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蛮的阳光照着人眼睛生痛，我右手挡住阳光，左手习惯性往旁一捞。
果然没人。
倾奇者一向起的早，在我还呼呼大睡时，他就已经出去找今日的活儿。
不过作为“小男孩”，我心安理得地享受他“攒钱养家”。
好吧，还是有点愧疚的。
我麻利起床换衣，在吃完倾奇者留在桌上的早餐后，一开门就见昨日那位红衣妇女牵着岫凉路过家门。
岫凉手中握住一个小玩偶，睁大眼睛想要说些什么，红衣妇女连忙拉走她。
红衣妇女白眼一翻，小声嘟囔：“晦气。”
我……我还能说什么呢？
我就当是一条狗从家门口路过，转身摔门。
今日不宜外出。
我正准备倒上一杯茶决定洗洗我幼小的心灵，忽然感到呼吸急促，手一抖茶壶不小心摔倒在地，我整个人也瘫倒在地。
我解开衣服，发现前几日消灭的红点不仅长了出来，还变大不少。不仅是小红点，身体其他部位还有不少紫红色的斑块。
“呼呼。”我大口喘气，将力量往这具身体里输送，总算感觉身体轻盈不少。
活过来了啊。
虽然这不是我的身体，就算脱离了它我也不一定会消亡，可我还是感到挫败。
明明说好了要永远在一起的……
“咳咳……咳咳。”我想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但是这具早已枯萎的身体什么都不能提供……
我应该……要留下什么吧，不然又留下他一个人，是不是，太孤单了……还未等我深入思考，我就被迫陷入沉睡。
……
白茫茫的一片，没有终点。
老实说，虽然我最近一直在做梦，可从未有这么一个梦让我这般难受。
我感到自己被一个人牵着走，就算我中途想要脱离它绕过去，最后仍被强行扭回。
没有终点的路，命中注定的路……
我翻开眼皮，苍白的脸倒映在我眼帘。
“你醒了，医生马上就来。”少年双目通红，说话也带上嘶哑。
“我……我不想看医生。”我抗拒。
医生可救不了死去的人。
“你不要讳疾忌医！”少年眉眼带上厉色。
“我不要！”我也不甘示弱，神色坚定。
我们就这样面面相觑好一会儿，门口传来敲门声。
敲门声一阵一阵，我差点以为这具身体的心脏又重新开始跳动。
倾奇者叹口气，起身开门同医生连连致歉，还将一小袋稻米塞给他。
“抱歉，抱歉，刚刚是我大惊小怪了，一郎他只是太困了不小心睡过去，真是不好意思让您白来一趟……”我听到他这般对医生解释。
待他重新关上屋门，他背着我坐在椅子上，看样子十分生气。
我爬下床，蹑手蹑脚地靠近少年，扯扯他的衣角。
“你别生气啦。”我试探道。
少年默不作声，背着他我也看不清他的神色。
我绕到他身前，抱住他的腰，闷声道：“你别生气了，我下次不这样了……”
他显然是被我这动作吓一跳，双手下意识张开，停滞在空中。少年犹豫了会，用手拍拍我后背。
“不要再有下次了……我怕。”良久，少年哽咽地说。
我猛然抬头，一滴泪水滴打在我鼻翼，倾奇者双目朦胧，似有水雾缭绕。
我心中一股刺痛，连忙做发誓状：“绝对不会有下次，若有，我天打雷劈！”
倾奇者面露不喜，伸手捂住我的嘴。
“没必要说这么严厉的誓语。”他说道。
见他缓过神，我连忙岔开话题：“你拿这些作甚？”
我指向屋内各式各样的红色物品，这些东西将破屋映得分外喜庆。
倾奇者：“这些事今日我帮人搬东西时，他们送我的。不是快新年了吗，他们说用这些来点缀房屋会更加喜庆。”
“是吗。”我陷入沉思。
如果新年是开年第一天，那就是一月一日，等等，一月一日……
“你是多久生日？”我明知故问。
倾奇者想了好一会儿，声音迟疑：“一月三日？”
“这不就快了嘛！”我笑嘻嘻地握住他的手。我终于找到一个能名正言顺给他礼物的机会，礼物我也想好了，一个玩偶。如果哪天“我”也不在了，兴许我可以附身在这玩偶身上，用另一种方式去陪伴着他。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那你呢，你是多久生日？”倾奇者忽然开口。
我尚沉浸在欢喜之中，下意识张嘴：“一月三日。”我与你一同出生。
倾奇者一愣：“你没必要和我一样，你应该也有自己的生日。”
我也被我自己吓到，正想着要怎么圆回来，少年就帮我想好借口。他眼睛里流露伤感：“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没关系，一样也没关系。”
“啊，嗯。”我决定顺从他的想法。
“你想要什么礼物？”倾奇者又问道。
这东西我倒是没有仔细考虑过，不过如果可以……
“一道真正好吃的东西。”我说。
如果可以，我想亲口尝试一下小人偶独创的茶泡饭，想知道当初踏鞴砂的众人为何都对此赞口不绝。
“就这样吗，”他有些诧异“你不说我也会给你做的。”
我“嘿嘿”一笑，“没关系，这样就很好，你的礼物我也想好了，是个小秘密哦。”
那天晚上，我睡不着，在床上缠着他讲了很久的故事。
他同我讲起他在踏鞴砂发生的事，虽然这些事情我都有作为旁观者看过，可是旁观者终究是与亲身经历的人不一样。
他回忆起自己第一次来到踏鞴砂，被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团团围住。他说他们那时看起来都很拘谨，使个劲给他倒茶。他那时为了有事可做，就不停地喝，一杯又一杯……
说到这他忽然笑了：“我当时喝了一肚子茶，就想着如果把茶和饭放在一起会这么样，没想到后来真的学了一道鳗肉茶泡饭。不过冲田大嫂说我做的茶泡饭完全可以另取名字，我就借用御舆大人的‘真味茶泡饭’之名。”
聊起故人，他的眉眼闪过落寞，又很快被他掩饰过去。
他又说起丹羽，神色冷冷，他将那位工匠的话语复述出来，虽然他没有透露出太多感情，可我能想象出来，当初被亲近之人背叛时，他该有多悲伤。
“你还有我。”我伸手拍拍他的背部。
少年摸摸我的头，“天太晚了，该睡了。”
入夜，我碾转难眠，总是担心自己会做奇奇怪怪的梦。
倾奇者感受到我的不安，“你怎么了？”他问。
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只得随意扯个理由：“我冷。”
这具身体确实很冷。
倾奇者顿了顿，侧过身来。我以为他是要说些什么安慰我，谁曾想……他伸出手将我抱在怀里。
我愣住了，一股暖流流入胸腔。
不过……
“你身上更凉啊。”我弱弱说道。
少年的身体变得僵硬，双手不由得松开，我又反手抱住。
“不过没关系，两个人就不冷了。”我将头埋入他怀里，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起作用，我难得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