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愿填报结束的第二天，常元壹发现林灿一大早就出了门。常元壹意识到林灿最近总往外跑，而且很晚才回来，一直都没明白为什么。

    于是，她选择悄悄跟上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知道林灿是什么性子，无论多大的事情，他都可以憋在心里，谁都闭口不谈，选择一个人默默承担一切。

    所以，他是那么不放心林灿。

    市区一条繁华的街道上，匠人烧烤铺最近的生意很火热，为此，老板特地破例，新招收了一名临时工。

    新来的临时工认真又负责，干起活来任劳任怨，从不会抱怨一句，烧烤铺的老板对他很满意。

    两个年轻的女孩取到自己的东西后便转身离开，店里面的员工继续埋头做自己的事情，控制油温，整理新的食材，将台上擦干净……

    就在这时，店门口的冷冻柜外走来一个女孩。

    林灿没有看她，而是继续忙着手下的活，开口询问：“你好，请问你需要点什么？”

    常元壹怔怔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她怎么也没想到，林灿这些日子往外跑，原来是来这里来打工，百感交集的情绪涌上心头，眼眶中泪水在打转。

    对店外一言不发的顾客感到奇怪，林灿停下手中的动作，往外边望去，在看到常元壹的那一刹那，他蓦然愣住。

    那一刻，林灿感觉世界静止了，而他，似乎也忘记了如何迈开双脚。

    “元、元壹……你怎么会在这儿……”

    “阿灿哥哥，你为什么骗我。”常元壹在目光与林灿相撞的那一刹那，再也忍不住，泪水顺着脸颊流下。

    林灿有些无措，他想去给常元壹擦眼泪，可一想到自己此时此刻的处境，便默默地收回了脚。

    常元壹眼睛泛红，声音嘶哑，“阿灿哥哥，你跟我说，你出去和别人打球，可是你明明是在这里打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做这一切……”

    林灿拿着抹布的手逐渐拽紧，他怔怔地盯着斜前方，似乎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阿灿哥哥，你跟我回去好不好，你不需要做这些，如果、如果我们真的缺钱需要打工了，就让我来，我出去找活干，你不应该自己承担所有。”

    林灿心事重重地望着她：“元壹，虽然我们现在住在吕阳家里，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不能一直赖着人家，所以我必须得自食其力找活干，然后带你搬去别的地方。”

    “即便如此，阿灿哥哥，这件事情也该由我贡献一份力量，你为什么要一个人把所有的都做了……”

    林灿扬起一道苍白的笑，温和的语气只有面对常元壹时才会出现，就像从前一样。“元壹，你是女孩子，这些不需要你来做。男子汉大丈夫，就该勇敢地扛下一切，这些全都交给我，你不用担心的。”

    “我怎么可能不担心。”常元壹眼角的泪还在往下流，“阿灿哥哥，你总是这样，默默地把所有都承认了，可是你知不知道，这些本就不该你一个人承担，你这样……我会很心疼。”

    “开什么玩笑。”林灿将抹布放下，随后在干净的毛巾上将手擦干净，绕过围栏走到常元壹面前，两只手放在她的肩上。“元壹，我是谁？我可是你的阿灿哥哥，这些事我都解决不了，还像什么话。听我说，你的担心都是多余的，我真的一个人足够了，你呢，就安安心心地待在家里，等待着录取通知书好不好？”

    听到录取通知书，常元壹瞬间变得更谨慎，她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哪怕声音还在哽咽，“阿灿哥哥，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填了哪所学校？你一直鼓励我支持我选择我喜欢的大学，可是你呢？你有没有也填武汉大学？”

    林灿眼中的光暗淡下来，声音低沉，“元壹，你知道的，我失利了，武汉大学我考不上的。”

    “你说谎！”常元壹眉头轻皱，注视他，“阿灿哥哥，你的能力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就算你真的没有发挥出正常的水平，但你不可能考得比我低，绝对不可能。”

    林灿努力保持自己立场的坚定，“元壹，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再说了，谁说我一定考的比你好？我们的元壹怎么就不能比我更优秀？”

    “不，阿灿哥哥，我相信你，你不可能输。”

    林灿怔怔地注视着眼前的常元壹，那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原来在常元壹的心里，他有着那么高的位置。原来在她心里，林灿就像是一个不败的神话，骄傲肆意，永远不会输。

    “但是元壹，事实就是这样。”

    常元壹拉住林灿的衣角，“阿灿哥哥，你跟我说实话，说实话好不好？你到底填了哪里？”

    只见林灿默默地把头低下去，沉默了很久很久，即便如此，常元壹还是注视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对不起，元壹……”

    “阿灿哥哥，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常元壹的心不安地跳动，就像突起的龙卷风，肆虐扫荡她的世界。

    林灿的声音又低又沉，因为接下来的这番话，他总有一天得说出来，可是无论什么时候说，都是那么难以开口。

    “我没有填志愿。”

    这句话回荡在常元壹的耳边，她只觉得整个世界都静止了，就像一道从天而降的惊雷，震得她全身僵硬。

    她难以置信地望着对面的林灿：“为什么……”

    林灿闭上眼睛，随后望向别处，不肯看着常元壹，“我得去挣钱，供你读书。”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是那么沉重，压得常元壹心里喘不过气。

    她看着林灿，一瞬间觉得全身无力，“不是这样的……不要这样……阿灿哥哥，你不能这样……”

    “元壹，你听我说。”林灿努力稳住自己的情绪，这件事情他想了很久，绝对不是儿戏，“爸妈都走了，如果我们两个人都上大学，我无法保证你会活得自由快乐，没有钱，你还怎么读书？所以，让我退出好不好，我去挣钱，供你读书，伴你长大。”

    常元壹不愿听到林灿这样的话，她心里正饱受折磨，“不要……阿灿哥哥，我不要你退出，我们可以一起上大学，一定可以的，大不了，我们一起去做兼职挣钱，我们可以一起努力……”

    “元壹……”林灿将泣不成声的她揽入自己怀里，手抚着她的后脑勺，“我不敢把未来想得太美好，我必须往最坏的一方面打算，那是你的未来，我不能能轻易下赌注。”

    “不是的。”常元壹在林灿的怀里啜泣，“阿灿哥哥，还有你的未来，那是我们两个人的未来，我不要你自作主张地舍弃自己，不要！”

    林灿能感知到常元壹身体在颤抖，他的心里也不好受，但是他答应了要保护她，就一定会说到做到，他不想看到常元壹如此难受。

    “元壹，这没什么的。你听我说，这个社会的天秤从来都不是水平的，很多事情天生就对女孩子不公平，所以你要去读书，你要去提升自己的见识，让自己走得更高更远。我是男孩，男孩不一样啊，即便不读书，我还可以出去找活干，别人不会对不读书的男孩有那么多偏见，但是对女孩子会。我做出一点点让步，并不是多大的事情，好吗？”

    “不好，一点都不好……”常元壹说服不了自己，她无法想象曾经骄傲恣意的少年如今却要退而求次，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阿灿哥哥，你不要为我做这么大的牺牲，不要……你那么优秀，那么好，你值得很好的未来，我不要你因为我，放弃那么光明的前途，不要……”

    林灿将常元壹从怀里拉开，与她对视，“元壹，谁说我放弃了光明的前途，我出去挣钱，也不是一件坏事对不对。你看啊，读了书以后还是要挣钱，我只是提前了一点而已，你不准再为我伤心了。”

    ……

    林灿因为还要在店里干活，所以不能一直陪着常元壹，起初，常元壹坚持要留下来帮忙，但是林灿不允许。

    于是，常元壹不得不从烧烤店离开。

    她落寞的走在路上，脸上的泪痕被风吹干，一片落叶纷纷然而下，载着她的难过和伤痛，回归故土。

    马路两侧的高楼耸立，行人你来我往，逛街购物，谈笑风生，一切的一切，都与常元壹好陌生。

    她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好喧嚣，不知是世界将她隔离在外，还是她从那个悲伤的世界里逃了出来。

    常元壹不明白，为什么命运总喜欢捉弄人，如果没有出事，如果没有那一场厄运，如果……她骄傲的少年就还会像从前一样，勇往而无畏，可是……都是因为她，他舍弃了好多好多。

    她自责又愧疚。

    可她知道的，现在已经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了，所有的事情都成了定局，身为局中的人，究竟该如何破局？时间蹉跎，究竟哪有一天，才可以看到重新燃起的希望?

    “常元壹？”

    一道声音在背后响起，常元壹漠然回头，只见林灿的班主任在后边唤她。

    她魂不守舍，整个人看上去很消沉，脸色也不好，缓缓赶来的王葛见到她，迫不及待开口，“你最近有见到林灿吗？这小子我怎么都联系不上，他的家长也是，电话都打不通，到底发生了什么？”

    常元壹看得出来，王葛很着急，他对林灿的关心从来都不是因为一次又一次的好成绩，只是因为他是林灿，敢说又敢做的林灿。

    她低下头，声音无力，“王老师，叔叔和阿姨……已经离开人世了……”

    “什么！”王葛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他眼底泛着难过，沉默许久，“那林灿填了哪个学校？他虽然英语发挥得不太好，但是总体成绩也不差，与今年的高考状元只差八分，他这个成绩也可以走个好大学。”

    “你说什么……”魂不守舍的常元壹猛然抬起头，她不敢相信地看着对面的王葛，“老师，你是说他并没有考差？”

    “当然没有，林灿的成绩一直都很稳定，虽然英语不知道是出了什么状况，但总体还是很好啊，你怎么这反应？”

    常元壹回想起林灿同自己说的话，那一瞬间，她猛然醒悟，林灿之所以说自己考差了，就是想让她彻底放下这件事情，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完成他所设想的所有计划。

    她无措地转身，往回跑向林灿。

    一瞬间，天空中布满乌云，笼罩着大地，似乎过不了多久，一场暴风雨即将来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