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自残

    陈书婷必须死。

    没完没了的斗争是时候结束了。

    高启盛最终做了这个决定。

    车前盖起火时,他已脱离危险。

    倒在路边等待救援的同时,他看着车里被安全带卡住的陈书婷。

    陈书婷也看着他,已经发不出声音。

    多年前,小学门口那场早有预谋的相遇,造就他们反目成仇的开端。

    他们曾经融洽过。

    那时她操心儿子的学习,叫他小盛老师,倒是个尊师重道的好母亲。

    后来她也是黄瑶的母亲,但他们早已不再和睦。

    是陈书婷的欺人太甚造成了现在这一切。

    用离婚逼他哥放弃他,还要带走他的瑶瑶。

    移民局的材料堂而皇之摆在客厅,故意让他看到,炫耀她将夺走他唯一的哥哥,还有那个曾经为他不顾一切的孩子。

    他前所未有地怀念从前那个孩子。

    想她,想见她,想抱紧她,就像当年酒店大堂凌晨四点的相拥。

    越洋电话传来世上最残忍的拒绝。

    他窥听到夜晚,科罗拉多的寒风彻夜凌乱。

    他唤不回从前的她,甚至唤不回电话那头的她。

    但他知道,在她和唐小虎度过下一个夜晚之前,在科罗拉多的寒风隔海撕碎他之前,陈书婷一定能让她回来。

    多年症结就在于此。

    只要没有陈书婷,他的哥哥,他的瑶瑶,他所有的牵挂,都会回到他身边。

    事实确实如此。

    黄瑶没有多待一刻,启程于科罗拉多的夜晚,终点是京海的晚上。

    医院里,该到的人都到了。

    陈书婷还在手术。

    手术室外,高启强被抽去脊骨,呆滞地靠在长椅,身边高启兰的肩头,靠着痛哭后的高晓晨。

    黄瑶空洞地望着“手术中”的灯牌,第一次知道一台手术可以这么久,久到她翻山越海回来了,陈书婷还徘徊在生死边缘。

    唐小虎想扶她坐下。

    走廊尽头的门缓缓打开,护士推着轮椅上的高启盛出现。

    高启盛早就处理完了伤势,医生让他休息,但他要来迎接他的孩子。

    长长的走廊,森白的冷光,黄瑶回头,与他的目光遥遥相遇。

    他们还是隔得太远了。

    高启盛脸上、额上都是伤,都是这场战役的勋章,他不顾护士劝阻从轮椅站起来,车祸后站立有些困难,但他想好好迎接她。

    唐小虎听到兽类发起进攻前的低吼,是黄瑶嘶哑的声音,“是你吗?”

    长廊空旷,她和高启盛之间毫无阻隔,唐小虎伸手抓了个空,她向着高启盛奔去,质问响彻走廊。

    “是你吗是你吗是你吗!!!”

    高启盛张开双臂,迎接奔向他的身影,她是那样不顾一切,唐小虎阻止不了,所有人都阻止不了。

    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她向他伸出手,掐住他的脖子,他也向她伸出手,回以久违的拥抱。

    奔跑带来的惯性让他们紧紧相拥,亲密无间。

    高启盛连退几步,后脑撞到身后的门,门上观察口的玻璃碎裂了,疼痛让他感到真实。

    当年不顾一切来到他身边的孩子,终于又不顾一切回到他身边。

    冲击力下,额头伤口再次开裂,鲜血顺着脸颊流下,苍白的皮肤划出长长的血线,裸露的红色脉搏,勾勒出他苍白的、猩红的、犹如魔魅的微笑。

    黄瑶泪流满面,最终收回放在他脖子上的手,哀怨地问,“小叔叔,是你吗?”

    后脑受伤引起眩晕,却想起她在科罗拉多的夜里叫着唐小虎的名字,深情、破碎,一遍又一遍。

    他偏执道,“要叫阿盛,阿,盛。”

    黄瑶轻抚他的面庞,拨开他额前一缕染血的垂发,一如他渴求的深情、破碎,颤抖的眸中只有他,颤抖的声音只为他。

    “阿盛,是你吗?”

    眼前一阵头晕目眩,因为疼痛,因为高兴。

    他给出了完美的答案,连他哥都骗过。

    “瑶瑶,我也在车上。”

    昏迷前,昏迷后,他都不愿松开她。

    “差一点,我就见不到你了……”

    ——

    陈书婷醒来的希望接近于零。

    高启强处理了家中文件,包括移民局材料,和一份离婚协议。

    黄瑶看到了签名。

    她那爱妻宠妻的养父最终还是签下了他的名字。

    高启盛还不知道,他才是高启强最后的选择。黄瑶想起曾经,爸爸也为她放弃了阿岳,她和高启盛很像,又不像,因为她早就没有爸爸了。

    车祸挽回破碎的婚姻,高启强把陈书婷接回家中,昏迷不醒总好过失去。

    别墅外多了不少保镖,以防仇家,包括但不限于赵市长,对高家女主人下手。

    高启盛在车祸中保持了清白,因为他也在车里,还因为出事前一晚,刘秘见过赵立冬底下的王良。

    赵立冬想除掉他是真的。

    他特意约见陈书婷也是真的。

    车祸有一定风险,但他愿意冒险。

    相撞发生在陈书婷坐的后座,刘秘用一条命换回了家人的平安,而这个仇被他哥记到赵立东头上。

    指导组再次莅临京海,这是前后指导组间隔最短的一次。

    谭思言的案子展开调查,后来牵出因公殉职的警察支队队长李响之死,非同寻常的调查,连沉寂多年的安欣也加入其中。

    最后,由市长赵立东下令,港商蒋天实施的凶杀案得以告破,二人贪污行贿更不在话下。

    赵立东女儿的户头存在利益转移,入境美国后不知去向。

    指导组的人都当赵笙潜逃,只有安欣心存疑虑,因为他知道京海那些看不见的运作规律。

    就在刚才,赵立冬主动坦白还在调查的征地一事,提到那年也有指导组来京海,他怕出事,就把要给蒋天的地给了高启盛,让高家捡了个便宜。

    安欣明白,他翻不了身了,不在乎多一项罪名。

    疑点在于,坦白时间刚好是确认赵笙失踪后。

    ——

    指导组来到京海之前,唐小龙的生意就停了。

    高启强让他停就停,倒没什么好犹豫的。

    唐小虎问他考没考虑过金盆洗手。

    他不觉得自己老到了那个地步,只是不想放弃,又没有必须坚持的理由。

    高启强正逐渐收紧下放的权力,唐小虎在强盛的经营决策权,唐小龙的生意和人手都有收紧,理由是这次指导组很难缠,怕他们兄弟冲动行事。

    唐小龙知道,高启盛盯着强盛总经理的位置,可他那没出息的弟弟更在乎别的。

    一亲一抱一百八的废物,能指望他什么?

    林琳说,白金瀚到处是唐小虎和黄瑶的流言。

    起因是强盛员工过生日,庆祝的舞池昏暗狂乱,黄瑶也被拉入不分你我的群魔乱舞,当舞曲终了,灯光大亮,所有人看到不知何时出席的唐总经理,在大庭广众之下,强吻了自己的侄女。

    这还不是那晚的高光时刻。

    高光时刻是后来离开的时候,白金瀚门外停着两辆车,黄瑶披着高启盛的西装,上了高启盛的车。

    后来,唐小虎开车撞上了门口的石墩,差点冲进喷泉池。

    林琳不上班,消息照样灵通,表示白金瀚现在分两派,一派站唐小虎,一派站高启盛。

    站唐小虎的更多,毕竟大家和虎哥感情更深。

    就是这么对人不对事。

    ——

    高启盛劝黄瑶,把旧厂街旧物搬去他家。

    他还让黄瑶搬去他家。

    这也是他推平旧厂街的重要原因。

    毁掉她的避难所,成为她的避难所。

    毁掉她爱的人,成为她爱的人。

    不过,黄瑶还需要点时间。

    那么就先从把东西搬出唐小虎家开始。

    周末到了,清闲的唐总经理没有应酬,正在家忙碌。

    开放式厨房里,新鲜的桂鱼需要亲自刮鳞。

    黄瑶从储物间出来,抱着一箱旧东西,问他怎么少了几件。

    唐小虎正给鱼切花刀,让她再找找。

    黄瑶不找了,抱着箱子准备离开,他这才放下刀说,“留下吃饭吧,吃完我陪你找。”

    黄瑶放下纸箱走过去,隐隐讨好的语气,“虎叔~你就还给我吧。”

    唐小虎深呼吸,他们一起一件一件挑出来的纪念物,突然说要全部带走,她怎么敢的。

    他说,“先吃饭。”

    黄瑶收起讨好,变脸如翻书,“不给算了。”

    说完转身就走,毫无疑问被拦住去路。

    唐小虎脸色阴沉,刀都没来得及放下。

    “你拿刀吓唬我吗?”黄瑶握住他的手,手指顺着刀柄滑向刀刃,即将割破的瞬间,他收回了刀。

    “瑶瑶,留下来。”愠怒和担忧一起爬上他的眼眉,“你是怕赵笙出事吗?还是怕你妈在家不安全?这些我都可以解决。”

    他想,一定是高启盛威胁了她。

    黄瑶摇头,“小叔叔受伤了,我只是觉得我应该多照顾他一点。”

    唐小虎脸色一沉,“他受伤,我也可以受伤。”

    黄瑶绕过他正要离开,听到这句话不安地回头。

    他握住锋利的刀刃,猛地抽刀,掌心张开给她看,鲜血顺着掌纹流下。

    第一刀挽留了脚步,他又要划第二刀。

    黄瑶惊慌上前,没能阻止他再次受伤。

    第三刀时,她抢先握住刀刃。

    唐小虎面无表情,转身寻找厨房最不缺的厨具。

    耳边传来愤怒的阻止,“唐小虎!”

    他找到另一把刀,毫不犹豫再次划下。

    更多鲜血涌出,淹没伤口和掌纹。

    黄瑶吓到了,伸手去抢刀,他轻松躲开,报复道,“是你非要这样!”

    说着还要继续。

    黄瑶哭了,抱住他不停道歉,“对不起,虎叔对不起!”

    比起手上的伤,唐小虎心里更揪得疼,扔下刀用力回抱住她,埋首在她脖颈处,低哑道,“不要走,留下来。”

    他愤怒,嫉妒,也担心,想把她留在身边,确保她不会置身于危险。

    “你要做什么,告诉我好吗?”

    黄瑶不说话,颈窝一热,心里更加难受。

    他早已察觉,她也察觉了他的察觉。

    但她依然过分,还是让他受伤,还是让他难过。

    客厅沙发,双方冷静下来。

    黄瑶打开医药箱,小心翼翼处理伤口。

    唐小虎想起他假装受伤那次,她也是这样小心翼翼拆剪领带。

    这次不是拆剪而是缠绕,纱布缠了一圈又一圈,他希望一直缠下去,不要结束,没有离开。

    他们两人也要永远纠缠下去。

    黄瑶正在给纱布打结,下巴突然被抬起,不容拒绝的吻封住她的唇,身体被压到沙发上,抵抗意识逐渐薄弱。

    毫无措施的行为,她不同意进行下一步。

    他安慰地亲吻,“别怕,有了就生下来。”

    黄瑶怔住,忽然被这句话激怒,眼中尽是失望,“你还是没有变!”

    她推开身上的重量要离开。

    唐小虎有些慌,扑倒她紧紧抱住,躲在她怀中卑微道,“我不碰你了,别走!”

    黄瑶沉默,愤怒转为悲伤,想到他脾气不好,人又强势,却常常以这样被怀抱的姿态抱着她,把她当作主宰。

    可如果她是主宰,他为什么不听话?

    “那也是一条生命,我们都没准备好,你就用一句生下来决定它的命运,仿佛那是不重要的东西,你为什么还是不懂得敬畏生命?”

    胸前,唐小虎的声音闷闷的。

    “我不懂,你就教我,不要放弃我。”

    黄瑶叹息。

    “瑶瑶,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办了。”

    “孩子重要,但你更重要。“

    “没有人比你更重要。”

    “我到底要怎样才能把你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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