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靠

    “贺余生?”贵妃忽然笑了,抬起手对着雕花窗外的阳光,做了个虚握的手势,指甲上的丹蔻艳红到刺目,“你和他可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堂兄弟,既然人家送了拜帖,你哪有不见的道理?”

    “姐姐说得对,”原禄施施然坐下,翘着二郎腿靠到椅背上,笑得不怀好意,“这人我当然要见,不仅要见,我还要和他好好叙个旧。”

    原熹看着两人一幅胜券在握的神情,心中顿感不妙,忍不住担忧了起来——

    贺余生这时候找原禄干嘛?难不成他的损招还真奏效了?

    ……

    到了约定时间,原禄领着一个随从来到约定的地点,果然在厢房里看到早已等候多时的贺余生。

    他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自顾自地靠坐在椅子上,仍旧是那幅纨绔风流的模样,他身边的随从跟了进来给他倒了杯茶之后,就低着头安静地站在他身后。

    原禄喝了口茶,看着垂着头沉默不语的贺余生:“二郎,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是你送了帖子约我过来,我现在过来了你又一句话都不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耍我?”

    “殿下,我已经知道了。”贺余生忽然开口说。

    ——知道什么?是闻击筑的事,还是留香楼的事?

    原禄眼神一变,语气却仍旧轻浮:“你知道了什么?”

    “我知道留香楼的事是太子做的手脚!”贺余生抬起头来,苍白的脸上满是愤懑,眼眶都气红了,本就没什么血色的唇被抿到发白。

    原禄紧绷的背松懈下来了:“怎么说?”

    “他当时肯定是故意派林三娘把闻娘约出去,然后又让贺余晖把我叫出去到隔壁茶楼喝茶,在派个人传个假消息给闻娘,闻娘不就被他骗到留香楼和他见面了?!”

    他显然是被这件事情气狠了,往日还甜甜蜜蜜地喊“清韶”,现在就变成了不上不下的“闻娘”。

    “太子把你娘子骗过去跟他单独见面?”原禄面上不信,费解地皱起了眉头,内心却暗嘲他愚蠢,以前一个还算聪明的人到了女人的事上却犯糊涂,“不应该啊,他这么做为了啥?”

    末了,他还和稀泥似的劝了一句:“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我都亲眼看见了!”贺余生脸上的愤怒非常真实,说到激动处,他这么一个病弱文人竟然还拍桌了,“我亲眼在那个房间看到他了!”

    “我怎么听说房间里没人啊?”原禄脸上的疑惑也非常真诚,仿佛那个闹剧不是他一手策划的,他也没让人放出在留香楼看到太子的消息。

    “我是先进去的,看到了一个背影。”贺余生斩钉截铁地说,“虽然只是个背影,但我确定就是他!”

    “那你怎么当时不说?”

    “我能怎么说?”贺余生痛苦地捂住脸,“当时房间里没人就罢了,要是当众抓出一个野男人出来,那不就坐实了闻娘和人私通!”

    “没人现在的流言都传成这样了,要是有人那还得了,那些看热闹的人不得冲上门来戳我的脊梁骨,我还怎么有脸见人啊!”

    原禄跟他那是同仇敌忾:“太子简直是欺人太甚。”

    “谁知道他为什么要背着我把闻娘骗到留香楼去,我看他肯定心怀不轨!”贺余生不顾手上的伤,又猛地连拍了几下桌子,“没准我岳父的事情也是他干的!”

    “这次他联合贺余晖把我支开,又让林三娘把闻娘骗出去,没准是想把她绑起来,然后用她来要挟岳父在兵部里的那旧部,然后把他的人推上尚书之位。”

    虽然朝中已经有传言,说官家有了新任尚书的中意人选,但毕竟还未下旨。

    只要没下旨,那就还有得改,如果兵部大多数人忽然向官家举荐同一个人,那么官家也不会一点面子都不给。

    但这理由实在是牵强,经不起仔细推敲,那些旧部就算往日和闻击筑关系好,闻清韶小时候还赖在他们怀里喊过叔叔,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已经定罪流放的贪官搭上自己的仕途。

    绑架一个女人,来谋取尚书之位,简直是无稽之谈。

    但原禄却没有把这些话说出来,他巴不得贺余生对太子的误会越深越好,嘴上劝说实则是火上浇油:“你也别把事情想复杂了,太子他没准就是想喊闻娘过去叙叙旧,听听曲?”

    他这话算是把太子在留香楼的事情钉死了。

    “什么旧非要到留香楼里叙,那可是那些达官贵人寻花问柳的地方,闻清韶一个小娘子去那里被人看见了不得被说三道四?!”

    “我看他就是不安好心?!”

    贺余生这下连闻娘都不喊了,直接连名带姓地叫,可见心里对她还是迁怒,毕竟胤朝民风在那,一个小娘子跑到那些勾栏之所,对夫家那是极大的不尊重。

    “唉,二郎,这件事真是委屈你了。”原禄叹了口气,“可谁叫他是太子呢,天地上除了官家权利最大的人,别说是觊觎堂弟的妻子了,就算他当街明抢,我们也拿他没有办法。”

    贺余生沉默得可怕,放在桌上的手攥成了拳头。

    原禄眼底幽光一闪而过,嘴上又安慰他:“算了,不想这些烦心事,你我好不容易单独出来一趟,没有原熹和闻娘那两个碎嘴的女人,那不得一起多喝几杯,好好叙叙旧。”

    贺余生依旧沉默不语,原禄便招呼人去上酒。

    酒壶酒杯刚放好,原禄都没来得及劝酒,贺余生就霍霍地连灌了自己好几杯,甚至因为动作太快,被呛了好几口,澄黄的酒液滴滴答答洒了一身。

    跟他平时安静文弱的形象大相径庭,看得原禄都有些不忍心了:“二郎,我知你心中苦闷,但你这个身体经不起你这么造作啊。”

    “身体——”贺余生忽然站了起来,将酒杯在桌上狠狠一搁,“就是因为这个破身体,秋闱已过,春闱将至,我却连个贡士的功名都没没有,就是因为我没有功名,太子他才敢这么欺我辱我,咳咳咳——”

    “他才敢堂而皇之咳咳咳——”可他身体本就差,连喝了好几杯酒,更是站都站不住了,没说两句话就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他才敢堂而皇之地做出觊觎弟妻这等下作之事咳咳咳——”

    他几乎瘫软在地上,脑袋磕在椅子上,痛苦地捂住胸口,身上的衣服凌乱不堪:“我、我有何用!我就是个废物!”

    “二郎何苦如此折辱自己啊,”原禄亲自将他扶了起来,“你我都知道,你是如何的文采斐然、惊才绝艳,当初你还是我伴读的时候,要不是你帮我做功课,我不知道一天要被太师训斥多少顿。”

    “那有什么用咳咳咳——”贺余生无力地阖上眼,苍白的眼尾有液体划过,分不清是酒还是眼泪。

    “唉,要不是当年你病情忽然加重,被迫辞了伴读之位,要不然你在我身边多待几年,我就能找个找个机会送你进国子监,你也不用担心没有贡士的功名。”

    贺余生忽然抓住他的手:“殿下,你现在还能办法送我进国子监吗?”

    “国子监入学考试在十月初,二郎完全可以自己报名。”

    “参加国子监需是亲王以上的嫡系嫡子或者有三品以上官员或者推荐。”而他是庶子并不具备自己参加的资格,除非敦亲王特意向皇上报备求情。

    显然,以敦亲王对他的厌恶程度,他听到这个要求只会不遗余力地嘲讽他是个病秧子,去了国子监也没用,更何况还有贺余晖那个搅浑水的。

    原禄嘴唇隐晦地勾了下嘴唇,面上却为难地说:“二郎,我知道你的处境,可现在不比当初,你现在不是我的伴读,也错过了最佳的入学时间,恐怕……”

    “殿子,我知道你有办法。”

    “唉……你这是何苦……”原禄叹气,“幸好你现在年岁未超,也不是没有办法。”

    “可是二郎,你要想清楚,你现在靠我的关系入了国子监,那么在所有人眼中,你就是我的人了。”

    话到这,算是图穷匕见了,原禄今天过来又不是真的来安慰他的,他的目的是收买他,让他为自己做事:“二郎,这天下也没有白掉馅饼的道理,你说对不对?”

    “殿下,你放心,这道理我明白。”贺余生脸上醉意浓厚,眼底却一片清明,“你需要我做什么?”

    原禄又坐了下来,放荡不羁地撩开衣袍翘起二郎腿:“你刚刚说,你怀疑闻尚书的事情和太子有关——”

    “二郎,我了解你,你为人最是严谨律己,”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若是无凭无据,你是绝不会说出这种话。”

    贺余生目光闪烁了一下:“殿下,你是想让我用这件事当投名状吗?”

    “不好吗?”原禄轻声说,“你忘了太子怎么对你的吗?”

    “他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污蔑兵部尚书可不是件小事,如果能借此将他拉下太子之位,对你我都有好处。”

    贺余生看起来有些犹豫,原禄又往火上添了一把柴:“如果二郎你不愿意就算了,只不过你今天的受的屈辱怕一辈子都报不了了。”

    “况且这件事做成了,你岳父也能平反,闻娘要是知道了不得对你死心塌地。”

    “好,我答应你。”贺余生咬牙点头,“但是我需要时间,而且我也有条件。”

    原禄并不算意外,他要真是什么都不求,就为了替个女人出恶气,他反倒看不起了。

    当初原禄也曾试图招揽过他,却被拒绝了,如今他忽然想要开始接触权力,就算前面把闻清韶的事情说的天花乱坠也站不住脚。

    “什么条件,说说看。”

    “殿下,太子现在你动不了,贺余晖你总能动吧。”

    原禄慢悠悠地喝了口茶:“这……他可是你亲兄弟。”

    “他这个亲兄弟今天能帮着太子绑我妻子,明天就能背后捅我一刀。”贺余生眼神透着股破釜沉舟的狠意,“而且日后我要进国子监帮你做事,他在身边必然会有所妨碍。”

    原禄心中更是满意,成大事者,怎么能在乎那点兄弟血缘,面上却挑眉道:“你这是在威胁我?”

    “不,我只是阐明事实。”

    “你想怎么做?”

    “我要他离开京城。”

    “嗯?”

    “听说北方大旱,百姓几近颗粒无收,官家最近在挑选前往赈灾的官员。”贺余生风轻云淡地提了一句。

    原禄不蠢,自然也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钦差大臣他是当不了的,但去当个随行官员倒是可以。”

    “殿下您看着办就行,”贺余生也不表态,只说,“他不在我身边找麻烦,我也好去办你交给我的事。”

    原禄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你还真是难差遣。”

    但他也不在意,搁下茶碗,一锤定音:“那就这么说定了,你替收集太子贪污案的证据,贺余晖和国子监的事情我替你办。”

    “贺余晖的事情我也只能向官家提一句,具体什么时候出发也是不是我能确定的。”

    贺余生了然点头:“我明白。”

    “至于国子监的事,我可以先帮你把入学要的契书和腰牌弄到手,”说到这,他话音一顿,笑了笑,“可如果在入学考试开始之前,我交给你的事情没有完成——”

    “二郎,我有办法给你这个资格,就有办法让你没这个资格,你知道吗?”

    贺余生嘴唇动了动,但很快就坚定地点头:“一切都听殿下安排。”

    原禄很满意,敲了一棍子后又给了个甜枣:“对了——”

    “最近坊间关于闻娘和太子的流言甚广,我这个做堂弟的,顺手替你查了一下,背后似乎有清和县主的手笔。”

    卖个好的同时又能推个锅,这样一箭双雕的事情他为什么不做,而且这也不算假话,只不过那样做的不止清和县主一个人而已。

    “那就更对了,谁不知道清和县主对太子感情不一般,肯定是太子在背后指使她推波助澜!”贺余生恨恨道,“肯定是他干的,他为何要对我这般赶尽杀绝!”

    原禄亲切地揽上他的肩膀,一幅兄弟情深的作态:“可要我帮忙处理?”

    贺余生这次没躲,一脸感激道:“那就多谢殿下了。”

    “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谢不谢的,只要你好好跟着我干,我是肯定不会亏待你的。”原禄哈哈大笑,“好了,不说这个——”

    贺余生又配合他东扯西拉地聊了一会儿,最后以“自己衣冠不整、想回去换身衣服”为由提出了告辞。

    原禄自然答应,待贺余生走后,一直站在他身后当壁花的小厮站上前来,若是贺余晖在这,就能认出这人正是他狐朋狗友之一的黄某。

    黄某皱着眉头开口:“殿下,您就这么答应了他恐怕不妥吧,而且贪污案背后的真相您我都知……您就不怕他真查出点什么?”

    “你不是说尾巴都已经处理干净了吗?”原禄不甚在意,优雅地喝茶,“那他能查到的,就是我们想让他查到的。”

    “可是单这件事恐怕不够将太子拉下马,您让他去查,会不会打草惊蛇,我们还是应该小心行事——”黄某还想再劝,却被原禄打断。

    “就是因为你们这些幕僚总是让我小心行事,害得我天天瞻前顾后,才让原麟在那个不属于他的位置上待了那么多年!”

    “殿下……”

    “我意已决,不必再劝。”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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