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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羽光节,起源于莱文兰德文明对梵多梨凯奇怪物的信仰,前身是一年一度,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祭祀活动,后在文明摆脱神明崇拜时代后,成为了阖家团圆,共襄盛举的庆典活动。

    在莱文兰德文明已然成为过去的现在,于古籍中了解到曾经羽光庆典如何盛大的商人们嗅到了商机,他们将记载中的习俗和娱乐活动还原到了现实的市集之中,吸引游客前来游览、消费,并传播推广,因利益可观,其他市集纷纷效仿,甚至为了推陈出新,还有人专门请了博识学会的学者前来指导,直接带动了整个星球的经济和文化发展。

    不过,这样的情况,也造成了各个市集的节日内容差异巨大,到了堪称“百花齐放”的地步,简直是“一千个市集规划专员心中有一千个羽光节庆典”,有时候挨得近的两个市集,达到了令游客以为自己莫名掌握了瞬移技能的“移步换景”效果。

    但任凭市集怎么使出浑身解数让自家节日更加有特色,只有一个习俗是雷打不动的,那就是羽光节的核心:“群鸟归林斗鸣舞”,俗称为“鸟斗舞”。

    鸟斗舞是贯穿整个节日的习俗,有两种形式:

    其一是领舞,舞蹈家与学者合作,从古籍中还原了三种以鸟类为标准的舞种,分别是:鹰舞、鹏舞,以及文明核心,以莱文兰德人想象中梵多梨凯奇巨鸟遨游宇宙时的飞翔姿态为蓝本编舞的迦楼罗舞。

    通常,它们是古莱文兰德神官于一天三个时段进行祭祀仪式时跳的祭祀之舞。而在现在,三种舞蹈会有专业舞蹈家在庆典舞会上,分别于日升、正午及星明之时献舞,起到活跃庆典氛围,带动游客情绪作用。

    之后便是其二,斗舞,这个环节不拘泥时间、地点,不在乎相貌、技艺、形式,哪怕只是展开双臂扑腾两下,仰起头学两声鸟叫也算参与了活动——任何人可以以任何鸟类,无论现实还是想象,为基础来自由舞蹈,据说,这是莱文兰德人为了表达自己是巨鸟的子嗣与信徒,以期获得神明庇护而形成的习俗。

    此刻,正是星明之时,市集中央的铜制大钟自鸣而响,无论是叫卖的摊贩,还是正在游逛的游客,几乎都不约而同的望向天空。

    人们看到一条巨蟒于漆黑的密林中穿行而出,光滑的鳞片在月色之下闪着凛凛的幽光——一颗、两颗……无数颗星星拥挤成细长的星河,间错闪烁着,那即是与萨朗凡迪恒星系同在于凯旋臂座星系的数千亿恒星系的缩影,在古莱文兰德的传说里,它是追猎巨鸟,却又与巨鸟势均力敌,相互制衡的巨蟒「摩护近难」。

    范格列西-Ⅳ没有卫星,因此没有广义上的月亮,即代替恒星于夜间照明的近星天体,再加上范格列西-Ⅳ自身自转周期长,相对的,黑暗也更加漫长,于是在没有人造灯火的时代,漫漫长夜之中,古莱文兰德人对横贯整个天幕的星河产生了恐惧,他们急需找到寄托,来摆脱来自触不可及的遥远星海的压迫——

    古莱文兰德宗教经典《弥难经》记载着这么一段话:「……当灭世的摩护近难出现在天空的南边,祭司下令点燃火渠,奏响查喇潘大乐,起迦楼罗舞,以示神威,警告若祂张开那漆黑的口,面对神的子嗣,必将被神锋利的爪破开鳞甲,划烂肚膛。」

    ——时至今日,古莱文兰德文明社会是最为经典的朴素自然神秘学研究模板之一,在这样的社会里,人们将希望寄托于幻想中的神明,期望祂们用与生俱来的所谓「权能」来操纵大到生态环境、小到生死伦常,降下恩惠,使在他们眼里不可撼动的「命运」向着他们所希望的方向改变。

    布耶尔和塞特跟随着人群移动,来到市集的边缘,人类活动之地与漫漫荒原交界的地方,天上鳞光闪烁的巨蟒游动着它长城般的身躯,没入远方朦胧而幽暗的天际线,而在那磅礴的身躯之下,人群从四面八方汇集,最终在治安官的安排下围在一片四周挖着沟渠的空地边。

    隔着安全距离,她能看到空地两侧摆放着绘着梵多梨凯奇纹的大鼓,鼓旁站着穿着轻薄皮甲,作士兵扮相的两人——布耶尔认出他们正是不久前被治安官带走的店员和醉鬼顾客。

    或许是看人群聚集得差不多了,站在那边的两人对视了一眼,将手中浸透油脂的火把于篝火之中点燃,然后同时扔进了围绕空地的沟渠之中,霎时间,空地四周蹿起滔天的火舌,甚至将视野完全遮蔽,看不到空地之中的情景。

    人群之间的惊呼此起彼伏,连布耶尔也忍不住呼吸一窒,往后面退了一些,塞特几乎是立刻注意到了布耶尔的动作,低头看见女孩儿皱起的眉头,以为她害怕火焰,于是默默的往右前方一步,半挡在了她的身前。

    实际上,即使是作为草木的神明,她纵使本能的不亲近火焰,但对于造福子民的事物,她也不会厌恶,更不会恐惧,她所担忧的是,这些天她一直随身携带,用自身神力滋养而渐渐开始恢复的的兰那罗的种子此时开始微微颤动,似乎是在本能的惧怕。

    她用力量包裹住了种子,终于稍稍安抚住了受惊的眷属,此时,人群喧哗,布耶尔抬头,正好看见火舌衰弱,露出空地中的模样——

    只见一名身穿金色羽毛织就的羽衣的女子不知何时站在了空地的中央,她长而健瘦的臂膀于胸前交叉,眼尾金色的眼影勾勒出凌冽的弧度,令她宛若一只于夜色中站在高耸山崖上休憩的猛禽,俯瞰着地上渺小的猎物。

    “砰——砰砰——”

    击鼓产生的声浪震耳欲聋,仿佛要将人群掀翻,就连已经衰弱下去的火舌都开始随着这浪潮起舞,仿若重生,而此时,女子展开双臂,羽衣金色的羽毛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光辉灿烂,色泽璀璨如黄金,本是柔软的羽,刹那间成了坚硬的甲胄与锋利的箭,譬如猛禽展翅,从山崖翱翔而下,扑扇羽翼,毅然冲向那凶恶的巨蟒。

    区别于初晨代表着自由与勇武的鹰,正午代表强盛与活力的鹏,代表着神之威慑的迦楼罗舞比起舞蹈,更像是武术表演,动作大开大合,再辅以文明特有的,敲击起来仿佛巨翼鼓风,气势磅礴的查喇潘大鼓,如同巨鸟在展示它那强壮的羽翼,自在轻松的翱翔于凡人难以丈量的天幕。

    ——迦楼罗舞在神话时代里的数千个漫长的夜晚中,支撑着莱文兰德人抵抗无尽黑暗所带来的恐惧,时过境迁,在文明覆灭的今日,由他族之人奏响的乐章,由异乡之人跳起的舞步,仍具有动人心魄的力量。

    布耶尔被这舞姿吸引了注意,一瞬间,脑海中闪过一道白光,她想起了一道身影,那是在她近乎空白的记忆里,或许是在曾经舍弃之时下意识的挽留,得以幸存的一些模糊的旧日之影:

    曾有一人为她而舞,她记不清那人舞蹈具体的模样,但她的潜意识里留存的喜悦与兴奋告诉她,那是十足富有力量与活力的舞,那舞能使狂沙甘愿为之伴舞,能使百花盛放而不争其艳色,而万幸之事莫过于,这宛若恩赐世间的舞,却是独独献给她的舞。

    浑噩的五百年里,它是自己只能通过梦境窥探世界之时收获的珍宝,和那些璀璨纯洁的心灵一起,给她樊笼里的日日夜夜带来了难以忘怀的慰藉。

    ……她好想再看一次,「她」的舞蹈。

    布耶尔过于沉浸于思绪之中,没有注意到舞蹈已经结束,等到反应过来时,身边却传来了争吵之声,她转眼看去,这一看,却忍不住讶然:刚刚在空地之上起舞的女子,此时换上了轻便的蓝白色服饰——仔细观察的话,还能发现它和塞特身上的骑士服有着相似的设计风格——正皱着眉看着垂着眼拒绝对视的塞特,用略微低哑的嗓音,吐露着听上去难掩失望的话语:“塞特,即使我们所走的道路已然不同,但作为曾经共事数年的同伴,我还是希望你不要这么坚决的拒绝我。”

    塞特默不作声,坚持着倔强的缄默,这与布耶尔印象中总是保持着优雅和礼仪的他不同,但布耶尔即使再不懂得“人情世故”,也知道此时应当留给人类沟通的空间,于是她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往旁边走了一些,背过身去,将视线转移到别处。

    但就是这一个转身,使得急需斡旋的塞特注意到了她,他在心底感到歉意,犹豫半晌,还是抬头注视着自己多年未见却已形同陌路的故人:“……阿克利玛,你只是选择了你的道路,这是你的权利,我没有资格对此有所置喙,但我仍行于「秩序」的道上,那么,我们便必将势同水火。”

    他转向布耶尔的背影,示意自己已有同行者:“很遗憾,这次我并不代表「教会」,而是以「无名客」的身份,承担起护卫「开拓」所托付之人的安全的责任……你我之间已无话可说,而我不能怠慢了神所托付的任务。”

    “所以,请回吧……「家族」的侍卫长大人。”

    布耶尔闻声,轻轻叹了一口气,转回身走到准备离开的塞特身边,充当两人之间的缓冲,避免两人紧张的情绪进一步爆发。

    阿克利玛注意到那个之前在自己跳舞时,塞特护在身后的女孩儿,看到了她在走动时,朝向自己这边的那枚长方形的金色徽章,那是独属于「无名客」,代表着「开拓」的伟力具现的「星穹列车」的标志,这足以证明塞特并未撒谎,用此事开脱,而是确有其事。

    她沉默了下来,没再开口,直到两人转身离去,到听不到正常说话的距离时,才轻轻开口:“塞特……我不明白,信仰一个已死的神有什么意义……”

    布耶尔尖而长的耳朵微动,神的身体得天独厚,五感也更加敏锐,也因此,她听到了女人的喃喃自语。

    平静的内心升起一股巨大而又莫名的,不知何故的悲凉,布耶尔闭了闭眼。

    领舞结束,斗舞开始,庆典的氛围走向顶峰,热闹的氛围几乎覆盖整个市集,可在谁也没注意的角落里,两道身影同行远离了热闹的光明之处,遁入到了无际的黑夜中去,至始至终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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