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光灯刺眼地从对面打过来，郑遇站在台上，被此起彼伏的快门声震得有些头痛。
竞赛结果不久前才出来，不出所料，还是一个能让家里人心安的成绩。
只不过这次竞赛是省上的扶持项目，规模比往常都大一些，因此颁奖地点改在了省电视台，全程直播。
这种活动郑遇平时也没少参加，只是这一次台下的观众比以往都多得多，也映衬了叶之遥那套赛事名额难以争取的说辞。
台上的主持人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她听的有些累。
不知道蒋明现在在干什么。
这么早，他应该还没起来。
也可能已经吃过早餐了，他总是不吃早餐，她说过他很多次了。
“郑遇同学，“主持人忽然走过来，话筒递到郑遇嘴边，打断了她的神游，”这次大赛，你和宋黎同学双双出线，在即将代表本省参加国赛的前夕，有没有什么感想？“
郑遇愣了一秒，旋即应付了几句客套话。
宋黎站在她身边，不经意地瞄了她一眼。
颁奖持续的时间并不长，真正冗杂的是各级领导讲话，长篇大论絮絮叨叨，听的人头昏脑胀，直打哈欠。
从台上下来的时候，身后忽然有人叫她。
郑遇叹了口气，转过身，迎着那个已经有些熟悉的身影，皱起眉：“有什么事吗？“
“下午有时间吗，或许我们可以交流一下？“宋黎看着她。
“交流什么？“
“国赛的事，本省只有我们出线了，不应该吗？“宋黎挑挑眉。
“不需要。“
郑遇没多说什么，转过身去，不准备再继续这个话题。
“你还在跟他有联系吗？“
她的脚步倏地顿住。
“什么？”
“你知道我在说谁。“宋黎往前走了两步。
她没说话。
“郑遇，你也算学生里最为出挑的那一层了，有什么必要和那种人厮混在一起？“宋黎说。
他把“层”这个音咬的很重，郑遇听着十分不舒服，她忍无可忍，在对方即将说出更多惹人生厌的话之前打断了他：“你什么意思？”
“就这个意思。”宋黎一脸无所谓。
郑遇蹙眉：“我爱跟谁在一起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大概是没想到这个外表温软的女孩会突然强硬起来，宋黎一怔，脸上的神色顿时僵住。
郑遇甩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开，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天气阴沉，劲风裹挟着散落的树叶，飘荡在初秋的城市，郑遇抬起头，接住坠落的水滴。
要下雨了。
——
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晚，阿姨已经做好饭，桌上热气腾腾。
郑简坐在桌边，替她摆好碗筷。
两个人在吃饭的时候不习惯说太多话。
“郑遇，你有出国读书的打算吗？“
郑简冷不丁问了一句。
郑遇停下筷子：“什么？“
“说是国内环境欠缺，妈在给你物色外国的学校。“郑简说。
当啷一声。
郑遇的筷子掉到了地上。
“怎么了？“
“没事。“
郑遇弯下腰，捡起散落在地的餐具。
“这么大的事，她怎么也没跟我说一声？“
“现在也只是有这个打算而已，“郑简说，”还没决定。“
去国外读书这种事，身为当事人的自己居然毫不知情。
多少有些荒谬。
她妈妈过去自作主张的事不少，但今天这件，显得尤为荒唐。
“没兴趣。”
郑遇放下筷子，口气生硬。
仿佛是对她的反应始料未及，郑简一愣。
“我回房间了。”
郑遇转身上楼，进到房间，锁紧了门，坐到桌前呆了一阵，犹豫一会儿，还是打开手机，给一个人发去了消息。
“在吗？”
烧烤店，后厨挤挤攘攘，宽大的水池旁，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了一声，隔了一段时间，又是一声。
高天宇用围裙擦掉手上的水渍，朝外面大喊一声：“蒋明，你手机响了！”
隔着厚重的铁门和嘈杂的餐桌，从那头传来的声音有些模糊：“先放着，我忙着呢！”
“手机放哪里不好，非得放水池边上，”高天宇嘟囔一声，把不断响铃的碍事精塞进了围裙兜里，“也不担心丢了。”
手机屏幕还亮着光，只可惜亮度有限，尽管又闪烁了几次，但最终还是淹没在嘈杂的水流声中。
郑遇等待着对方的回复，犹豫几秒，又发了一句。
一分钟。
五分钟。
十分钟。
没有回复。
郑遇退出单聊界面，盯着蒋明的空白头像看了一阵，不死心地戳了戳那截白块。
房间里静极了，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她几乎什么也听不到。
一下，两下。
什么也没发生。
郑遇叹口气，正准备放下手机，却听见一声铃响。
她连忙翻开微信，看完消息来源后，微微一怔。
通讯录一栏冒出一个红点，来人备注：明静如。
郑遇呆愣半秒，很快点下通过。
两个人随意地聊了些话题。
明静如：“郑遇，我朋友下周有场演出，会上来的乐队还挺多的，热闹，我看你对这方面还挺感兴趣的，就给你和蒋明拿了两张票。”
郑遇犹豫片刻，敲出一句谢谢，发了过去。
因为并不是太熟，所以说完这件事后，明静如也适时结束了话题。
今天虽然没做什么事，但身上却疲乏不已，郑遇叹了口气，脱下校服外套，走进洗澡间。
热水洒在皮肤上，蒸腾的雾气氤氲，郑遇卸下发圈，黑色的长发被一点点打湿。
肩膀处，一道狰狞的伤痕赫然暴露在空气之中，郑遇拿起毛巾，盖在了那块早已愈合的伤口上，轻叹了一声。
回到房间，她发现蒋明回了消息。
蒋明：“刚才在忙，有什么事吗？”
郑遇擦擦头发上的水，简单说了一遍大赛的事。
最后，她小心翼翼地问：“要不要一起去？”
过了好一会儿，蒋明才发来消息。
“最近有些忙，改天吧。”
郑遇没说话。
蒋明没时间，看来不会陪她一起去。
其实也不是非去不可，自己的课程繁重，抽出时间参加这种事，多少有些苛刻。
只是去了一趟酒吧，听了几首歌而已，为什么非要去参加这种地下乐团大赛呢。
她又不属于他们。
她不是非要去。
郑遇躺在床上，凝望着窗外无垠的夜色，久久不语。
视线转移，桌上，某件金属质感的小东西忽然在月光的照射下映出轮廓。
郑遇站起来，发现那是之前去礼品店的时候，拿下的口红。
她转了下底座，暗红色的凝结体在黑夜里随之转动，迎着月色，泛着淡淡的光。
她拿出镜子，开始生涩地描摹起嘴唇。
当上下唇接触，艳红色的膏体被晕染开的时候，郑遇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里默默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