣珂也完全比不上!”

    沈環穿上谢家二婶拿来的一件浅紫色旧冬衣,衣衫绵软暖和,领口嵌着一圈白毛领,裙摆和袖口还绣着点点紫藤花。

    许是年头稍久,颜色有些黯淡了,但保存尚好的狐狸毛还泛着光泽,映衬着沈環莹白的小脸,活像是月光照耀下溪边迎风而立的紫藤树,淡紫色的花瓣随着轻风打旋儿,缓慢飘进了水流中。她忽闪的长睫毛轻颤,对谢家二婶不好意思地笑道:

    “谢公子清风朗月,风华无双,如轻云蔽月,流风回雪,我是万不能与之相比的。”

    笑话!青帝可是赫赫有名的美君王,何止容貌俊秀,更是才智无双!还偏是个深情不渝的性子,便是过去了三百年,也是无数少女不敢梦想的存在。

    她要敢去碰瓷儿,不说后世待嫁女孩儿吐沫星子有多少,就是沈家那些糟老头子都得戳她脊梁骨!

    不过谢家二婶闻言却是一愣,接着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

    青龙的揶揄适时响起:“你这马屁拍得可真响啊,应该让谢鸣珂听听!不过你们人族还真奇怪,夸人就夸人,一会儿拿你和这个比,一会儿拿你和那个比,你长得有这么好看吗?”

    沈環由着谢家二婶帮她披上白狐裘,听到青龙的话后,不免有些憋气,没忍住用灵力对祂传音道:“那你觉得天下谁最好看?小女子敬听青龙大人高见。”

    “这个嘛……”青龙尾音拉长,又娇又傲,“最好看的当然是……你,不行!谢鸣珂也不行,四世家族长……不行!都长得奇形怪状的,看来这天下最好看的还得是本尊啊……”

    沈環无语的翻个白眼,不想再听青龙的臭屁之语,偏这噪声在她识海里关还关不掉!

    她只得转头朝谢家二婶搭话道:“二婶,我这才醒过来,许多事还有些混沌。听说我是因击杀凶兽与你们结缘,只是不知当时是何情形?”

    谢家二婶却又意味深长地一笑,一边和沈環慢慢往出走,一边柔声道:

    “彼时我们一众女眷尚在洞中,没能看到当时情状,只知那些凶兽突然出现,我谢家男儿拼命抵抗还是负伤大半,而鸣珂为救宗伯差点丧于凶兽之口。姑娘你或许就在那时从天而降救了大伙吧。”

    她笑着,眸光却泛起了水汽,朦胧不清。她停下来拉住沈環的手。

    “那时鸣珂受了重伤,浑身是血,却执意要自己带你回来,不让任何人插手。后来姑娘你昏迷不醒,他守了你一日后便决定出山寻找办法。临出发前恳请我一定要单独照看于你,万不能让其他人看到你的容貌。

    于是我才第一次看到姑娘你,这才知道鸣珂这孩子为何慎重至此。也是头一次见他对族人之外的女子如此尽心保护。现在想来,鸣珂对你应是极看重的。”

    她在沈環的手上轻拍了两下,又从怀中掏出一条丝绢手帕,递过去。

    “姑娘戴着吧。女子本弱,如姑娘这般美貌者更是羊入狼群,总归是危险环伺。在这乱世里人命不如草芥,除了自己,谁也不要轻信。”

    沈環接过丝绢,围着脸庞在后脑打了个结,又挑松些许发丝挡住眉额,如此,她大半张脸就全被遮住了。

    她回想起曾读过的青帝生平,都说谢鸣珂是世间罕有的仁君,宽宥待人,重情重诺,便是对她这样来历不明的女子也能如此尽心尽力。

    只是野史所载,谢氏族人在青帝成年不久便折损大半,因而在正史中没有多少着墨,甚至余下的族人也只空有爵位却无实权,从没进入过皇权中心。不知这期间究竟出过什么事。

    她斟酌片刻,试探着向谢家二婶问道:“我看谢公子年岁尚轻,却智勇不凡,不知可否冒昧问二婶一句,他如今年岁几何啊?”

    “哈哈!鸣珂啊?他不过还差一月才成年的半大小子罢了!哈哈哈!”

    忽然一道爽朗的笑声传来,谢家二婶猛地抬起头,眸光闪亮,向前奔去,一下扑进了身形魁梧的男人怀中。

    “肃郎,你回来了!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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