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这章还是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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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岁生日的二人世界,不足二十四小时。
医院外刚天黑,台风洗劫后的京海大雨依旧。
高级病房外,黄瑶和唐小虎最晚赶到,比连夜从国外飞外省,再从外省赶回来的高启强夫妇还晚。
高启盛经过抢救还没醒。
病房外,高启强怒不可遏,不同于和郑清在外游玩,得到消息匆忙赶回的黄瑶,唐小虎就在京海,竟然事发第二天晚上才赶到。
他抄起陈书婷送来的饭盅狠狠砸去,金属磕碰额头,哐的一声响彻医院走廊。
“蒋天这是要阿盛的命!你不止没有察觉和防范,出了事还不见人影!小虎,你太让我失望了!”
除了认错,唐小虎没有多余的话。
唐小龙在一旁求情,转述唐小虎编造的理由:台风天在家憋闷,开了几瓶好酒喝大了,睡了一整天,醒来才发现手机没电关机了。
病房里,黄瑶陪着伤心的高启兰,目光落在高启盛苍白的脸上。
感人的兄弟情啊,每个哥哥都护着自己的弟弟。
她突然发现,旧厂街出来的尽是些护崽的人。
爸爸也是。
唐小虎也是。
唐小虎保护了她。
电话线是她拔的,他发现后悄悄接上,她就又拔掉。
手机也是她没收的,理由是和她一起必须专心,有工作电话再还他,但其实一拿到就关了机。
唐小龙带着备用钥匙出现在他们面前时,神情比台风还要惊天动地。
唐小虎把黄瑶护在身后,抵挡随之而来的攻击性目光,解释是自己不想被打扰,所以没有开机。
唐小龙的攻击性出自对弟弟的保护,可他弟弟只想保护黄瑶。一个胆敢勾引长辈的小姑娘,不止让高启盛神魂颠倒,还要把他弟弟卷进麻烦的漩涡。
他一直不喜欢黄瑶是有缘由的,高家养女到底是陈金默亲生,刽子手的女儿,血液里流淌着不祥。
唐小虎额角挂了彩,认错态度诚恳。
高启强的怒火逐渐平息,“这两年你和阿盛在较什么劲?除了园区的事,你们还有什么瞒着我?”
声音不大,安静的医院刚好够黄瑶听到,不由攥住手心。
唐小虎说没有。
高启强自己想到了原因,体谅他这两年不容易,高启盛想在强盛扎根,一直不满他和陈书婷,接着又肯定唐小龙第一时间赶到医院所做的努力。
黄瑶很佩服自己这位叱咤京海的养父,教训完又安抚,打一巴掌给个甜枣,难怪唐家兄弟这些年对他死心塌地。
可惜,深受拥戴的京海土皇帝偏偏有一根自负、狭隘的软肋,高启盛的独占欲具有排他性,无益于高家凝聚力,他又拿生性敏感脆弱的弟弟没办法。
意外来得太惊险,断裂的树杈险些刺穿高启盛的颈动脉,此时尚未脱离危险,高启强在心疼与后怕中只求他赶快醒来,其他一切都好说。
据不了解具体情况的司机说,高启盛不顾暴雨出门是为了去见黄瑶。
回国的飞机身处万米高空,他在离天最近的地方默诵经文,发愿只要弟弟没事,任何事情都可以让步,强盛的事可以,黄瑶的事也可以。
他让黄瑶留下来陪护。
陈书婷冷着脸,“老高,你是不是忘了瑶瑶已经有男朋友了?”
陈书婷并非铁石心肠,昔日闹剧后,高启盛不止没有再利用黄瑶报复她,还为了黄瑶一直在忍耐,或许疯子也有真心,但不代表她同意用女儿做让步。
高启强知道说服不了妻子,转而做黄瑶的工作,“爸没有别的意思,他毕竟是你小叔,一家人本就该互相照顾,瑶瑶,你愿意留下来吗?”
说是没有别的意思,看似选择权在黄瑶手中。
高启强希望她留下,她当然应该留下。
陈书婷不同意,让唐小虎送黄瑶回家。
安静的病房,黄瑶对上一双深沉的眼眸,像在等她答复,心脏因为他额边的伤口疼了一下。
她说,“妈妈,我想留下来。”
阴冷的目光,她别开视线不去看。
陈书婷还想阻止,她说,“小叔叔是长辈,我担心他,仅此而已,妈妈如果不放心,我可以让郑清来陪我。”
终于,陈书婷勉强同意,黄瑶长大了,如今坦荡地担心高启盛这个长辈是好事,就是高启盛的不确定性让她心里膈应。
高启强欣慰点头,叫上唐家兄弟离开,他们要商量更重要的事,蒋天这次触到逆鳞,他必须反击。
唐小虎离开前回望病房,黄瑶站在病床前,近在咫尺的两人遥遥相望。
高启兰追出病房叫住他们,高启强对医者仁心的妹妹格外宽容,允许她先带唐小虎去处理伤口。
高启兰上完药贴上纱布,叮嘱近期不能沾水。
唐小虎见惯大风大浪,这点小伤没放心上,让她赶快回去照顾高启盛。
“没事,瑶瑶在那守着呢。”
唐小虎沉默,嫉妒压抑地沸腾,熬成黑色的情绪梗在心头。黄瑶年轻、干净,他曾自惭形秽,又觉得高启盛可以他为什么不行,无名无份的嫉妒。现在不同了,是她说要他,他再卑微也有资格不满。
高启兰没发现身旁低气压,继续聊着,“你别看瑶瑶还小,其实比谁都心细,要不是她提醒,我都没想起你有伤,大哥真是的,怎么能动手......”
唐小虎闪过失神,后面的话一个字没听进去,只知道是黄瑶提醒高启兰他受伤的事。
心中涌上暖流,黑色的情绪被温水冲淡、化开,化成一朵轻飘飘的云,难以言喻的柔软。
理智回归,心里原本梗塞的位置留下一个窟窿,那里种下过疑惑的种子,种子迅速生长,枝蔓遮挡,让他更加看不清。
病房里,高启盛不知什么时候能醒来,脸上脖子上全是伤,森白的脸色,刺目的血痕。
黄瑶才和郑清统一口径,看着输液的药水滴答滴答,和墙上时钟同频,滴答滴答地计时。
人活着就会死,高启盛会死,她也会死,他们的生命都在倒计时。
黄瑶没想到蒋天会对高启盛下手,司机回忆,他们是被侧后方的车撞下盘山公路。湖边别墅随后被盗,盗贼凿空整堵墙带走保险柜。
蒋天这两年不好过,报复行为太过激,单纯车祸或盗窃都不一定暴露,他偏要同时进行,大概觉得实在机会难得吧,全京海没几人有能力又有动机同时做这两件事,高启强一下锁定他。
幸好他没留下证据,不然更难办。
黄瑶在医院的第一夜没费精力,高启强作恶多端,对待亲人倒是温情脉脉,和高启兰轮流值守,天快亮时,黄瑶接替高启兰才一个小时,高启强又来换她,一把年纪实在不容易。
黄瑶真心感慨,有亲人的感觉真好。
可惜因为他们,她永远失去了亲人。
怨恨与恶毒冒出头来,她多么希望他们有一天也像她一样,家破人亡,孤苦无依。
第二天晚上,高启强实在撑不住了,血压急升被迫休息,高启兰接到急诊病人,留下黄瑶一个人在病房。
点滴被护士调慢了,她又调回和时钟同频,滴答滴答地数着,像在数高启盛仅剩的生命。
唐小虎的脚步轻得没有声音,高启兰担心黄瑶没吃饭,通知他让人送吃的,他就亲自来了医院。
黄瑶没有察觉,食指和拇指正捏着输液管,想掐断这条衍生出来的脉搏,以终止病床上的呼吸。
唐小虎愣住,见她下颌微扬,垂眸蔑视,仿佛面前一切,包括她目光追随多年的高启盛,都是冰冷的死物。
输液管上的手放下,她拿过床边水杯,用棉签沾水为高启盛润唇。
唐小虎这才出声,晃晃手里提着的晚饭,那双沉寂的眼眸因他灵动起来。
他忍不住微笑,“给你带了好吃的。”
黄瑶以为陪护高启盛他会生气,结果非但没有还这么善解人意,晚饭都送到医院了,再看他额角纱布刚取的伤疤,心里更加内疚。
唐小虎在沙发坐下,仔细拆着外卖包装,让她别愣着,快去洗手吃饭。
黄瑶晚饭吃得格外香,差点噎住,唐小虎问有这么好吃?说着抓住她的手腕,将筷头夹着的肉丝送进嘴里,点头说确实不错。
黄瑶笑了,突然有种恶意的痛快,高启盛昏迷不醒,她却和唐小虎在病房调情,想想就心情不错。
吃过晚饭,唐小虎又要去忙,具体忙什么不说,她猜和蒋天有关。
唐小虎拉她到窗边,一一指出周围的保镖和车,让她这段时间呆在医院别乱跑,这里才最安全。
她起了坏心思,“哦,明白了,那我就安心留下来陪小叔叔吧。”
唐小虎压低眉头不语,笑眯眯说这种话,她就是故意的。
他越垮脸黄瑶越使坏,无辜道,“生气了?是你让我呆在这里这里别乱跑,看我多听话!”
“听话?”他冷哼了声,“那你过来。”
黄瑶怕他真的生气,凑过去正想哄几句,唐小虎抬手一拉,窗帘“唰”地盖住两人。
腰间一股力量猛地收紧,黄瑶撞上坚实的胸膛,腰腹贴合密不可分,她吓得想跑,被抱起坐到窗台。
唐小虎捧住她的脸用力吻上。
窗帘下隐蔽性不够,黄瑶不敢挣扎,更不敢出声。唇上被咬得生疼,唐小虎发狠地攫取,急风骤雨的狂乱让她喘不过气。
狭小的空间,压抑的情绪得以释放,名正言顺的嫉妒,理直气壮的惩罚。
良久,他们在迷乱的余韵中平息彼此,唐小虎还是忍住了,埋首于黄瑶颈间,浓重的呼吸烫得她心惊肉跳。
黄瑶抱着他的脑袋,揉揉头发,亲亲脸颊,安抚的吻落在唇上的刀疤,再落在额角的伤痕,她终于忍不住道,“对不起。”
这是他为了保护她受的伤,他总在为她受伤。
唐小虎的拥抱勒得肋骨疼,她也愿意为他疼。
千言万语化作心底叹息,他们能这样相拥就很好了。
窗帘外,病床上,高启盛依旧昏迷。
黄瑶的怨毒被温暖的拥抱软化,竟对高启盛生出一丝同情,那个和自己一样自私自利、阴暗偏激的男人,希望他醒来的人并不多,即使醒来,迎接他的不过是依旧缺失的人生。
他想用她填补,她想要他死。
而她不一样,她有唐小虎,世上最好的唐小虎。
输液管里的药水滴答滴答,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倒计时回响悲哀,一切生命向着尽头奔去。
黄瑶却感到充沛的力量,唐小虎强健有力的心跳,带动她的心脏一起共振。
被仇恨滋养的人生,本该朝着枯萎生长,是唐小虎强行注入活力和希望,不停浇灌与呵护,让一颗早该凋零的心时至今日仍旧鲜活。
窗帘掀起,唐小虎该走了。
黄瑶送到走廊尽头,监控拍不到的地方,宽厚的手掌抚上她的脸庞。
唐小虎拇指摩挲,目光留恋,再次问出曾经问过的问题,等待最想知道的答案。
“瑶瑶,我和你小叔是一样的吗?”
黄瑶再次意识到,那时的他被伤得有多深。
在险些以为车祸的是他以后,在经历差点失去的恐惧以后,黄瑶决定听阿岳的,告诉他。
“不一样,你和谁都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