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三日。
待倾奇者将热腾腾的真味茶泡饭端上桌时，我们相视一笑。
“祝我们生日快乐。”我们举杯同庆。
时隔太久，我们本都以为忘记了自己的生辰。可是在他人问起来时，才发觉那个日期早已铭记于心，只等着一个有心之人。
“你一定要做完那个玩偶吗？”倾奇者吸溜一口面，忽然问道。
“额……”我堆起笑，有点犯杵。几天前我本来打算给他一个小惊喜，翻箱倒柜找不用的衣服棉絮和针线，谁料我才做一半，外出找活的倾奇者忽然推开门。我被开门声吓一大跳，手一抖针就戳到手指尖。
少年脸色大变，慌慌忙忙私下衣角碎步缠在我手上。
“你不痛吗？”少年垂下眼眸，细心缠布。
我愣了一下：“没事，我不痛的。”我怎么可能会因为外伤痛呢。
我暗自催动力量，愈合伤口，而这一次我倒是切切实实感受到疼痛。
……
“我觉得玩偶现在这样就很好了啊。”倾奇者喃喃细语。
我咽下最后一口面，茶的清香与微苦直在口中大转，神奇的是我并不觉得反感，甚至很喜欢。我拾起一旁的小玩偶，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你瞧，他是不是和你很像？”我问道。
倾奇者蹙额：“唔……”
“但是它没有穿衣服，”我又收回玩偶，也不管少年是否有看清，“你总不能想着自己光着膀子吧。”
这一次少年是真的开始认真思考。
我瞪大眼睛：“你不会真的想要他光着膀子吧！”
倾奇者犹犹豫豫：“可是这样你就不会受伤了。”
我直被他呛住。
“轰隆隆。”屋外雷声滚滚。
这该死的天气。
这天晚上，我依旧做了那个光怪陆离的梦：奇奇怪怪的世界，听不清楚的话，朦朦胧胧的人，还有……快要溢出来的感情。
同情，怜悯，喜爱，思念……
那些感情汇聚成巨大的力量灌入我胸腔，我被迫接受了许多记忆——虽然大多都模糊不清，但我隐隐约约感觉到，这是异世界的人们对一个“游戏”里面的人物产生的感情，而这种感情穿越了时空来到提瓦特大陆，与雷电将军制作人偶时的执念与思念一起……
成了我。
所以大踏鞴说，我体内有另外一股力量。
“呼——”
我被吵醒，睡意惺忪，少年玉瓷般的脸撞进我的视野。
倾奇者这一夜睡得并不算好，前半夜雷声与雨声交织，后半夜大风“呼呼”刮得人耳边生痛。
等等，耳边生痛……
他猛地张开眼睛，翻正身一看，嗯……
屋顶没了。
屋顶被大风刮走了。
不过……
倾奇者翻过身，伸出手想要捂住小男孩的耳朵。手尚未碰到耳朵，小男孩就慢慢张开眼睛，他在那双晶莹剔透的眼睛里看到一股浓烈的感情，像糖那样甜蜜却混杂着茶味的苦涩。
这双眼睛就这样看着他，似乎满心眼都是他。
他到也不厌恶，甚至欢喜。
如果是这样，那他就不会抛下我了吧。倾奇者心想。
他真的很不想失去这个家人。
人偶朝我安抚一笑：“再继续睡会吗？天还没亮。”
我坐起来，抓了抓头发，梦境与现实融合，我心中一个想法逐渐成形——梦里那位少年不会就是倾奇者吧！
如果真的这样……异世界的人们是想要我去做些什么吗？
可是现在真的……
好冷啊。
我浑身打了颤，少年就将被子披在我身上。
我哆哆嗦嗦，连忙捂紧被子：“怎么这么……嘶，冷啊！”
倾奇者没有说话，只是指指我们头顶。
我抬头一瞧。
好家伙。
屋子破了。
“你要不要再睡会？”倾奇者又问道。
我头摇的像拨浪鼓：“不，我不想裸奔。”
话说着，我们不小心对视，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信任与依赖，心有灵犀似的，我们迎着狂风大笑。
命运多舛又如何？命定于此又何妨？只要我们彼此都在身边，有何须畏惧这飘渺无依的命运。
何况我的存在，就是在命运之外。
我们借着微弱的光，在夜里收拾好行李，准备等到天明与川子告别就离开。
“我们去哪呢？”我将衣服叠好放在一旁。
倾奇者仔细想了会：“我倒是想到一个地方，我曾经的居住之地。踏鞴砂的借景之馆。”
我顿了顿，心中涌出一股奇妙的感觉。在外流浪这么多年，我们终究又回到最初的地方。不过不同的是，这一次我们都能看到彼此，都不再孤单。
等到天明，我算着时间敲敲川子的门。
老太太上了年纪，睡眠浅而短。她开门时精神抖擞，脸上挂着笑意。
“孩子们，怎么了吗？”她问。
我将我们即将离别的消息告诉她，她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却在看到我们那没有屋顶的房子后陷入沉默。
“你们也可以先在我们家里住上一阵。”川子试图挽留。
我笑着拒绝了她的好意。
“好吧，”川子明白我们的决心，她叹了口气，“不过请让我送你们到村外吧，这次可不能再拒绝了。”
没等我们出声，她就自顾自地走到我们前方，面向太阳，她徐徐说道：“我有没有说，一郎，你的神情真的很像我的孩子。”
她说：“我年轻时曾是一位冒险家，也曾周游各国，游历四方。我刚生下我的孩子就背井离乡，去寻找我的真理。我攀过璃月绝云间的高山，随着佣兵横跨绿洲，穿着潜水服深潜枫丹海底……我也感受过蒙德的自由，纳塔的狂野，还有至冬的冰冷……
待我从海外归来，青丝早已变华发。我厌恶的丈夫早已死去，我的孩子也已经成婚生子。他看我就像一个陌生人……”
她仰起头：“我确实不是一个好母亲，我这一生不愧于天地也不愧于我心，唯独对我的孩子，我……问心有愧。”
“孩子们，”她转过身看向我们，笑得有些落魄，“我就送你们到这里，谢谢你，一郎。”
也许吧，也许人的一生总是这样，得到些什么的同时又会失去些什么。
川子后来的事情我们都无从知晓，在我们漫长的一生里，他们都只是过客。
倾奇者做了一艘小船，我们乘船踏过海浪又回到最初的地方。
踏鞴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