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院

    这穗子用的丝线——和她之前在闻府书房找到的那根丝线几乎一模一样!

    就这短短一瞬间,闻清韶的内心翻天覆地地变化着,这两天贺余生的奇怪举动似乎得到了解释——去过闻府书房的人是太子!

    但表面上看,她除了瞳孔骤缩了一瞬之外,并没有什么其它异常表现。

    “确实很衬,三娘子眼光真好。”她唇角笑容仍旧娇俏可爱,语气真诚地夸完之后,忽然话音一转,好奇地问,“三娘子,你那只手里捏着什么啊?”

    林三娘正一只手拿着换上新穗子的玉佩对着阳光仔仔细细地瞧,脸上不自觉露出含蓄而幸福的笑容。

    听到她后面半句疑问后,林三娘转过头来,下意识看了眼自己另一只手里的旧穗子,恍然了一瞬:“那个啊——”

    “是太子殿下玉佩上原来就挂着的旧穗子,我刚刚把它拆下来的。”

    这个回答并不闻清韶感到意外,但却仍旧让她控制不住地感到心惊!

    如果贪污案背后的人真的是太子——

    “能给我看看吗?”她稳住心神,将微微颤抖的手藏进袖中,状似随意地笑着问,“这用的是什么丝线啊?”

    “我瞧着很是润泽细腻,样式也不错,想着要不要再给我家二郎做个一样的穗子。”

    “闻娘子想看便拿过去看吧。”林三娘走了过来,把手里那红色的穗子递给她,一边颇为歉意地说,“至于是什么丝线,我也不太清楚,如果你想知道的话,下次我问了太子殿下再来告诉你。”

    “三娘子,那真是太麻烦你了。”闻清韶随意地接过,让自己的举动看起来不会过于急切。

    “不碍事,举手之劳。”

    闻清韶用指腹捏住红色穗子尾端的丝线,反复摩挲、仔细端详:“摸着果然丝滑,仔细一看,这小小的穗子内藏乾坤。”

    “这、还有这,用几根丝线挑染,简单利落地勾勒出了一个麒麟的图案,确实是精巧无比。”

    林三娘被她说得好奇,也凑过来仔细看,结果发现还真是,顿时有些懊恼和不安:“这穗子如此精巧,我把它换了,殿下会不会不高兴啊……”

    “不会的。”闻清韶笑着宽慰她,把穗子塞回她手上,“这穗子再怎么精巧,那也是死物,死物上面的情意可比死物本身重要多了。”

    林三娘被她话里的深意羞得红了脸,别别扭扭地低下头说:“闻娘子说得有理。”

    闻清韶笑了笑,忽然开口道:“对了,三娘子。”

    “嗯?”林三娘抬头看向她,“闻娘子,怎么了?”

    “这东西也拿到了,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要去办。”闻清韶的笑意淡了些,语气适时地充满歉意,“恐怕得失陪了。”

    “这样啊……”林三娘脸上的遗憾和失落一闪而过,然后又转头叮嘱她,“那你快去吧,千万别耽搁了正事。”

    “好,这是太失礼了,上次失约,这次也……”闻清韶说到这时,恰好对上她真诚而关切的目光,她可疑地沉默了一瞬,然后笑着说,“下次换我来约三娘子,定然要逛遍整个京城。”

    如果……还有下次的话。

    她不自觉低头看向自己的指腹,看不见的目光深处霎时变得幽沉深遂。

    “那就这么说定了,下次我可不会放你走了。”林三娘也跟着笑,没有察觉她的话外音,“现在你还是赶紧走吧,不然耽误了正事回头怪在了我的头上。”

    闻清韶笑了笑,顺势说:“那三娘子,我就先行一步——”

    “告辞。”

    闻清韶都没来得及和柳姨打招呼就离开了。

    走出落雨坊后,她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去。

    她观察得很仔细,那个就穗子用的丝线就是和她在书房找到的丝线一模一样!

    她本来因为一直没有进展,把丝线这事都忘了,但是现在她知道了——太子肯定去过闻府书房和阿爹见过面。

    在确认这个事实那一瞬间,闻清韶脑海里无数画面走马灯似地晃过——

    木音阁、闻府、大牢、私宅、太子、五皇子、四皇子、闻父以及……贺余生!

    不好,二郎他正在木音阁和太子见面!

    她突然想到昨天他说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话,心里顿时涌上了一阵难以言喻的恐慌感——

    “去木音阁!”她飞快坐上马车,语气急促地大喝一声,“快!”

    濯缨连忙爬上马车,指挥着新的车夫朝木音阁前进,虽然她并不知道娘子为什么突然变了脸色。

    马车里,闻清韶死死攥住软榻边缘,心在胸腔狂跳几乎顶到了嗓子眼,脑子里反反复复响起贺余生临走前和她说的话——

    “在我回来告诉你所有事情之前,你不要向任何人透露你知道木音阁和太子有关,更不要透露我要去做什么。”

    “太子不会让你在场的,如果你非要跟着去,恐怕会惹来麻烦,把事情变得更复杂。”

    “如果我猜对了的话,事情就解决了,你不就是白担心了?”

    “猜错了,也不是件坏事。”

    ……

    “清韶,相信我,我不会有事的。”

    不行,她不能去!

    闻清韶突然回神,思绪从震惊恐慌的情绪里抽离出来。

    发热的头脑冷却下来,理智渐渐回归。

    二郎就算发现了什么,也不可能那么莽撞地直接质问太子。

    他那么聪明,肯定有不引起怀疑来求证的其它办法,如果她去了,就算找了理由,也会显得突兀,很有可能会打草惊蛇,反而让人怀疑。

    而且,就算太子之前见过阿爹,也不一定就是罪魁祸首,有可能是有别的事。

    太子是敌是友尚未可知,不能这样急冲冲赶过去,要是让太子知道她们怀疑他,不管真相是不是如此,她们都讨不了好。

    她不能去,既然二郎让她相信他,那他——

    肯定不会有事的。

    “停车!”

    “吁——”新车夫一惊,猛地一拉缰绳,马儿扬蹄嘶鸣,车身猛地一晃。

    濯缨差点没栽下车,她惊魂甫定,紧接着就听到了身后车身里传来一声清晰的“咔嚓”声。

    似乎有什么东西裂了。

    濯缨与新车夫对视一眼,俱是满脸惊疑,一时之间都不敢开口,生怕触了娘子的霉头。

    幸好,没过多久,车里就传来娘子沉重的声音:“掉头,去白果寺。”

    “是,娘子。”新车夫连忙答应,勒着缰绳往左一扯,马车跟着晃晃悠悠地掉头。

    车身里,闻清韶表情难看地盯着裂开的软榻,目光晦暗不明。

    她这个时候确实不适合去木音阁,但让她就这么干等着,她也做不到,她必须做点什么。

    闻清韶又想起常笥之前几次似是而非、玄之又玄的话,或许……她知道些什么。

    本来早上她心神不宁的时候,就是想去找她四娘这个半吊子佛家弟子,看看能不能套出什么话,或者得到点宽慰。

    这也算是殊途同归。

    落雨坊距离白果寺的距离并不算太远,马车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

    今天是九月十八,明日便是观世音出家日。

    寺庙里香客不多,但有许多僧人来来往往,似乎在布置明日法事需要的物品、座次等。

    闻清韶很少来这种地方。

    小时候是因为生活在边疆,那里的人自己生活都困难,烧杀抢掠时有发生,打仗死的人更多,鲜少有人会去供奉菩萨。

    后来大了点,则是没有那个机会。

    她跟随升官的阿爹上了京城,没快活几天就被扭头送进了宫。

    她一个喜欢东跑西看的人,硬生生被这里的规矩堵在房里,望着房外的风景却不敢踏出一步,什么宴会诗会能推掉的都推,自然也包括一些庙会。

    话又说回来,所以她其实真算不上信佛。

    但不知为何,常笥说的那些话她确实有些相信,比如,她一定可以再见到阿爹,阿爹一定会没事的。

    或许是人到困境,总会生出那么一两点祈求。

    这个时候若是有签文、预言或者天机刚好沾点边,便也能将它翻来覆去一字一句去核对,非要解读得完完全全符合不可,好求得那么一两寸的心安。

    哪怕这人原本不信佛。

    闻清韶感觉自己现在就是这个状态。

    她抬头,望着长长的台阶上庄严无比的寺院大门,里面传来深沉悠远的钟声,越发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渺小。

    她一步一步踏上台阶,耳边好像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内心的浮躁一点一点褪去,重新沉静下来。

    最后,她跨过高高的门槛,走进安谧的寺院,她学着路过的僧人合掌行礼:“小师父。”

    和她迎面走来的一个小和尚停下了脚步,鞠躬回礼:“女施主。”

    “小师父。”闻清韶恭敬地问,“请问顿亲王府世子妃常娘子在吗?”

    “常施主在的。”小和尚说,“女施主可是姓闻?”

    闻清韶有点惊讶:“小师父是怎么知道的?”

    小和尚憨厚地笑了笑:“是常施主叮嘱过的,说近日会有姓闻的女施主来找,让我们留意一下。”

    闻清韶更惊讶了,但她并没有过多表露出来,笑着说:“既然这样,那就劳烦小师父给我带个路。”

    “女施主客气了。”小和尚鞠躬念了句佛号,转身道,“请跟我来。”

    闻清韶领着濯缨跟在小和尚后面,绕过威严庄重的佛堂,来到香客暂住的后院。

    “小和尚和常娘子很熟?”闻清韶一边走,一边问。

    “我与常施主并不算熟悉。”小和尚解释道,“只是常施主近年来总是时不时来寺里休养,再加上她是我们方丈的忘年交,所以我们这些弟子也经常见到她。”

    “常施主待人温和,处事有礼,对问题也有自己独到的见解,我们这些弟子都很喜欢和她聊天,总是会有豁然开朗之感。”

    “原来是这样。”闻清韶点头,也跟着夸赞,“常娘子确实让人觉得亲切,说话做事也有大智慧。”

    “施主说得对。”小和尚又念了句佛号,便缄口不再言语。

    三人便又继续走路,小和尚最后领着她们来到了一间厢房门口。

    他轻轻敲了敲门:“常施主,有位姓闻的女施主找。”

    房内传来浅浅的脚步声,不多时,门从里面打开了——

    “咳咳。”

    常笥低头咳嗽一声,然后冲闻清韶微微一笑,语气有些感叹:“闻娘,你来了。”

    闻清韶动了动唇,嗓子有些发哑:“四娘……”

    常笥笑容多了些安抚的意味,然后又合掌朝一旁的小师父行礼:“多谢小师父带路。”

    闻清韶和濯缨也跟着说:“多谢小师父带路。”

    “阿弥陀佛。”小师父合掌念完一声佛号,便告辞了。

    常笥侧身道:“进来吧。”

    闻清韶跟着她进了厢房,而濯缨则自觉地留在了房外,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坐吧。”常笥领着她来到桌案前,给她倒了一杯温茶,咳嗽一声,“寺里只有些清茶,招待不周,闻娘莫怪。”

    “无妨。”闻清韶接过,“多谢四娘。”

    常笥靠在一边的软榻上,用手帕掩着嘴,微微抬眼看着她,没说话。

    闻清韶有些紧张地转着茶杯,主动开口问:“四娘……早知道我要来?”

    常笥轻笑着点头。

    闻清韶呼吸停滞了一瞬:“那四娘也知道我为何而来?”

    这次,常笥摇了摇头。

    在闻清韶失落的目光下,她再次笑着开口:“闻娘,我不知道你找我想问什么,但我想——”

    “我这应该有你想要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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