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墨

    幽都一趟,毓和带了一堆这段时间积攒下来的文书回龙宫。都说羡慕神仙,她倒是有的时候会羡慕一些凡人,日出而耕,日落而归,有的是清闲时间。

    幽都与酆都诸事合并后,她是又要断案又要判刑。人的事多,鬼的事情也不少。

    “你回来了?”

    她回到“离花落”的时候,黄旭一正坐在偏殿的窗户上看着梨花发愣,扯下一片花瓣紧握手心。

    “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手臂抬到嘴边,他轻轻一吹,花瓣悠悠旋旋,望着花瓣,喃喃,“梨花落尽柳花时,庭树流莺日过迟。几度相思不相见,春风何处有佳期。”

    “......”她这不是回来了嘛?他念什么怪诗句。毓和笑道:“赏花吟诗,好生风雅。”

    她明明记得黄旭一以前不爱看诗文,现在三句话就要带一句诗,颇有暴发富事事都要镶金带玉的风味。

    “怎么回幽都办个事情,至尊换了身新衣裳?”黄旭一从窗户上下来,理了理自己的衣袖。朵朵梨花在他身后绽放,他长身鹤立,并不走近。

    毓和叉起腰,像个刚刚买了新衣的小姑娘似的旋了一圈:“好看吧,这不是说好了要回来陪你过哪个什么——颂灯节,我专门换了身新衣裳。”

    她又说,“凡间便是如此,每逢遇上新节,凡人就会换上新衣添喜气。”

    毓和换了身青衫,上有以金线锦绣缀饰花纹。花纹错落有致,如春日里点点鲜花,勾勒出花瓣的柔美与细腻。衣襟处用精雕的玉钮扣作装饰,衣身长至膝下。

    其下着宽松的白裙,衣摆恰到好处停在脚踝处。裙摆细褶随着她的走动如水纹般荡漾,仿佛是初春的湖面,被微风拂过,泛起层层涟漪。足踩花鞋,粉色的绣线在鞋面勾勒出几朵精致的小花。每一步都如踏着繁花盛开的小径,仿若花海中踏浪而行。

    毓和找出这套衣物的时候,自己都感慨了一番,果然以前少女心情,偏爱这些花朵傍身,娇俏可爱。现在一把年纪了,看到这些东西忽的有种回到过去之感。

    “无望水是什么?”黄旭一倏地发问,静立不动,凝视着她。

    毓和轻轻瞥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玩味的光芒。指腹擦过手上的玉镯,投出异空间,她伸手从中取出文书与笔墨纸砚。

    “忘川河底清洁污秽的东西,不过凶残了些,会食人皮肉骨髓,就像水蛭。”

    黄旭一追问:“忘川的东西怎么出现在龙宫?”

    毓和摆好笔墨纸砚,刚拿起墨块正要研磨,黄旭一不知道何时走到她身边,于她手下握住了墨块。微凉的皮肤触感让她怔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不禁微微抿紧了嘴唇。

    黄旭一淡淡一笑,轻轻说道:“我来吧。”

    毓和心头一跳,随即点点头,松了手,将墨块交给了他。

    黄旭一端详着手中的墨块片刻,喃喃:“这就是忘川特制的黄泉墨。”他慢慢放到砚台上,轻轻推动,墨块与砚台发出微弱的摩擦声。

    墨色在砚台上泛起涟漪,如一颗水滴悄悄濡湿了底纹。他神情专注,注视着墨汁缓慢地扩散,仿佛潮水般涌来。

    他人漂亮,手也漂亮。指骨修长,相互衔接,骨节分明。指尖如象牙般洁白,晶莹剔透,皮肤犹如羊脂玉般温润。指甲被修剪得整整齐齐,如同琉璃般光滑。

    红袖添香,眷属疑仙。

    毓和盯着那白皙的手腕咽了咽口水,她领教过这双手的磨人手段,脸上微微一热,移开视线,道:“魔族搞得鬼,幽都也有内应。”又垂头看着一边的文书,“不好意思,是我没有管好幽都。”

    磨墨的手一顿,他抬起头,凝视着毓和,语气中透露着敬意:“至尊你不用同我道歉,下毒的人不是你,但是解毒的人是你,说起来,我还应该向至尊你道谢。”

    “说了好几遍了,别老叫我至尊,这个称呼总感觉我很老。”毓和拽住他的袖子轻笑道,“虽然我的确比你长个几万岁。”

    “我……”他迟疑地低下了眼睛,指腹在砚台边缘摩挲,“还是唤你至尊吧,毓和二字单独唤我唤不出口。”

    毓和眼中闪烁着狡黠,轻轻摇了摇他的手臂,撒娇似的道:“你这不是唤出口了吗?”说着,她眨了眨眼睛,睫毛微微颤动,眼中闪烁着期待,嘴角上扬,脸颊露出浅浅的酒窝。

    “……”他稍稍抬起眸子,紧紧地盯着她那双不安分的手。

    仿佛一股无形的火焰在两人之间燃烧,氛围变得燥热起来。

    毓和察觉到他的目光,与他四目相对,脸上不由得泛起一抹红晕,缓缓松开了手。

    两人近在咫尺,白玉似的面庞就在眼前,她感受着他一呼一吸,闻着他身上飘来的淡淡冷香。也不知道是什么香,干净却不凌冽,带着微微的凉意,想来是在香料里添了些薄荷。

    她以为他那么喜欢梨花,会熏得一身梨花味。

    满身梨花味的黄旭一她又不是没见过。她还见过他......

    昔日里那些绮丽暧昧的记忆浮上心头。她偏开头,轻轻咬住下唇,试图平复自己紊乱的呼吸。

    都是他的错,长那么好看干什么?

    黄旭一喉头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毓和平复好情绪,又扭头看向他,跟个没事人似的岔开话题:“我离开这几日龙宫怎么样?蟹大抓到了吗?”

    “明日就是颂灯节了。”黄旭一没由来地提起这一句。

    “嗯,然后呢?”毓和摸不着头脑。

    “一连严查了几日,蟹大还是一直没有消息。”墨磨好了,他把墨块搁置在旁,指尖上稍染了点墨渍,皱着眉头捻起衣物一角,一顿揉搓。

    毓和骤然想起,以前他也是这样,吃了点什么东西把手指弄脏了,便直接往衣物上擦拭,跟个小孩子似的。

    “喏。”她从身上找出自己的手帕递到他面前,“我说你要是不会净身咒语,也该备着些手帕。”忽的想起自己会净身咒,还给他递手帕,她刚想收回。黄旭一已经拽住了手帕的一角,她只好作罢。

    “你真不会净身咒语?”毓和眨了眨眼睛询问。她掏出另外一块手帕把墨块搽拭干净,放入盒子中。

    “我只会净身的法阵,但是画起来太麻烦了。”黄旭一解释,他攥紧那块手帕,“谢谢。”

    难怪他之前到点就要泡澡,她还以为是他享受泡澡的乐趣,原来是因为不会法术

    毓和心下一动,疑问呼之欲出,连忙追问:“你用你的元神追踪过别人嘛?”元神出窍,只要对方没有布下遮蔽的屏障法阵,便可以追踪感知到自己想要找的人大概的位置。

    “没有。”黄旭一摇头,低眉顺眼,显得有些可怜巴巴。

    毓和瞪圆了眼睛,酝酿片刻,问:“你没有试过用这个找人?”

    “没有,我从未用过元神找人,我不会也没人教我。”他盯着她,柔和的目光中透露着一丝迷茫。

    毓和觉得他话中有话,皱起眉头,但心想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夏纨纨,应该是她多虑了。

    不过,他真是.....毓和欲言又止,这些年都学了些什么,吟诗弄句还是耕土种地,三句话带一句诗顶个屁用,一些基本的法咒都不会。

    她霎时间心里有些抓狂。

    顷刻,转念一想,也是,他要是能用元神探知她的位置,也不至于现在还傻傻地蒙在鼓里,找个蟹大找了好几天没一点消息。

    亏得她闭关修炼,还担惊受怕,在自己的府邸布下一个个遮蔽元神感知的法阵。

    如今看来,多此一举。

    他本来就是个绣花枕头,外面绣得五色灿烂,里面却包着一包稻草。她对他有什么好期待的。

    男人嘛,漂亮不就行了。四海八荒那么多会各种法术的男神仙,也找不出像他如此风情万种、对她胃口的脸。

    “原来如此。”毓和轻笑,坐下持笔,开始批阅文书。

    黄旭一看出她刚刚失魂失望片刻,这又要仓促结束话题,他偏不愿意,擒住她正运笔的手。

    他说:“我哪里让你不满意嘛?”话尽,酸溜醋意横生。

    毓和想和他说道上几句,刚要开口,猛不丁想起到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没有好到那种地步。

    她只是摇了摇头,晃开他的手:“没有,旭一你说话好生奇怪,我同你又不是什么亲密关系,哪里能对你不满意。”

    黄旭一“哦”了一声,恹恹地偏开头,声如蚊蝇:“我知道我愚笨不讨人喜欢,她不喜欢我,你也不喜欢我。”

    “?”

    “没事,罢了,我大抵,就是,如此,这般,容易招人厌烦。”

    “?”

    “我以为我努力对毓和至尊好,恳求毓和至尊同我一起过节赏灯,能够化解昔日至尊与龙族之间的矛盾,没成想……也对,我这种人只会让毓和至尊更加讨厌龙族。”

    毓和满头雾水,他这是发什么神经,怎么开始翻旧账。她把笔搭到墨台上,双手抱胸义正言辞:“你……”

    黄旭一扭头与她四目相对。他眸中含着一湾柔水,透露出丝丝无奈和生怯。柔软的睫毛轻轻颤动,如蝴蝶翩翩起舞。

    红润的嘴唇微微噘起,俏皮可爱中又带一丝无辜。

    她顿时心头一软,似有春风拂过,声音都柔了几分:“切勿妄自菲薄,你并非自己所说那般招我讨厌。”

    “哦,那你干脆干嘛不喜?”

    毓和正要矢口否认,又见他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回答:“我只是觉得你基础的法咒都不会,也太过……”

    “你觉得我太愚蠢了?”黄旭一替她补全这句话。

    “没有。”她的回答有些软弱无力,又立刻改口,“有点。”

    黄旭一沉默了,兀自黯然神伤。

    毓和叹了口气,找出借口:“每个人所擅之事不同,就似你能在海底种活梨花,但我却不行。”

    黄旭一小心翼翼地问:“那你的法术法咒什么的是不是很厉害?”

    “嗯。”毓和点头,虽说昔年文曲星上课她瞌睡而过,但是也学到了不少东西。

    黄旭一正了正神色,虔诚认真道:“那你能不能教我那些法咒?”

    毓和笑容一僵。

    她这是把自己给套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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