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瑶伤得不重，过山峰下手很专业，刚好够她摆脱嫌疑的程度。
从香港医院转回京海住院部，伤情早已稳定，其他都好就是犯困，刚睡一会儿又被吵醒。
眼睛睁开又闭上，没人发现她醒了。
病床边，唐小虎出神地望着点滴。
高家叔嫂抒发着对彼此的憎恶。
直到高启强劝说不要吵到瑶瑶，陈书婷才终于停下对高启盛没有保护好黄瑶的指责，以及他如今自身难保的嘲讽。
高启盛也安静下来，沉默，且阴翳。
责备的话高启强已经说过了，此时更担心弟弟出事，事已至此，就算躲不过蒋纬告发，至少要将伤害降至最低。
他还担心一件事，“征地补偿牵涉到赵立冬，要提防他为了自保下狠手。小龙，这段时间你保护好阿盛，至于小虎……”
身边没有反应，床边的手紧握着黄瑶。
唐小虎的怠工情绪并不明显，不过是公司去得少了，白金瀚业务全由经理看着办，这在以前不是没有过。
如今不同，高启强意识到，蒋纬的离间计最毒之处不在于离间，而在于让他看出离间的用意，在他和唐家兄弟之间竖起怀疑的屏障，无论他们是否被离间，只要他开始怀疑，一切就处于危险边沿。
他还是尽力表现出了信任，固若金汤的强盛城池，至少不该从内部瓦解。
高启强把唐家兄弟叫去了外面。
不一会儿，陈书婷也被医生叫去，临走前打电话，催高晓晨赶紧滚来医院。
病房安静下来，只剩两人。
高启盛守在床边，寂然无声的注视，拖慢时间的步伐。
墙上秒针嘀嗒，一点一滴累积煎熬，黄瑶决定在此刻醒来。
脸颊忽然传来酥痒的触感，是高启盛的手，掌心微凉，不像唐小虎的手，总在温暖她。
尚未睁开的眼前渐渐暗下。
这是高启盛第一次真正吻她，轻得像一片羽毛，带着蛇的凉意。
她缓缓睁眼，惊讶于自己的平静。
近在咫尺的距离，高启盛阖目，收起眼中总是挥之不去的阴冷，付出一个轻柔的、用心的吻。
他们生来就缺了一角，高启盛以为她的角刚好契合他的残缺，殊不知那是她精心雕琢的匕首形状。
她了解他就像了解自己一样，知道如何才能刺痛他。
果然，仅仅一个眉头紧皱的躲避，就让他从见到她醒来的欣慰，转为阴郁。
又一个吻落下，不顾她推拒，像在宣示什么。
挣扎中，黄瑶拽下了输液管和针头，刺目的红色爬满手背，染红枕头、床头。
带血的巴掌打在他脸上，第三次的吻袭来。
病房门突然被推开。
高晓晨一副见鬼的表情，他妈催他赶紧滚过来，他还是滚慢了。
直到黄瑶不再挣扎，高启盛才结束这场特殊意义的强迫，宣示着他将不再顾忌。
他轻抚黄瑶额头，奖励她的乖巧，回头失望地发现，来的只是高晓晨而已。
高晓晨不敢吭声，默默退了出去，去找陈书婷。
高启盛按下呼叫铃，按住黄瑶的手背止血，另一只手小心地擦拭血迹，遗憾道，“要不是蒋纬搅局，我们本来可以一直在一起。”
他的脸上也有血，眼镜的镜片渗出几滴血痣，整个人温文尔雅的阴森。
黄瑶后知后觉，原来从离开京海开始，他就没打算放她回来，那一定是忤逆高启强的决定，还没实施就被蒋纬破坏。
难怪刚才会有过激行为，他以前从不强迫她。
黄瑶变得温顺，关心道，“小叔叔，蒋纬不会放过你的，你逃吧。”
她知道他不会。
“我走了，罪就定了，到时候会连累你爸。放心，事情确实有点麻烦，但我能解决。”
京海风云变换，只有他永远傲慢，永远自负。
黄瑶永远欣赏。
手背擦干净了，高启盛专注地擦着她脸旁的血，真是糟糕的吻，吻得他们脸上都带血。
秒针走过空寂的表盘，六十秒回到原地，每一秒重蹈覆辙。
高启盛擦去她脸上最后一滴血，拇指描摹着眉眼，突然道，“瑶瑶，盛世有鬼，就在我身边。”
监测仪已经撤下，否则将捕捉到她的心率异常。
“找出是谁了吗？”
高启盛微笑，“我好好问过刘秘了，他不承认。”
特意强调的“好好问过”，难怪秘书今天没有跟来。
接下来的话更让黄瑶毛骨悚然。
“他不光不承认，还说，鬼就是我身边亲近的人。”
黄瑶思考着，天真地问，“他说的鬼是我吗？”
高启盛轻笑出声，揉揉她的额发道，“你从小就是机灵鬼的鬼，哪用得着他说。”
宠溺、责怪的语气。
黄瑶心理作祟，听起来更像模棱两可的回答。
高跟鞋的声音近了，陈书婷冲进病房，怒不可遏，身后跟着不明情况的医生护士，高晓晨没敢进门。
高启盛态度轻蔑。
黄瑶闭上眼睛。
装睡渡劫的计划没有成功，事情到了陈书婷要叫人把高启盛赶出病房的程度。
唐小虎和唐小龙也回来了。
高晓晨已经挑起一场战争，此时终于懂事，没有再多嘴，他们还是从争吵中听出了缘由。
黄瑶闭着眼，护士在重新扎针。
最后，是主治医生受不了了，让家属要吵出去吵。
为了留下来，唐小虎压抑着，安静地坐到病床边，也被要求出去。
情绪处于爆发之际，衣角一沉，低头看，装睡的人拉住了他。
一触即发的暴躁成了哑弹。
他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抬眼又对上高启盛的目光，令人厌恶的傲然和挑衅。
他还是冲了过去，拳头被他哥压住。
唐小龙一直以为自己不喜欢黄瑶，竟也理解他的愤怒，不知道怎么劝，示意门边，高启强正走进病房。
闹剧中止。
最终，所有人，包括高启强，还有中断休假赶来看望的高启兰，都被医生请出病房。
————
高启强和高启盛忙着迎接狂风暴雨。
唐小龙和唐小虎忙着配合处理。
陈书婷忙着应对最坏的可能。
大家都忙，黄瑶以为可以清净地养伤，却忘了还有无所事事的高晓晨。
有大少爷陪护是她莫大的荣幸，游戏声音再吵也不能有怨言，否则为了救她而去告状，得罪了高启盛的哥哥会当场翻脸，把从小被她抢钢琴，抢关注，抢妈妈的账都算一遍。
黄瑶身为伤患，让出舒适的病床，自己坐到沙发，拍了张高晓晨躺床上打游戏的照片，点开微信发送，附言：我哥让我早饭吃点水果垫着。
医院有送餐服务，她不需要。
对话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过了很久，信息没有发来，正在输入也没有了。
上次以后，唐小虎就不理她了。
她想，应该在忙吧，最近有得他们忙的。
临近中午，该吃午饭了，高晓晨沉迷游戏，啃着水果让她叫外卖。
黄瑶哦了声，悄悄发送大少爷叼着最后一个苹果的照片。
附言：午饭连水果都不给我吃了。
没有回应。
不一会儿，王帅的人送了外卖过来。
高晓晨自觉地起床吃饭，问她怎么不吃，她说不饿。
大少爷头脑简单堪比草履虫，一个人吃完了两人份，又回床上躺着。
黄瑶发送风卷残云的桌面，附言：生存艰难，没有抢到吃的。
不一会儿，王帅亲自跑一趟，送来更加丰盛的福禄酒楼打包菜。
高晓晨已经撑不下了，只能眼馋，质问：“黄瑶你故意的吧？”
黄瑶不敢动筷，微信发送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附言：我哥不准我吃饭。
对面还是没反应。
不一会儿，高晓晨接到电话，听说机车被撞了，骂骂咧咧出了门。
黄瑶点开对话框，又关掉。
她累了，那就用沉默回应沉默。
晚上，王帅又来送晚饭，看到桌上一点没动的午餐有些惊讶。
等他出门打了电话回来，黄瑶还是不吃，说没胃口，催他快走，她要休息了。
天没黑黄瑶就睡下。
她睡眠浅，再轻的脚步声都能吵醒，睁开眼，唐小虎正在开外卖盒，板着脸让她过去吃东西。
她伸伸懒腰不想动，“抱我。”
唐小虎瞪她。
他竟然瞪她。
黄瑶一个不高兴，蒙头继续睡。
脚步声靠近，被子一把掀起，唐小虎抱她起来，无骨星人软绵绵地靠着在怀里，这才有点消气了。
“喂我。”
既是撒娇，也是命令。
唐小虎认命了，颇有些自暴自弃的意味，也不摆脸色了，服侍小主子吃饭，用勺子喂到她嘴边。
黄瑶不吃，问，“知道错了吗？”
明明是她和高启盛吻在一起被撞破，却反过来问他知道错了吗。
安静的病房，无声的对峙。
唐小虎败下阵来，叹道，“知道了。”
“错在哪里？”
“错在我不该生气。”
她还在住院，他已经竭力克制自己的脾气。
“不对，错在你不理我。”
不理她是因为不想冲她发火，为了高启盛不值得，结果他现在连生闷气的权利都没有了。
“以后不会了，你先吃点东西。”
黄瑶心满意足，终于吃了今天第一口饭。
投喂员一点一点温柔地喂她。
唐小虎见不得她饿肚子，这点和爸爸很像，当然，不能让他知道自己把他和爸爸做比较。
饭后，两人拥在床上刷视频，动物园发来专属他们的认养视频，熊、鹿、狮、虎，等等都有。
唐小虎故意问她喜欢哪个。
黄瑶另辟蹊径，“喜欢梦梦。”
梦梦是一只毛色漂亮、机灵可爱的紫貂，被选择的理由是，“它是从盗猎陷阱中逃脱的幸运儿。”
唐小虎一时无言。
视频里，梦梦三两下蹿上枝头，顶着豆豆眼、豆豆鼻四处张望，机灵得像只小精灵。
造物主赐予的绝美皮毛，令其招致厄运。
唐小虎冷不丁开口，“没有盗猎，它也会被其他野兽吃掉。”
黄瑶叹息，“那是无可厚非的自然法则，至少，我们不该为了虚荣和利益伤害它们。”
她枕在他的胸膛，轻抚嘴角那道疤，慨然叹谓。
“要敬畏生命啊，虎叔。”
她再次因为唐小虎而想起爸爸，作为杀手的爸爸，送了那么多次鱼的爸爸，老天爷选择在救死扶伤的医院，用一颗流弹完成报应的轮回。
不足百克的子弹，几乎压垮她的一生。
唐小虎轻吻她的手心，没有说话。
黄瑶破天荒哀求道，“放过刘秘吧。”
她知道，高启强要除掉高启盛的秘书。
唐小虎眉头一皱，“你逼我过来就因为他？”
黄瑶蹭蹭他的颈窝，厮磨地讨好，“我也想你，每天都想你。”
唐小虎仅凭单手就勒得她差点喘不过气，另一只手托着后脑，绵长的吻渐渐点燃彼此。
高晓晨再次踩点出现，手里提着哥哥牌宵夜外卖，恨自己为什么要长眼睛。
外卖落地，深受伤害的哥哥自戳双目退了出去。
黄瑶想叫住他，被唐小虎制止，“让那个大喇叭走，最好现在就去告诉所有人。”
包括高启盛。
黄瑶无奈，终于回到刘秘的正题上。
唐小虎神色淡然，“放心，他不会有事。”
黄瑶将信将疑。
他一本正经眨眨眼，“我把消息悄悄透给你妈了，她不会允许闹出人命。”
原来如此。
黄瑶笑了，再次吻上这个诡计多端的男人。
——
那天以后，为了监督黄瑶吃饭，唐小虎承包了病号餐。
有时候是底下人送外卖，有时候是他自己做。
唐小虎尝试了很多菜色，黄瑶都说喜欢。
都喜欢就是都不喜欢。
黄瑶出院前一天，唐小虎亲自送饭，刚做好的松鼠桂鱼飞车送来，陈金默说过她喜欢。
唐小虎一直以为，陈金默走后她就不爱吃鱼了。
她到高家的第一顿饭，高启强买了鱼想亲自下厨，后来忙着调解水火不容的陈书婷和高启盛，就由孙姐做了道清蒸鱼，她没吃几口就饱了。
后来她说，只喜欢陈金默做的鱼。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她也喜欢他做的松鼠桂鱼，酸甜口味还跟小孩似的。
唐小虎翻过很多食谱，都没找到她最喜欢的菜，回头发现，陈金默早就告诉了他答案。
——
黄瑶出院，京海刚好入冬。
京海的冬天没有雪。
年关将近，高家反而冷清了。
陈书婷放弃争执，连争取也不再尝试，夫妻关系转为冷战。
平时没正形的高晓晨远比黄瑶在乎这个家，过年期间一点没惹事。
就连孙姐也比黄瑶在乎这个家，不时唉声叹气。
养父母的冷战殃及池鱼，陈书婷不放心强盛现状，让黄瑶不用去上班了。
她一再坚持，勉强保住仅仅是个闲职的工作。
年关刚过，京海爆出大新闻。
黄瑶终于明白，高启盛为什么觉得事情能解决。
他的上峰为了自保一定会保他，蒋纬的举报止步于上层博弈，紧接着，市民在蒋天开发的度假区发现一具残骨，正是失踪人口谭思言。
黄瑶猜，这是她那熟读孙子兵法的养父的主意，围魏救赵，声东击西。
不出意外，这将是赵市长的重大违法乱纪，也许，高启盛的上峰还会配合推进调查。
高家能力有限，但有上级助力就不一样了。
而谭思言死时，高家尚未取得赵立冬信任，没有为市长效力的资格，谁说不是清清白白？
蒋纬反被将了一军，他那入土为安的父亲成了杀人嫌疑犯。
黄瑶问他，真的只是嫌疑吗？
蒋纬无法回答。
黄瑶理解他的沉默，他们都有一个杀人犯父亲。
因果轮回，报应不爽，父亲们多年前开出的一枪，穿过医院回廊啸唳的风，穿过棺木与厚重的土，最终击中了他们自己。
黄瑶去书房送水果时，偷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赵笙。
她想，是啊，赵市长也是一位父亲。
他那一枪击中了自己，也瞄准了他唯一的女儿。
————
高家的气氛越发不对劲了。
陈书婷不准任何人动刘秘，和高启盛一见面就爆发，夹在中间的高启强这几年老得很快。
唐小龙旁观叔嫂斗法十几年，感慨好好一个家，日子过成这样，想到同样夹在他和黄瑶之间的弟弟，最终决定让步。
听说黄瑶最近要出去度假，唐小虎想悄悄跟去给她一个惊喜，一个大惊喜。
唐小龙亲自送弟弟去机场，中途还送他去了趟专柜取首饰。
兄弟二人一路无言。
唐小虎不知该说什么。
他们兄弟父母早亡，他哥拉扯他的时候自己都还是孩子，硬是把他抚养长大，被他拖到一把年纪，混出头了才娶上媳妇，后来做了刀哥，又要帮他解决工作上的麻烦，这么多年没享过他的一天福，现在还要为他做出让步。
亲兄弟不该说谢，他还是忍不住，“谢了，哥。”
机场到了，唐小龙停车，把行李扔给他，“滚吧。”
他拖着行李走远了，再回头，车还在，他哥靠在门边，白头发好像又多了。
唐小龙摆摆手催他快走，像是不耐烦。
唐小虎戴上口罩、墨镜，扣上鸭舌帽，身后的目光一直送他进入机场。
边上聚集着一群年轻人，像在等人，一个金发女孩正和同伴交谈，姣好的面容洋溢着青春。
唐小虎今天特地没穿老行头，套上休闲装，自我感觉年轻不少，但真正的年轻人不需要外在加持，随处一站就是青春。
自从被郑清讽刺后，他越来越在意这件事了。
黄瑶的身影就在前方，他停下脚步，没想到刚到机场就遇上，赶紧藏进年轻人群里。
金发女孩打量着他，眼神逐渐奇怪，胳膊碰了碰身边人，“小江。”
同伴转头，看到唐小虎有点懵，“阿药，你觉得像不像……”
金发女孩直接道，“像。”
两人呆呆看着唐小虎。
唐小虎愣愣看着两人。
金发女孩小心翼翼道，“孙老师？”
远处，黄瑶停下脚步回头，不知在看什么。
唐小虎往两个女孩身边躲，故作镇静的语气在外人听来更像是大哥大的冷酷，“认错人了。”
对方赶紧道歉，又实在奇怪，“这位……大叔？您来这里干什么？”
带着口罩还被看出是大叔，唐小虎心情不好，反问，“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金发女孩也无语，“我们来追星。”
他了然，难怪用异样的眼光看他，原来这是追星队伍。
女孩问，“你是代拍吗？”
摇头。
“那你来这里干什么？”
墨镜下眉眼含笑，口罩藏起笑容。
他说，“我来追星星。”
女孩茫然。
黄瑶走远了，唐小虎绕开两人准备启程。
“借过，我得去追我的星星了。”
两个女孩面面相觑，脸上无不写着莫名其妙，怀疑这人精神堪忧。
“姐妹，精神病人可以坐飞机吗？”
“应该可以吧，也许他病得不是很重。”
两人交换眼神，目送他跟着另一个女孩走远了。
“嗯，也许他真有一颗星星。”
————
大洋彼岸，落基山脉之东。
科罗多拉，阿斯彭。
下雪了，铺天盖地刺目的白。
风雪中，瑞吉酒店身披白雪，老钱气质的红房子镀上银白，低调奢华，优雅从容。
酒店两边，苍绿的松树各站了一排，无尽严寒中的守候，细细针叶撑起积雪。
白雪，红房，绿松，童话般的浪漫，美得让人忽略阿斯彭的冷。
京海人不都是怕冷的，比如唐小虎，像一颗自热的恒星，永远旺盛地燃烧，永远散发着热量。
黄瑶鼻尖红红的，唐小虎摘下手套捧住冻红的小脸，温热的掌心融化一切。
他笑问，还冷吗？
她摇头，有他在就不冷。
不愧是她的移动热源，随身暖宝宝。
冰雪覆盖的阿斯彭，滑雪爱好者的天堂，他们没有准备雪具。
采购完回到酒店，雪停了，天黑了，壁炉燃起火苗，燃烧的白噪音热烈、祥和。
唐小虎给自己倒了杯酒，特意挑的烈性杜松子酒，黄瑶专心于手机根本没发现。
他端着酒杯在她面前晃了一圈，还是没反应。
受到冷落的唐小虎饮下烈酒，浓烈地吻向重症手机成瘾患者，舌尖传递苦杜松的味道。
黄瑶这才不满，“你少喝点酒。”
他不甘示弱，“你少玩点手机。”
黄瑶勾住他的脖子，“不玩手机玩什么呢？”
唐小虎掐了一把细腰，“你猜？”
黄瑶不是爱哭的人，但总忍不住在这时候掉眼泪。
唐小虎用体温一点点温暖她的身心，从里到外修复她，空旷的心房被填满，满到溢出来，溢出不可控制的生理盐水，流淌成莫名感动的泪。
壁炉里，纠缠的火苗炽热、狂乱。
唐小虎看着怀中睡颜，继续刚才没喝完的酒，他戒烟后酒也碰得少了，只偶尔喝点。
林琳跟了他哥以后胆肥了，打趣他说，要是备孕起码得戒酒三个月，不建议偷喝。
从前，唐小虎总觉得自己和孩子是无缘的。
小时侯跟着他哥，他自己就是不省心的孩子，他哥抚养他吃了不少苦头，头发都比常人白得早些。
后来他成了大人，又遇上最不听话的孩子，让他牵挂，处处掣肘，他有了铠甲，有了软肋，还有了戒烟控酒的动力和好好生活的意义。
这么一想，有了孩子确实不一样。
他坐在床边，静静看着熟睡的孩子，外面冰天雪地，他们的世界温暖如春。
不省心的小家伙终于老实了，乖乖躺在他身边，壁炉的火焰热烈舞动，一切美好得不可思议。
可惜只是片刻安宁。
她太固执了，固执到让他害怕，一意孤行走在悬崖，从不为他的温情和挽留驻足，他该如何拨开经久不散的阴云，让她在阳光下好好生活？
视线落在床头的手机，苦杜松的吻中，他瞥过一眼内容。
赵市长的女儿个性张扬，社交网络上倒是低调，只发了一张雪板照。
他早就知道不对劲，她怕冷，也谈不上爱运动，怎么会想来这里滑雪。
他是上了飞机才出现在她面前，不给她拒绝陪同的机会。
窗外，酒店的树上点缀着星星点点的光，一如为她准备的满院星光。
再远处，夜晚的阿斯彭山峦连绵，白雪覆盖，盖不住青松绿林。
残酒晶莹，杜松子的苦是苦涩的苦，他仰头一饮而尽，在今夜做了一个决定。
只要有任何挽留她的机会，他都愿意尝试，卑鄙的罪名由他来担。
这是他戒酒前最后一次喝酒了。
————
阿斯彭山滑雪场，吊厢缆车缓缓启动。
他乡“偶遇”的黄瑶和赵笙静坐无言。
看得出赵笙有心事，黄瑶不清楚她对赵市长现在的情况了解多少。
应该不多，不然哪有心情来滑雪。
缆车对面坐着两名年轻男子，试图发起一场友好的交谈，得知黄瑶是南加大校友，更加热情地分享起在阿斯彭的遗憾与惊喜。
遗憾的是陡峭的高地雪谷被关停，惊喜的是阿斯彭山也不错，至少认识了有趣的朋友。
黄瑶礼貌微笑，他们说的有趣最好不是她上缆车时，被雪板绊到墨镜都飞出去的那一跤。
膝盖隐隐作痛，要是唐小虎在，一定会怪她找罪受，还好把他甩在了酒店。
缆车顺着坡面上行，山顶越来越近。
阿斯彭山睡卧脚下，身披雪绒的常青树林错落分布，高处看去一簇一簇，像奶油蛋糕上的little trees，挂着雪白糖霜，独属于雪季的甜美。
黄瑶对小树们的喜爱止步于一个半小时后。
路过的滑雪者带起粉雪，留下速度与激情的雪痕，多巴胺和肾上腺素带来的快感超越一切，人们化身一阵又一阵风。
黄瑶这阵风吹歪了，不慎闯入树林，撞上一棵并不little也不甜美的青松。
糖霜簌簌抖落，差点把她埋起来。
替她捡过墨镜的Hywel停在雪道边。
乐于助人的校友问，“Are you ok? Little red riding hood？”
黄瑶穿着红色雪服，整张脸被帽兜扣进雪里，坐起来拍拍雪镜上的雪，自动获称小红帽。
小红帽滑的双板，此时骨头都要散架了，支撑起雪杖，身残志坚地挪出树林。
她和Hywel滑到山脚时，赵笙和Hywel的同伴已经在等待。
唐小虎也在等待。
黄瑶失算，以为扔他在酒店就行，却忘了瑞吉的管家服务堪称一流，贴心的管家会说中文，还帮他约了车接车送。
庆幸的是，他没有亲自开车来接，以他愤怒驾驶的前科，京海的交警管不了他，阿斯彭的警察不会放过他。
其实他准备了国内驾照的翻译件，黄瑶一直怕他派上用场。
愤怒的唐小虎出现后，Hywel的殷勤变成了友好关心，成年人心照不宣，黄瑶和校友礼貌道别。
唐小虎搀着黄瑶，冷冰冰道，“打扰你艳遇了？”
赵笙笑了，跟着黄瑶叫唐小虎叔叔，“唐叔叔，你看人家小红帽叫得多亲热，你一来人都吓走了。”
唐小虎危险地眯起双眼，“小红帽？”
黄瑶想，赵笙应该还不知道她和唐小虎的关系，不过知不知道无所谓，赵大小姐从来不顾他人。
眼前一暗，黄瑶被唐小虎咬了一口。
赵笙好笑地看着他们。
黄瑶想，原来她知道。
————
自从和赵笙成为同学，黄瑶就是不错的陪玩。
阿斯彭山打卡完毕，赵笙想去高地雪谷。
唐小虎不准黄瑶去，新手不适合以陡峭闻名的高地雪谷。
他轻揉着黄瑶的摔伤，按摩技术越来越娴熟，“你就不怕她把你从山头推下去？”
此时此刻的京海，高家正和赵市长角力，各自的女儿相遇在异国的冰天雪地，不见得是好事。
黄瑶不以为意，双腿搭在他身上刷着社交网络，泄气道，“这下你满意了，雪场因为雪崩风险又关停了。”
唐小虎松了口气。
万万没想到，赵笙追求刺激，又想去滑野雪。
黄瑶负责开车，赵笙坐在后座，甩不掉的唐小虎在副驾。
路边房屋逐渐稀少，天地苍茫，只剩常青的松林和光秃秃的桦树。
赵大小姐兴致不错，玩笑张口就来，说运气好能在这里遇见美洲狮。
唐小虎沉默，雪地里遇见食物短缺的美洲狮，那不叫运气好。
他们找不到合适的野外雪场，因为唐小虎总会以不安全为由驳回她们的任何选择。
一天下来，赵笙带了脾气，三人落脚阿斯彭镇外的Gibson Cabin，松林中毗邻的两栋木屋，黄瑶和唐小虎住主屋，赵笙住旁边的小屋。
三人各自回屋。
阿斯彭商业繁荣，此处的静谧难能可贵。
主屋边上设有瞭望台，适合在远离城市灯火的夜晚，遥望雪谷和星空。
主屋的墙上挂着许多照片，据主人Gibson介绍，都是往年客人在此拍下的星空。
黄瑶找到了木星，可惜，它把眼睛藏到了身后。
他们没有带设备来，那就欣赏墙上现有的作品。
唐小虎的目光落在正中。
黄瑶也发现了那张特殊的照片。
繁星如钻的背景下，玫瑰色星云之间，星际尘埃汇聚成三道高耸的山峰，犹如星际荒原的三根巨木，隐约可见树瘤纹理。
那是著名的，来自M16星云的创生之柱。
Pillars of creation
唐小虎问，“为什么叫创生之柱？”
“因为它们孕育了无数恒星，并且还持续孕育着。”黄瑶回答，“不过也有说，它们已经被附近爆炸的超新星冲击波摧毁，只因光速有限，我们还看不到摧毁后的样子，所以它是否存在还是个谜。”
“什么时候能揭晓谜底？”
“千年以后吧，那时我们已化作尘埃，看不到谜底了。”
唐小虎从照片转向她，目光闪烁，拥抱突如其来。
他说，“原来，我们这辈子这么短。”
黄瑶轻笑，是啊，有人说一辈子很长，可宇宙尺度下，一辈子转瞬即逝。
她回抱住他，“所以，就算我不好，你也要忍一忍，忍我一辈子就行，不会很久的。”
拥抱更紧了，唐小虎沉声道，“答应我，不要做危险的事。”
黄瑶像没听见，高兴道，“我们出去看星星吧！”
夜深了，赵笙的小屋熄灯了。
黄瑶登上瞭望台，身上披来一条毛毯，又被唐小虎从身后抱住，周身被温暖包围。
不同于北海道的风雪，因为唐小虎，科罗拉多的严寒不再可怕。
林间传来枝头落雪的声音，循声望去，山林重归寂静。白色的积雪，黑色的森林，两相映衬，黑白醒目。
白雪森林之上，星空瑰丽壮阔。
无数星星点缀着肉眼可见的银河光带。
亿万年前的星辉撒向两个渺小的人类。
刚刚好黄瑶抬头，刚刚好唐小虎低头，相拥的两人不约而同寻求一个吻。
星星眨眼，浪漫无罪，浪漫万岁。
————
黄瑶很久没有睡过好觉了，好处是，手机半夜响起，一点没打扰她的睡眠。
此时此刻，京海正是白天。
电话那头，孙姐哭了。
黄瑶心疼她，但也高兴，养父母的婚姻中，第一次出现离婚协议这种东西，高启强不肯签，陈书婷就要他做抉择。
这么多年了，她那叱咤京海的养父还是逃脱不了这场抉择。
下半夜，高启盛又打来。
京海那边应该也是晚上了。
唐小虎从身后抱着她，呼吸均匀喷洒在耳后，看样子没醒。
她想挪开腰上的手，突然被搂入更深的怀抱，黑暗中，甚至不能确认他是否睁眼，只听到他说，“就在这儿接。”
黄瑶接通电话，无需外放，高启盛的声音清清楚楚，“瑶瑶，你什么时候回来？”
她说，“小叔叔，我想多玩几天。”
“你守着赵笙，是怕我对她下手吗？”
“她是我同学，我当然不希望小叔叔你伤害她。”
黄瑶谈不上喜欢赵笙，只是不希望她成为用来拿捏赵立冬的人质。
“我当然不会伤害她。”高启盛幽幽叹息，“瑶瑶，别管她了，回来吧，我想你了。”
黄瑶没有说话。
“唐小虎在你身边吗？”
她的沉默引起身边人不满，双手突然开始乱来，她差点溢出□□，赶忙道，“很晚了我要睡了，小叔叔再见。”
高启盛最后说着，“瑶瑶，我等你回来。”
黄瑶慌忙挂断，手机被抢走，一把扔到床下。
唐小虎一直到天亮才放过她。
早上起来，手机还剩丁点电量。
好像哪里不对劲。
她翻开通话记录，看到通话时长整个人愣住。
电话没来得及挂断，高启盛听完了全程。
微信里，静静躺着他的语音条。
平静的语气，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他说：“瑶瑶，你很快就会回来了。”
————
屋前雪扫出一片空地。
唐小虎搬出烤架，准备烤肉。
赵笙凑过来帮忙，问黄瑶呢。
他说昨晚没睡好在补觉，醒了正好吃大餐。
赵笙羡慕了，“唐叔叔，你对黄瑶真好。”
唐小虎笑笑没说话。
“看来只要有你在，我是没办法骗她出去了。”
唐小虎动作一顿，继续默默烤肉。
“唐叔叔猜到了吧？我爸被高家坑得够呛，我想用她威胁高启强，或者说，威胁高启盛会更有用？”她观察到唐小虎的不自然，不禁笑了，“唐叔叔，你真能忍。”
唐小虎不接话，烤肉翻面，滋滋冒油，肉香四溢。
赵笙耸肩，“算了，被发现就没意思了，可能我不是这块料吧。我打算回京海陪我爸，明天不跟你们同路了。”
唐小虎终于开口，“对你而言，京海确实更安全。”
赵笙凑近烤架，深深吸气，“真香，你这手艺，黄瑶有福了。”
唐小虎很受用，他的厨艺比不上陈金默，但还是拿得出手。
赵笙突然问，“你们会结婚吗？”
唐小虎答不上来，他不知道黄瑶愿不愿意。
烤肉忘了翻面，很快焦了。
林间窜出一只松鼠，附近树上的定点投喂箱空了，小家伙也许是太饿，也许是被投喂惯了不怕人，蹿到赵笙脚下一个劲卖萌。
赵笙用坚果喂它，自语道：“不会结婚吗？”
唐小虎半天不语，忽然摸出一个小盒子。
那是他上飞机前刚取到的戒指。
赵笙挑眉，“不是吧，这么即兴？”
——
唐小虎不在身边，黄瑶补觉补得不踏实。
出门找人，只看到赵笙端着盘烤肉正在吃，不时翻翻烤架上的肉。
屋里屋外都没有唐小虎，赵笙说，他去附近河边了。
她问去河边干什么？
赵笙被烤肉烫到了，龇牙咧嘴道：“他的戒指被松鼠抢了，就追去河边了。”
“......”
黄瑶槽多无口，有时候觉得赵笙好像哪根筋不对，玩笑张口就来，不管合不合理。
唐小虎又不带戒指，怎么被抢？还是被松鼠抢？
真是匪夷所思。
她向河边走去，赵笙又道，“你要不吃点再去找吧，他那么大个人，还能被美洲狮叼走？”
作为赵大小姐偶尔的跟班，黄瑶第一次不耐烦，她真的张口就来。
冰封的河面一眼望到对岸，没有唐小虎。
大概是美洲狮的玩笑起了作用，黄瑶渐渐感到不安，心跳越来越快。
雪季就要结束了，河面的冰并不结实，情急之下她一脚踩空，右腿陷入冰窟。
科罗拉多的严寒一下冷到心底。
唐小虎听到呼唤找来时，她的裤管已经结冰，前几天摔伤的腿被冻住。
呼唤的声音沿着河畔去了远处。
唐小虎奔跑追去，焦急喊道，“瑶瑶！”
小小的身影定住，木然回首，一下跌到了地上。
雪地走失的孩子突然流下眼泪。
唐小虎屈膝察看她有没有受伤，万幸没有，只是冻得发抖，立刻将她抱入怀中。
黄瑶用力推开，抓起一把雪砸向他，觉得不解气，又抓，又砸，直到被唐小虎强硬地抱住，双手捶打着他的后背，急愤中带着哭腔。
“你去哪儿了？！”
唐小虎不停道歉、亲吻，终于安抚她的情绪。
偏偏这时候，头顶的树上传来响动。
两人同时抬头，对上一双黑溜溜的小眼睛，耳朵尖尖，胡须长长，蓬松的尾巴扫过树枝。
松鼠将手里的小盒在树上磕了几下，发现磕不动，顺手就扔了。
心形小盒滚到黄瑶脚边。
黄瑶看看松鼠，看看小盒，看看唐小虎。
唐小虎心情复杂，好像时机不对，又好像时机正好，捡起盒子，取出戒指单膝跪地。
还没开口，黄瑶后退，“你不是想用捡来的戒指打发我吧？”
唐小虎台词都忘了说，直接把戒指套她手上，“你看，大小刚好，这就是你的。”
黄瑶摸摸戒指，嘴角隐约含笑。
下一秒，她摘下戒指扔回来，生气道：“一点也不正式，这次不算！”
唐小虎默然，都是借口，她明明喜欢。
又是这样犟。
他没有再说什么，收起戒指，抱她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谁都没有说话。
头顶树枝作响，全场唯一的观众在林间穿梭，厚脸皮地跟了一路，丝毫没有抢走道具导致“不正式”的罪魁祸首的觉悟。
回到木屋，赵笙问他们要不要吃烤肉。
两人还是不说话，消失在门口，黄瑶身上湿了，要马上换衣服。
脚下窸窣，卖萌的又来了，赵笙伸手，摸摸跳上手背的小家伙，责怪道，“看吧，让你捣乱！”
屋里，黄瑶换完衣服，身上暖和不起来，干脆抱着唐小虎不放。
他气归他气，她可不管。
最终，唐小虎自己消化了情绪，开始自我（P）反（U）思（A）。
都怪他掉以轻心。
谁会想到这里的松鼠这么生猛，简直就是强盗。
他为了练习求婚，特意避开赵笙找了棵树，就是那棵有定点投喂箱的树。
刚跪下还没说台词，大尾巴强盗出现在女主角的位置，一人一“鼠”大眼瞪小眼。
强盗突然跳到他手上，抢了戒指盒就跑。
他追了一路，从悉心哄劝到威逼利诱，最后扬言要把它烤了，炸了，醋溜了，让人知道，松鼠桂鱼里有松鼠。
直到听见黄瑶焦急的呼唤，他才放弃追讨赶过去，谁知强盗抢了宝贝不识货，顺手又扔了。
坏他的好事，还嫌他的东西。
唐小虎觉得，松鼠桂鱼里真的可以有松鼠。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下次一定要筹备完美，不给犟种任何借口。
黄瑶差不多暖和了，唐小虎扒拉开无骨星人，催她去吃东西。
唐小虎烤的肉全焦了。
赵笙烤的肉全吃完了。
黄瑶习以为常。
唐小虎不满，“她就只管自己饱，这种人你怎么跟她玩一块儿去的？”
赵笙也不满，“Hello? 我还在这儿，听得到。”
黄瑶吃上烤肉已经过了中午。
午觉一下睡过头，醒来已经天黑。
今天什么都没干，就当休息整顿。
她有点怀念中餐，食材有限，唐小虎做了番茄鸡蛋意大利面。
赵笙心安理得开动，吃完了，盘子一摆就走。
黄瑶不饿，慢吞吞吃了几口，手机铃声响起。
唐小虎对她的来电格外敏感，正竖着耳朵听，自己的手机也响了。
黄瑶接到了高启兰的电话，唐小虎接到了唐小龙的电话。
他们说的同一件事。
陈书婷和高启盛出事了。
高家叔嫂几年坐不到一辆车里，这次因为秘书的事在车里谈判，突然被侧方冲出的轿车撞上，现场惨烈，车身严重损毁。
肇事司机当场死亡，正是他们所谈的刘秘。
刘秘被弃用后失去了一切，高家还想要他的命，他就打算拉上高启盛一起死。
他到死都不知道，陈书婷一直试图救他。
黄瑶和唐小虎连夜订票回国。
回程路上，黄瑶一直在发抖。
唐小虎揽她入怀，不停安慰，“别慌，别怕，我们马上就回去了，马上就到了。”
泪水无声滑落，耳边突然响起高启盛的声音，心中涌上惊惧的寒凉。
高启盛说，“瑶瑶，你很快就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