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要！”从梦中惊醒的常元壹恍惚地从床上坐起，她艰难地呼吸着，还未从方才的梦里缓过来。
此时，正在厨房熬粥的林灿担心地跑过来，“元壹，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她看向门口的林灿，无力开口，“阿灿哥哥，我没事，一个噩梦而已。”
说完，常元壹便环顾四周，她发现这里并不是家里，反倒很陌生。
“阿灿哥哥，这里是？”
林灿回到厨房关好火以后走了进来，“这里是吕阳的家，我们现在这里住几天。房子因为非法搭建，没有安全性，开发商赔了钱，房子被收回去了。”
“所以……以后我们都没家了是吗。”
林灿在她旁边坐下，“元壹，会有的。”
脑海中逐渐浮现白天发生的一切，常元壹失落地低下头，又说了那句令她迟迟愧疚于心的话，“阿灿哥哥……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林灿目不转睛地望着她，情绪已经比墓地里要稳定许多，“好了，元壹，发生的一切都不是你的错，谁说得清楚意外会不会在下一个转弯口发生呢，是不是？你别再怪罪于自己，也不要说自己是灾星，我不允许，这一切的一切和你都没关系，你不要自责。”
常元壹低着头直直望着前方，一言不发。
林灿努力在常元壹面前表现得从容，他起身往外走，“我去给你盛点粥，你趁热喝。”
说完，林灿的身影就消失在门口处，常元壹别过脑袋，控制不住的眼泪悄悄流出。
……
房间的角落里摆着放着林灿从家里拿过来的物品，他站在旁边，“元壹，你看看你重要的东西都拿到没有。”
常元壹没仔细去看，只是目光落在靠墙的一个相框上，她蹲下身去将其捡起来，拿在手里，眼里再次闪现泪光。
那是一张合照，是林灿十八岁生日的时候，一家人一起拍的。照片里，每个人都笑得很开心，眼里都带着对未来的期许。
可是如果那个时候的常元壹知道未来会是这个模样，她一定不会期待未来的发生。
脑海里总是控制不住浮现出丁茹和林翼培亲切喊自己的模样，思念不已的常元壹眼角流下眼泪，默默站在旁边的林灿走到她身旁，将她拉到自己怀里。
常元壹紧紧地抱住手里的相框，林灿的体温被她感知，她躲在他的怀里，再一次尽情悲痛地哭了起来。
林灿将她的委屈和难过尽收眼底，可他又何尝不是那一个难受的人呢？他的眼里泛着心疼，心上如同刀绞，忍着一切的痛，去给常元壹抹眼泪。
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三个人能感同身后他们失去至亲之人的伤痛。
将常元壹安抚好以后，林灿便回到吕阳的房间，他独自一人默默地站在窗前，两只手撑在窗沿边上，头埋下，双眼紧闭，心里对着很多事。
门外默默注视的徐淑看出吕阳的犹豫，对他说：“去吧。”
于是，吕阳轻轻地关门走了进来。
林灿注意到有人来，立即掩盖脸上的情绪，默默回头，见到是吕阳，淡淡开口：“你来了，这次谢谢你。”
“跟我还客气什么。”吕阳走到他身边，神情同样很沉重，“灿，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就节哀顺变，不要让自己一直陷在懊悔和痛苦里。”
“我知道。”林灿转身重新面对窗户，“我会想清楚。”
夜里，林灿同吕阳挤在一间房睡下，可到半夜的时候，吕阳突然意识到身边没了人，他身后去摸，开灯查看，确认林灿不在这里。
于是，他连忙起身，出门寻找，担心林灿出什么意外。
在路过常元壹的房间时，吕阳顿了一下，不过他想了想，还是不要告诉常元壹为好，林灿最害怕的就是常元壹的担心。
拿定主意以后，吕阳打着手电筒匆匆出门。
他找了附近好几个地方，都没找到林灿的身影，最后，他想起一个地方——那便是高考前几个人一起去的那片湖。
果不其然，吕阳在这里找到了常元壹。
夜晚的风有些清冷，白天的燥热早已消失，湖边的柳条在微风中悄悄摇曳，月光倒映在波澜的湖面上，想要衬出某个人的心事。
吕阳在林灿身后停下，他怔怔地看着站在岸边距离湖只有一步之遥的林灿，大声喊道：“林灿，你想做什么！”
林灿没有回答，而是失神地凝视着月光下的湖面，他不明白，为什么这里可以如此静谧，但是人的一生却如此喧嚣。
吕阳知道丁茹和林翼培的离世已经成了林灿心中的一个心结，短时间里，根本不可能解开。他也知道，林灿将自己所有的痛苦都压在心里，努力不再别人面前表现出来。
他害怕林灿想不开，害怕林灿将自己置身于地狱。
“林灿，你不要命了吗，给我回来！你要是这样，常元壹怎么办？难道你也要像她的父母那样抛弃她，留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在这世上吗？林灿！她只有你了！你舍得她无依无靠地活下去吗！”
听到这话，一直低着头望向湖面的林灿缓缓抬起头，他余光看向身后，随后缓缓收回，注视着天空中那一轮弯弯的月亮。
是啊……小的时候，常元壹就像一个从天而降的惊喜一样，突然出现在家里。林灿不愿把常元壹看做妹妹，因为在她的心里，常元壹不仅仅是妹妹。
他小的时候爱调皮捣蛋，只知道欺负人，不知道什么叫做守护，直到常元壹出现以后，他才开始学着去对一个人好，去呵护对方、照顾对方。
林灿也没有想到，原来自己在面对一个人的时候，也可以变得那么有耐心、无微不至。
他又想起了小时候抱着灰兔子来家里的常元壹，想起她夜里哭着想念爷爷，想起自己用狼外婆的故事吓唬她。
想起好多好多……
是因为常元壹的存在，让林灿一次又一次地惊喜发现，自己在这世上从来都不是一个人，他还有她……
躲在后方的常元壹见到眼前的这一切，眼泪再一次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只是这一次，是因为他。
早在吕阳出门之前，常元壹就听到了关门的动静，她彻夜未眠，坐在门后发呆，意识到吕阳出去找林灿以后，她便也跟了上来。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次发生的一切对林灿的打击有多大。她心疼他，却也自责不已。她将自己视作一切苦难的根源，认为是自己的到来才导致了今天所有不好的局面。
常元壹知道，就算自己说一千次一万次对不起，丁茹和林翼培也不会再回来了。
湖边上，林灿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很久以后，他转身走到吕阳的面前，“你说得对，我不能抛下元壹。”
说完，他就提脚离去，走出一段距离后，他蓦然停住，怔怔地望着前方的常元壹。
他没想到她也会跟出来。
她没想过林灿还会把自己放在心上。
吕阳走到两人中间，“先回去吧，你们好好聊一聊。”
常元壹暂住的这间房里。
她坐在床边，两手撑在床沿，而林灿则背对着她站在前方。
他从来都不愿同常元壹提起自己心里的痛苦，可日日夜夜伴他身旁的常元壹又怎么会不知道？
“阿灿哥哥。”
常元壹起身，默默走到林灿身后。
在那段日子里，常元壹拼命地想抓住林灿，不是因为只剩下她和林灿相互依靠，彼此支撑，而是因为林灿于她而言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最重要的人，仅此而已。
她不愿看到林灿痛苦，也不愿看到他荒废自己。
“元壹，其实该说对不起的人，一直都是我。”
林灿闭上眼睛，沉默片刻，随后转身注视着她，他的手握住她的两臂，脑袋微微垂下。
“我知道你心里和我一样不好受，我以为只要我认真地想，就能想明白这一切的发生究竟是为什么，但是我错了，想这些一开始就毫无意义。我已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同样地，元壹，我也不想你把一切归咎到自己身上，命运爱捉弄人，一向如此，这是我们没有办法的事。”
那天晚上，林灿将常元壹眼角的泪擦干，答应她明天一定不会更差。
……
过了一些日子，高考成绩出来了。常元壹的发挥很稳定，甚至比平常要好一些，她的分数填报武汉大学绰绰有余。
但是林灿却因考场上的失利，无缘本年度的高考状元，不仅如此，他始终不愿意告诉常元壹自己的分数。
常元壹想问他为什么，但林灿总是避而不谈。
有时候，常元壹找准机会问林灿想报哪一所大学，林灿总是告诉常元壹让她选自己喜欢的，不用拿他当做参考。
常元壹以为林灿只是想躲着她，以后不再跟自己同一个城市，却不知这件事情背后，林灿正计划着一件更大的事情。
志愿填报结束的那天，常元壹向林灿确认，有没有记得填志愿，林灿随口跟她说：“填了。”
有些不放心的常元壹继续追问，“既然都填了，而且填报时间今晚就截止，阿灿哥哥总能告诉我你填的哪所学校吧？”
常元壹铁了心要和林灿在一起，所以他填哪个城市，她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即便林灿反复提醒，他考试失利，分数很不理想。但常元壹不在乎。
被追问的时候，林灿依然闭口不谈，她开始不安起来，若是不能和林灿在一座城市，常元壹似乎能看见和林灿渐行渐远的未来。
她不要这样。
于是，常元壹派吕阳去打听，可是林灿依然不告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