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

    贺余生从包厢里出来后,七拐八拐地回了木音阁,仍是那个潮湿的密室,只不过这次在里面等他的不是木老头和甘草,而是闻清韶和太子原麟。

    他一进来,原麟就问:“事情成了?”

    而闻清韶则是关心地迎了上去:“原禄他没为难你吧?”然后闻到他满身的酒味后脸色大变,“他灌你酒了?”

    贺余生先是握住闻清韶的手,乖乖地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回答:“不算为难,没喝多少酒,全被我装作呛酒吐衣服上了。”

    然后才对原麟说:“算是成了。”

    原麟摸摸下巴,满眼揶揄:“没想到你还有这等逢场作戏的天赋。”

    “是太子计谋想得好。”贺余生谦虚地说。

    闻清韶就不了,她骄傲得很:“二郎很厉害的好吗?!这么好的计谋明明是你们俩个一起想起来的!”

    时间回到昨天,仍旧是云华楼的包厢内。

    打诨插科、互相挤兑调侃了一番后,贺余生和原麟开始商量后续计划。

    他们聊天没特意避开闻清韶,她就也不客气,一边吃着茶楼送来的点心,一边听他们俩“你一言我一语”,眨眼之间,一个接一个损人于无形的计划就诞生了。

    他们的计划就是,让贺余生以留香楼之事为由,假装投入原禄门下,顺便借他之手进入国子监,让他这个没有贡士功名在身的人能够参加来年春闱、正式步入仕途,同时接近他身边其他幕僚、摸清他的势力,调查他有没有通敌之心,收集证据一举扳倒他。

    原禄让贺余生帮忙对付太子也在他们的意料之中,毕竟他们就是打算将计就计把留香楼的锅推到让太子身上,换取原禄的信任,顺便借此把调查闻尚书贪污案的事情推到明面上。

    等边关战事彻底爆发,就让贺余生来个弃暗投明,还了闻尚书清白,又在官家面前摘干净与原禄的关系,从此在朝中成为明面上不站队的纯臣。

    至于除掉贺余晖,那更是顺顺便的事情,谁让贺余生在闻清韶的事情上尤其小心眼呢,既然原禄敢用贺余晖来算计他,那他就让他们狗咬狗,然后坐收渔翁之利。

    闻清韶虽然不爱读书写字,但脑子断然算不上笨的,可亲眼见证一个非常成熟的朝堂阴谋的诞生,还是让她有点恍惚。

    她算是发现了,二郎看着文文弱弱的,像只弱小无助的小绵羊,实际上心思深沉得很,一肚子坏水,明明就是只披着羊皮的大灰狼!

    过去那点可怜的纯良全是装出来的表象!

    正当她暗自腹诽的时候,贺余生好似察觉到她打量的目光,转头看向她,几乎是下一瞬,他有些苍白的脸上立刻扬起一抹笑,眼底浓重的欣喜和情意一点也不加掩饰。

    闻清韶当即恍然一瞬,晕乎乎地想:都是太子把二郎给教坏了,二郎才不是什么大灰狼,明明就是只乖巧可爱的小绵羊,看得她手痒想撸一把!

    时间回到现在,贺余生听到闻清韶对他毫不犹豫的夸奖,顿时红了耳尖:“清韶你也厉害,在留香楼要不是你反应及时,让太子躲到隔壁的窗沿上,被人当场抓住那就不是一句流言就能推脱得了的。”

    “嗯嗯嗯,我们都厉害。”闻清韶从善如流地说,目光却落在了他通红的耳尖上。

    贺余生更害羞了,但温柔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

    “咳咳咳!”原麟猛地咳了几声,打破空气中奇奇怪怪的粉红气泡,“我还在这呢!”

    不要这么旁若无人地眉来眼去好吧!

    “哦,”闻清韶再次从善如流地开口,“我们仨都厉害。”

    原麟被这个软钉子噎了一下,又看了眼旁边一脸“清韶说得都对”的贺余生,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闻娘,想不想知道一个关于二郎的秘密?”

    闻清韶下意识看向他,正对上他看好戏一样的目光,觉得他没安好心,可心里又忍不住的好奇,于是又看向贺余生:“二郎,什么秘密呀。”

    贺余生也很懵逼,他不觉得自己还有什么事情瞒着她,于是很果断地摇头:“没有秘密。”

    闻清韶愣了一下,含笑点头:“好,我知道了。”然后就不说话了。

    被两人无视彻底的原麟等了半天,见她仍不开口问,顿时坐不住了:“你不问,我还偏要说!”

    闻清韶瞥了他一眼,有点嫌弃的味道。

    原麟假装没看见,自顾自地说:“木音阁其实以前不叫木音阁,是二郎因为你答应跟我合作之后才改的,”他忽然笑得很艰险,“你知道为什么吗?”

    贺余生忽然浑身一震,猛地抬头看向他,眼睛里写满了尴尬和惊恐。

    被闻清韶发现,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又转,心中越发好奇,终究忍不住问:“木音阁这个名字是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他当初跟我是这么解释的,木属东方,东方代表我,音是指音讯,代指这里是互相传送消息的地方。”

    “但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他一脸自信,“虽然我不知道‘木’是什么意思,但我觉得‘音’指的是你,毕竟你名字里有个韶字。”

    “二郎,我猜得是不是很对——”

    闻清韶脑子却是灵光一闪,顺着原麟的思路走,她好像猜到“木”是指什么了?

    毕竟按照贺余生现在对那对穗子的宝贝程度,“木”很有可能指小时候他送她的那块刻有名字的竹片!!

    和贺余生羞意浓重的眼神对上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立时假咳一声,嗓音里却是藏不住的笑意,贺余生这下是整张脸都红了。

    原麟见他俩这幅心照不宣的样子,顿时就知道她猜出来:“你是不是猜出来了,快跟我说说,木字到底代表什么意思?”

    闻清韶努力压制住疯狂上扬的嘴角:“不告诉你,这是我们小两口之间的事,你一个外人瞎打听什么?”

    “好好好,”原麟疯狂冷笑,“既然如此哪你们这小两口还待在外人的房子干什么,还不快滚出去?”

    贺余生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害羞和紧张,淡定地说:“我换个衣服就走。”

    “赶紧的!”

    等贺余生一换好衣服,就和闻清韶被原麟轰了出去。

    两人出了木音阁,走出一段距离后,闻清韶刚转头想说什么,忽然看见两人身后有一鬼鬼祟祟的尾巴,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了,她快速而小声地在贺余生耳边说:“有人在跟踪,别回头。”

    这可不比上次中秋,人那么多,再加上闻清韶跟着闻击筑在军中待了几年,有人跟踪还是很容易看出来的。

    贺余生眼神微微一变,但也克制住了自己的动作。

    恰好旁边有人在谈论前天留香楼的事:“你们知道前天的事吗?”

    “你是说留香楼的事?”

    “我知道我知道。那敦亲王府的二夫人直接冲到留香楼捉奸!”

    “敦亲王府的二夫人?你说的是之前那个贪官的女儿?”

    “对!就是她!那场面,据说她力大无穷,一手就把那奸妇提起来,狠狠地丢出了房门!”

    “老天爷,她莫不是有三头六臂,一介妇人哪有那等力气!”

    ……

    闻清韶来不及对这流言的荒诞表示震惊,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计上心来。

    她忽然猛地抱住贺余生的手,开始捶胸顿足地干嚎:“好你个贺余生,今天早上一起来就不见你的人影,你是不是还因为昨天的事情埋怨我?!”

    贺余生对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立时僵在原地。

    索性闻清韶也不需要他动,继续发挥自己的演技:“要不是我知道今天该是你去木音阁的日子,提前在那守着你,我是不是今天连你的面都见不到了!”

    “之前留香楼的事情让你丢脸了我知道,可是那也不能怪我啊,我去那里还不是为了你,你怎么能把责任全推到我身上!”

    两人都动静吸引了旁边人的目光,有前天目睹了留香楼闹剧的人把两人认了出来:“这不是敦亲王二郎君和他妻子吗?!”

    “就是你说得跑去留香楼抓奸的那个?”

    “对,我也听说了,就是他们,听说那个小娘子被她夫君当场捉到和野男人在留香楼私会!”

    “我怎么听说,她才是那个被捉奸的?”

    跟踪的那人趁着混乱也钻进了看热闹的人群:“我怎么听说有人昨天在留香楼也看见了东宫那位……”

    “嘘,就算是真的也不是我们我可以说的!”

    “我看啊……没准那奸夫就是……”那人又说,“这两人之间算起来还算叔婶……”

    “啧啧啧,这皇家之事和咱老百姓之间也并无什么不同啊……”其他人也被他的说法绕进去了,自发地胡乱猜想了起来。

    那人满意地看着这一幕,然后抬头发现,被围在中间的贺余生似乎不堪其扰,狠狠地拉了一把闻清韶,怒气冲冲地挤开人群走了。

    看来贺余生对留香楼的事情是真的很介意。

    那人这半年想着,也不再跟了上去,转身回了一开始的茶馆,向原禄禀告去了。

    而被他认为恼羞成怒后落荒而逃的贺余生,实际上只是在努力配合闻清韶的表演。

    两个人走出一段距离后,闻清韶忽然一下蹲在地上弯下腰,肩膀微微颤抖,贺余生担心地蹲下仰头看她:“清韶,你怎么了?”

    “扑哧哈哈哈哈——”她忽然抬起头,脸上满是笑容,“太好玩了,你没看见那个人刚刚的样子,他还以为他藏得挺好呢,笑死我了……”

    “还有二郎,你刚刚怎么僵得跟个木头一样,我现在很好奇你在原禄的面前是怎么演戏的,他真的信你了?”

    贺余生也跟着她笑:“他又不是你,我不想在你面前做戏。”

    闻清韶被他直白的话弄了个大红脸,干笑几声,撇开目光转移话题:“刚才那个人是原禄的人?”

    “应该是。”贺余生没有戳穿她,而是顺着她的话说,“最近这段时间,原禄应该会派很多人监视我们,行事需小心谨慎。”

    闻清韶了然点头,又问:“二郎,你和那位绕这么大一个圈子给他设套,真的能成功吗?”

    贺余生没有把话说满:“人在认为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时,是最容易露出马脚的。”

    “而且我们这次要做的,不仅是为了查清原禄的真实目的,还为了调查他身边的党羽,然后逐个清除。”

    闻清韶皱了眉:“你们之前不是说这件事官家知道吗,你们这样做,不怕他……”

    贺余生解释道:“官家既然把这件事情交给太子去查,那必然是默许了太子收拢原禄势力的行为,至少当下这次,官家是希望太子赢的,这是他对太子不能放到明面上的补偿和奖励。”

    闻清韶不是很关心太子,随口道:“那官家对太子还挺好。”

    贺余生却摇头:“帝心难测,雷霆雨露、俱是圣恩。”

    “就算我们这次计划顺利,官家大怒严惩原禄,也最多只是罚禄禁闭,绝不会将他调离京城,也许过不了多久,就有一个合适的理由送到了官家手上,让他顺理成章地放了原禄。”

    “皇子之间需要牵制,朝堂与百姓中,对于储君的呼声最大可以,但绝不能只有一种。我们能做的、太子能做的,就是把握时机,尽可能拉拢、培养、敲打。”

    闻清韶听得似懂非懂,不过见他心中有数,便也不再纠结,但又忽然想到什么,歪头疑惑地看着他:“不过,二郎,你怎么忽然又决定入仕了,之前……”

    她想起当初秋闱那次,话音顿了一下,眼底满是对他的关心和担忧:“其实我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的,朝中那么复杂,天天你算计我我算计你的,而且当了官后每天天没亮就要早起上朝,对你的身体……”

    贺余生凝视着她那双莲目,可以在其中看见自己的倒影。

    闻清韶声音渐渐小了,以为他有点不高兴:“二郎,我不是不支持你科举入仕,我是觉得你的身体最重要,而且就算入了国子监,春闱还是要自己考,一考就考十几天,我怕你身体受不住。”

    贺余生忽然倾身,一把抱住她,声音闷闷的:“清韶,你真好。”

    闻清韶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也回抱她,表情哭笑不得:“和你说正事呢。”

    “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提前准备过了。”

    原来,自从秋闱那次闻清韶无意中提了一句后,在她面前自卑已久的贺余生就存了科举的心思,于是他的目光自然就盯上了明年三月的春闱。

    而这个计划当中最大的问题,其实不是毫无功名的他怎么拿到资格,而是他这个身体要如何平安度过那十几天的考试。

    虽然他的病情已经稳定了许多,在几天一次的药浴下,已经很少会发病了,但这次春闱他不允许有任何意外发生,否则他就要再等三年。

    所以私底下,他让木老头在他身上做了许多偏方实验,受了不知道多少而外的苦,所幸最后还真的让他找到了可以短期内缓解症状的方法,春闱那十几天还是能够撑过去的。

    只要能顺利度过春闱拿到解元参加殿试,那一切苦都是值得的。

    他这样做,不是单单为了争一口气。

    如今他已经彻底卷入太子与原禄之争,在皇权更替之前就无法全身而退,而若是无功名职权在身,他如何保护自己保护他心爱的人。

    贺余生想着,松开怀抱,喉结微微滚动,似有千言万语要说给她听。

    下一刻,他的爱人活泼可爱地冲他眨了眨眼睛后,忽然反客为主地抱住他的腰,轻轻松松地把他举起来转圈圈,两人的衣袂亲密地缠绕着,一起在空中翩然飞舞。

    他一怔,忍不住笑了,不顾周围人惊讶古怪的目光。

    虽然她可能不需要他的保护,但他还是想这么做

    那是他的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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