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线

    闻清韶急匆匆地赶去南院找常笥,但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人,连贺余晖都没有见到,只看到了来来往往的侍女和小厮。

    她面色冷沉地随便拉了一个路过的小厮,准备问一下常笥的去向,结果她还没开口,那小斯就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娘子饶命啊,娘子饶命啊!”

    闻清韶被他搞了个措手不及,一下竟然没拉住,可见他下跪的决心有多大:“你先起来——”

    “是你啊。”她看到一眼小厮的脸,突然想起来了,他是她刚入府时恐吓的那个小厮,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余威犹在。

    她那种紧迫感也被他打散了大半,她脸色和缓了一点:“你别怕,只要你不要助纣为虐替你家大公子做对二郎不利的事,我不会那拿怎么样的。”

    “就是。”濯缨在一旁附和,“我家娘子又不是不讲理的人。”

    没想到,小厮头垂得更低了,几乎要磕在地上了,整个人瑟瑟发抖。

    闻清韶觉得有些不对劲:“该不会……你已经做了吧?”

    要不然他怎么会这么心虚,可是——她和二郎这时间一直在海宁镇,他能做什么不利的事。

    “娘子饶命,娘子饶命,奴婢都是身不由己、迫不得已的啊!”小厮大声哭嚎,想扒在她脚上又担心她一脚能把他踹飞。

    院子里其他仆从纷纷作鸟兽群散,躲在角落里偷偷看。

    “你先别叫了。”闻清韶有些头大又有些心梗,“你倒是说你做了什么,不然我怎么饶过你啊!”

    “娘子、娘子还不知道吗?”小厮忽然抬起头来,满脸错愕地看着她,“那你、你怎么会突然来南院?”

    闻清韶被他这么一打岔,差点忘了自己的目的:“我是来找姆姆的。”

    “找常娘子?”小厮解释道,“常娘子前几天受了寒病情加重,回白果寺休养了。”

    “这样啊。”闻清韶点头,然后话音一转,“你还没说,你帮你的郎君干了什么对不起我和二郎的事。”

    小厮刚悄悄松一口气,闻言顿时一哽,差点没背过气去,欲哭无泪:“娘、娘子,您、您怎么还记得这个事啊?”

    “是你主动说,”闻清韶笑了一下,然后冷下脸,“还是我逼你说?”

    “我说!我说!”小厮一慌,整个人差点仰面栽在地上,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大、大郎,前几天让我们这些小厮去大街小巷散播一些消息。”

    “什么消息?”闻清韶和濯缨异口同声地问。

    “就是、就是一些……”小厮脸都憋红了,话在嘴里转来又转去,“就是一些、一些对娘子和二郎不好的言论。”

    “什么言论?”闻清韶眉头一动,心里已经有所猜想。

    小厮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立马垂下头,恨不得匍匐在地:“就是、就是……”

    “你们这些小厮不是替你家郎君在大街小巷已经说了好几遍吗?”闻清韶冷笑一声,“怎么在我面前就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了,你倒是说啊。”

    “郎君说娘子你目无尊长,忤逆舅姑,不敬夫兄,大逆不道!”小厮眼一闭,心一横,视死如归地大叫道,“还说你离经叛道,无法无天,就是个什么都不懂只知道仗着那身怪力气打人的泼妇。”

    “她说得对。”闻清韶不在意地笑了一下,“谁让我什么都不擅长,就擅长打人呢。”

    “怪不得费尽心思嫁给贺家二郎,就是想找个好拿捏的病秧子,好在家里作威作福,简直用心险恶、天理不容!”

    小厮在她陡然间变冷的目光下,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这种没、没教养的娘子就应该和她那个、那个爹一起流放到边疆去,现在还有机会在这里……完全是承了我们王府的……恩……”

    “还有呢?”闻清韶见他看自己,露出一个笑,狭长的莲目微眯,“继续说啊。”

    小厮自以为悄悄地跪着往后移了一点拉开距离,才感觉自己能够呼吸,他哆哆嗦嗦地继续说:“郎君、郎君还让我们说、说、说……娘子你伤风败俗,女子该会的琴棋书画一个都不会,全靠那一身怪力横行霸道,简直是纨绔泼辣、胆大妄为、不守妇道,不以为耻还以为荣……”

    “行了。”闻清韶听不下去了,开口打断了他,绕着他转了一圈,轻笑一声,“我算是听出来了,我肚子的那点墨水确实比不过你们,单说这骂我的话,你念了这么老半天一次都没重复,佩服佩服。”

    “娘、娘子,奴婢都是奉命行事!”小厮浑身的汗毛都炸起来了,又猛地扑到她脚边嚎叫,“我是身不由己啊,娘子,我上有老下有小,要是不听郎君的话我就丢了差事——我就没法活了——”

    “好了,我又不会吃了你。”闻清韶捂着耳朵,“别叫了,快起来。”

    “真、真的吗?”小厮抬起他那张脸,上面鼻涕眼泪快糊成一团了,“娘子、你娘子不、不揍我?”

    闻清韶有些嫌弃:“我的时间很宝贵好吗,怎么可能浪费在揍你上面。”

    这种类似的话,她小时候听了不知道多少,儿子都起茧了,若是半个月前她可能还会在乎那么一点,现在……真的是不痛不痒。

    “那就太好了,对对对,你大人有大量,怎么会跟奴婢计较。”小厮顿时喜笑颜开,用袖子揩了一把脸然后从地上爬了起来,“不计较好啊不计较好啊……”

    “这但是——”

    他身体一僵,脸顿时苦了下来。

    闻清韶眉头一挑,凑近压低声音,说:“如果你家郎君要对二郎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而你不仅不像之前答应我的一样通风报信反而助纣为虐,那我今天的账——”

    “到时候和你一起算,那可就不仅是丢了差事了。”

    “是是是!”小厮抖着手擦了一把额头的汗,“奴、奴婢一定会如实相告,娘子放心,奴婢一定会……”

    “那就再好不过了。”闻清韶冲他微笑。

    “行了,既然姆姆不在,那我也不在这就留了。”

    说完,她转身离开。

    濯缨跟在身后,走了两步还转头做了一个威胁的表情。

    小厮扶着自己打抖的腿,欲哭无泪,面对围上来的人的询问,也不敢乱说话。

    ……

    闻清韶离开南院后,不知道干什么,光在房间里坐着她又实在心急,压根坐不住。

    在房间里走了好几圈,突然有个丫鬟前来来通传:“闻娘子,户部林家三娘子来找,正在院外等候。”

    闻清韶愣了一下:“好,我知道了,这就来。”

    濯缨在一旁道:“娘子,林家三娘子怎么会来?”

    “应该是因为之前玉佩的事。”闻清韶说完,顿了一下,有些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才一晚上的功夫,恐怕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们回来了。”

    “走吧,别让三娘子等久了。”

    闻清韶领着濯缨出了门,就看见在院外等候的林三娘。

    “三娘子怎么来了?”闻清韶笑着走近,略做懊恼,“本该我上门去找你,但才出远门回来,东西还没收拾好,竟然辛苦你上门。”

    “这有什么要紧的,闻娘子太客气了。”林三娘也笑,“上次你来找我,这次我来找你,有来有往有何不好?”

    “三娘子说得对。”闻清韶也不反驳,领着她进门,“屋里有些乱,还望三娘子别介意。”

    “当然不介意。”

    “三娘子今天来可是为了玉佩穗子的事?”闻清韶说,“上次约好一起去取,结果临时决定秋游散心,真是对不住。”

    林三娘拍了拍她的手:“我观你现在面色确实比之前红润,看来这趟还是有所收获的,比起自己的身体,其它都是小事。”

    闻清韶沉默了一下,然后笑着点头,语气诚恳:“三娘子说得对。”

    “闻娘子就知道笑话我。”林三娘嗔了她一眼,“既然你精神这么好,那我们也别进去坐了,直接去落雨坊吧,可好?”

    “三娘子说得都对——”闻清韶故意拉长语调,含笑看着她,“我都听你的。”

    林三娘这次真有些恼了,作势要打她。

    闻清韶歪着身子躲,连连讨饶:“我错了,我错了,再也不敢说这种话了。”

    “这还差不多。”

    两人笑笑闹闹往府外走,还没出门,闻清韶正欲吩咐人去牵马车,林三娘就主动说:“我们同上一辆马车吧。”

    闻清韶愣了一下,眸光微动,状似随意地说:“还是算了,我可能晚点得去接我家二郎,他去木音阁了。”

    “那好吧。”林三娘也只是随口一提。

    闻清韶目光在她脸上凝视了一瞬,并没有发现异样。

    林三娘是准太子妃,但好像并不知道木音阁。

    那其它呢?比如二郎今天打算去问太子的那些问题。

    这一切闻清韶无从知晓,因为她到现在都不知道贺余生究竟打算去问什么。

    想到这,她心里又忍不住烦燥起来。

    恰在这时,林三娘又说:“我来这,其实还有一件事。”

    “什么?”闻清韶收敛好情绪,笑着看向她。

    “进来京中有些对你二人不好的言论……”林三娘叮嘱道,神色关切,“你别放在心上,那些爱背后嚼舌根的人生活都不太如意,只有在对别人指指点点的时候好像才能找到那么一点自信,说的话全是无稽之谈。”

    “没事,我都习惯了,自然不会放在心上。”闻清韶笑容真实了一些,“二郎那边,我会注意的。”

    “还是多谢三娘子关心。”

    “那就好。”林三娘正欲在说什么,转眼就看到有小厮牵着马车过来了,“车来了,那我们先上马车吧。”

    “好。”

    两人遂一前一后上了马车。

    闻清韶一进车身,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濯缨坐在一边不敢出声打扰。

    她烦躁地搓了把脸,然后掀起旁边的车帘往外看去——是木音阁的方向。

    过了半个时辰左右,两辆马车在落雨坊停了下来。

    几人往里面走,有眼尖的侍者认出了两人,连忙去里面请柳姨。

    柳姨笑呵呵地走了出来:“闻娘子和三娘子都来了,几日不见,你们越加美丽动人了,跟你们比起来,我这落雨坊里上好的布料都暗淡无光了。”

    “柳姨快别打趣我们了。”闻清韶悄悄用手指了指一旁的林三娘,“有人该脸红了。”

    她动作非常明显丝毫不加掩饰,林三娘哪能没看见:“闻娘子这张嘴,还真是不饶人。”

    “柳姨,你看看她。”

    “三娘子打量,别跟她计较。”柳姨被两人逗笑,安慰完这个又打趣另一个,“闻娘子,你还说人家三娘子,你看看你这面色红润的,看来这次秋游定然是玩得开心。”

    “那是当然。”林三娘跟着帮腔,“毕竟她可不是一个人去的,不还跟着她口里句句不离的好郎君。”

    “三娘子也快了吧。”

    眼看两人一来二去得个不停,柳姨连忙打断:“好了,两位娘子有个如意郎君当然是好事,但也用不着总在我这孤寡老人面前念叨。”

    两人连连告罪。

    “好了,言归正传。”柳姨说,“两位娘子大驾光临我们落雨坊,为的肯定不是我——”

    “是为了上次在我们这定的穗子吧?”

    闻清韶和林三娘对视一眼,笑着异口同声地说:“什么都瞒不过柳姨。”

    柳姨招招手,便有侍者捧着两个精致的小木制妆奁上来:“早就准备好了,就等两位上门来取。”

    “左边那个妆奁是三娘子的,右边那个是闻娘子的。”

    林三娘连忙上前接过,兴冲冲地打开,眼睛顿时一亮:“真好看。”

    另一边,闻清韶接过了她那个妆奁,打开一看,里面静静地放着一对极为精致小巧的墨绿色穗子。

    她心中微动,正要伸手去抚摸,就听见旁边林三娘雀跃的声音——

    “闻娘子,你看这穗子是不是很衬我的玉佩?”

    闻清韶抬头侧身看去,目光却落在了她另一只手里红色的穗子上。

    这穗子的丝线……她好像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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