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

    山脚下,叶欢焦急地来回踱步。时间在一点点流逝,叶欢的耐心也消磨殆尽。

    叶欢默默地握紧了藏在袖中的竹哨,无奈地犹豫着。

    突然,云屿低声提醒道:“不要轻举妄动,此事本是凡尘诸国之争,若是让帝君参与进来,性质大变。”

    叶欢道:“我心中明白,只是担心小福。这么大的事她也不让我们跟去一起。”

    其实此话说完,叶欢自己也觉得有些很奇怪。从前,小福是神官,自己是所谓的仙君,小福所做的事自然不是叶欢能事事详知的。甚至小福去一趟那传闻中可怕至极的幽冥,自己也并没有过问多少。叶欢虽然将小福看作姐妹,但本质上也与对晴霜、雨岚、纫秋等人没什么两样。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小福开始成了自己遇到问题第一个想到的人,小福的安危也第一次这么牵动叶欢的心。

    云屿看着坐在一旁的垂柳下静静读书的赫斐,道:“其实有些人,注定会走在我们前面,我们只要默默地看着她们的背影,就满足了。”

    叶欢听出了云屿话中有话,但却对他和赫斐的关系更加迷惑。明明一个是将要继承玄寒宫上神之位的神仙,一个是腹内空有墨水、郁郁不得志的凡人,怎么倒像是两人的境遇颠倒了?

    众人正在焦急等待,忽听山林一阵骚动,是小福自山上乘风而下。

    叶欢、姬柳然等人忙凑上前去,看到小福平安无事,叶欢只觉得回到凡尘这些日子以来遭遇的所有都不重要了。

    众人正要围上来寒暄一番,那俞先生一个饿犬出击扑到小福的脚边,迫不及待地问:“神仙姑娘!解药可拿到了吗?”

    小福无奈地一笑,从怀中掏出两只小瓶,瓶中装了些绿色的汁液。

    俞老头儿一把接过那解药,二话没说咕嘟咕嘟地就灌了下去,喝完后满意地揉了揉肚子,直觉全身都瞬间被暖意包裹。

    姬柳然谢过小福,也接过解药喝了下去。姬柳然喝完后一边捂着小腹,感受升腾而起的暖意,一边面露疑色,自言自语地说道:“奇怪,倒像是什么菜的汁……”

    俞先生听到这里才想起来吧唧吧唧嘴,然而那解药被他如猪八戒吃人参果一般吞下了肚,早就尝不出来滋味了。

    小福听了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心虚地道:“或许是草药汁吧。”

    叶欢看小福毫发无伤,好奇地问道:“姐姐,那你是如何跟她交涉取到这解药的?”

    小福早就想好了应对之辞,于是从容地解释道:“其实啊,这位国师夫人呢确实也非凡人,百年前我来凡间游历与她相识,我呢,曾经答应她为她寻找章莪山的仙草助她修炼,只不过后来天长日久就忘记了这回事。她呢,怨我不守承诺,才故意给我们使绊子。她也不是什么坏人,我与她见面之后呢,误会解开了,她自然也就没有继续为难我们的道理了。”

    叶欢并没有质疑小福这话的真伪,只是继续追问道:“那她既然不是凡人,又怎么成了国师夫人?”

    小福想也没想,便道:“情爱之事,哪里有仙凡之隔?我跟她讲这柳然姑娘和俞先生是我们的朋友,希望她能网开一面,她说那国师爱她至深,就算她此次没能完成任务,国师也不会怪罪她。那裕王又极为倚重国师,也不会因此就治他们的罪。”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云屿的神情变得复杂起来,又默默地看了眼站在小福身边的赫斐。

    叶欢似乎也被触动了某些隐藏许久的心弦,对小福的情况的好奇也逐渐转变为了对于自己命运和将来的迷惘。

    小福自知失言,一套随意想来圆谎的说辞竟然刺中了随行两人的心。小福道歉也不是,漠然也不是,幸好此时姬柳然道:

    “诸位的救命之恩,柳然无以为报,方才听诸位的意思或是想来黎国游历、或是无处可去,柳然斗胆想请诸位到黎都中寒舍一叙。柳然虽愚钝,但也算从小在黎国长大,带着诸位在黎都中消遣玩乐还是不在话下。还请诸位赏脸,也让柳然略尽地主之谊。”

    那俞先生二话没说,生怕赶不上一样答应了下来。

    赫斐正想到那黎都寻寻胜平公主的门路,自然也是万分感激地答应了下来。

    叶欢心中犹豫,但思虑片刻觉得似乎也确实是没有别的选择。叶欢不知道小福心意,刚想与小福眼神交流一下,只听小福率先说道:

    “姑娘既然都这么说了,我等也却之不恭,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小福说完看到叶欢看着自己有些困惑的眼神,笑着解释道:“欲览一国风物,这都城自然不应错过。况且柳然姑娘和赫斐姑娘都在,你也可以和她们多相处一段时间。”

    叶欢听了这番解释,也没有继续多想,也笑着点了点头。

    众人欢欢喜喜,准备启程前往黎都。无人注意的地方,小福腰间的一个荷包中,一株草悄然探出了头,箭形而边缘呈波纹状的叶片轻轻摆了摆,仿佛被风吹动。

    晨起赶路,加上云屿用一些神力驱动着那花驴前行,天色渐暗时,众人已经行了很远的路,再有一日的光阴,便可到达黎国都城。

    云屿寻了一家干净的客栈,众人简单安顿下后便一起下楼吃饭。

    姬柳然甚是客气,席间又再次谢过了云屿和小福的救命之恩,倒把两人说得有些不好意思。

    云屿一路上出力最多,一边扒饭一边还要回敬姬柳然,手忙脚乱。

    赫斐一边吃饭一边静静地看着云屿,心中虽有万千疑惑,但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

    这时,那俞先生突然插嘴道:“我说赫姑娘,您可真是慧眼识珠啊,竟然得了这么一个厉害的神仙公子相伴左右。不是我说啊,就凭云公子的神威,这用来看家护院……啊不对,我的意思是用来照顾您,那真是一世无忧啊。”

    赫斐放下碗筷,平静地道:“我与云儿相逢相伴,本就是落魄时互寻个说话的人。我并未曾想到一世那么遥远,天高海阔,各人有各人的命运。”

    云屿听了这话倒是好一阵失落涌上心头,一时间扒饭的手也慢了下来。

    姬柳然为了打破僵局,笑道:“阿斐也不用如此悲观,将来的事,谁又说得准呢。不过,我也确实想斗胆问问云公子和小福姑娘到底是何方人士?”

    云屿和小福对视一眼,都一时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解释。

    姬柳然看两人为难,忙举杯道:“两位恩人的事我本不应多问,是柳然的不是,该罚该罚。”

    看着姬柳然自罚一杯,小福连忙也自斟一杯,陪道:“柳然姑娘多虑了,您大可将我二人视为与黎国奇幻术士一般的人物,不过微末之技。”

    黎国多奇幻术士,这些人表面上自称术士,实际上大多是一些没落神族的后裔以及一些小精怪。这些人虽也算是神族精灵,但所习之术相比昊天之上的诸神来说也确实只是雕虫小技。这些没落神族神力甚微,领地被大神族吞并,便只能逃到凡间谋生。以一些小术法在民间演绎奇幻之术,聊以糊口。黎国地处北方,没有南方那些士族之争,因此这些没落神族便世代安居于此,与凡人通婚,逐渐与凡人没了什么两样。

    姬柳然听到小福这样说,心中也了然,只当他二人也不过是逃至凡尘的没落神族,即使将信将疑,也不便再追问下去。

    正吃饭间,客栈的小二们搬着一些果盘和一捆香烛匆匆而过。过了一会儿,一个小二端了一盘黑白相间的芝麻圆饼前来热情地招呼道:

    “几位客官,过几日就是昆仑节了,这些芝麻饼就当是本店的小小心意,请诸位不要嫌弃,就当尝尝鲜!”

    叶欢接过芝麻饼,口中喃喃地念到:“昆仑节?”

    小二刚要接话,姬柳然抢先解释道:

    “这昆仑节是黎国的佳节,是每年的七月二十八,传说是穆天子在昆仑瑶池拜会西王母的日子。黎国人大多信奉西王母,你们瞧,那边掌柜身后便供着一尊小的王母像。《穆天子传》有言穆王‘执白壁玄圭,以见西王母’,民间便用这白色芝麻饼和黑色芝麻饼代替白壁玄圭,在每年的昆仑节用以祭拜王母。”

    赫斐拿了一片薄饼,在烛光下观看,点头道:“好巧思,芝麻这一白一黑倒真的有些那白壁玄圭的意思在。”

    那小二也忙笑着点头道:“这位姑娘说的是,诸位想必是外乡人,这次来定要好好感受一下我们的昆仑节,到时候街头巷尾张灯结彩,堪比中秋元夜。”

    小二笑着鞠躬离开。众人各拿了一片,品尝这芝麻饼。

    “哇,好香好脆!”叶欢来不及擦掉嘴边的饼渣,就急着赞道。

    众人也都默默点头称赞。小福也觉得确实香酥,只是略有些甜了,便不动声色地喝了口水。

    姬柳然道:“昆仑节当日甚是热闹,不少街头艺人都会讲演西王母故事,也有女子扮作王母出游。我黎国与裕国不同,上下皆以女子为尊。每逢昆仑节,就会有不少男子盛装出行,以图博取哪家姑娘的欢心、为自己寻个好人家。”

    姬柳然的形容让叶欢和赫斐都瞪大了双眼,眼中无限的向往和期待。

    “嘿,我说诸位。”

    突然,那俞先生在桌子一角向大家招手,似乎生怕大家忘了他的存在。

    “我说诸位,不会已经忘了俞某人是个说书客了吧,这穆王西王母的故事我是再熟悉不过了。”

    俞先生身旁的云屿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叶欢并没有注意到,反倒十分兴奋地道:“是啊俞先生,好久没听你说书了,快来讲讲!”

    那俞先生“啪”的一下将筷子拍在了桌上,仿佛叩响了那惊堂木。

    “话说那穆天子,姓姬名满,为了完成他父亲昭王天子的未竟之业,北伐犬戎,西征昆仑。穆天子倾慕西极之景,策八匹骏马西行游玩,行至昆仑遇西王母。传说呀,这西王母花容月貌、金尊玉贵,且长生不老,永远是一副倾国倾城的绝色容貌。穆天子与西王母一见钟情,徘徊于昆仑三日,每日宴饮玩乐、互诉衷肠。后来,穆天子为了天下大事,不得不离开昆仑。西王母挽留无果,只能定下三年之约。而三年后,穆天子并没有返回。道里悠远,山川间之,帝女天子,终究不复相见。”

    俞先生慨然长叹,眼神中竟真的染了些在他身上难得一见的悲戚。

    一向讷于言辞的赫斐突然说道:“先生这种讲法,倒是夹了不少民间传闻和臆测进去。依我愚见,穆天子与西王母之间是否真的存在所谓的男女情爱都未可知。”

    姬柳然也附和道:“是了,想必各国的故事说法不同。黎国民间一般传说是穆天子欲向西王母求取长生不老药,而久居昆仑的西王母又十分寂寞,便留穆天子宴饮三日,以瑶池玉露、瀚海琼浆食之。穆天子自觉玉露琼浆,足以延年,便拜别西王母。西王母也知凡人百岁于她来说不过一瞬,因此也并未真的期望再次相见。”

    一直在旁边默默吃饭的云屿此刻也抬起头来,道:“年寿不永,西王母应该从相见之日起就想到了别离,不论恋人还是朋友,想到别离无可回避,也都该是伤心的。”

    叶欢本来听这故事有些惆怅,听到云屿这般说,倒是有些好笑,道:“怎么,你这人竟然还懂了些欢乐趣离别苦?”

    自从云屿收到怀容的解药后一路上倒是安静了不少,和叶欢也极少吵嘴。

    云屿听了叶欢这话闹了个大红脸,也没办法出言解释,只是看了看叶欢,又瞟了瞟赫斐,便自顾自地回房了。

    小福怕众人因此事闹得不快,忙道:“不管恋人还是朋友,相见即是欢喜,欢喜之后的离别自然惆怅。正如我等今日相聚于此,便是缘分,他日如何,既不可预知,便无需多想。”

    小福举杯,众人也一同举杯。此情此景,当如月色。

    宴饮毕,众人回到楼上,才发现云屿已经锁门熄了灯。而本来与云屿同房的俞先生的包袱也被丢了出来。

    俞先生抱着包袱正不知何处过夜,叶欢怜他年事已高,不堪折腾,便向小福提议到赫斐姬柳然的房中挤一挤,将自己的房间让给俞先生。小福等人都表示同意,于是众人回房各自歇下。

    奔波一天,舟车劳顿,众人都早早就入睡了。就连小福也觉得筋骨疲乏,躺在床上不久就昏昏睡去,也没有注意到自己放在一旁的衣物中,那荷包中的一株碧草早已不见了踪影。

    俞先生表面上仰头大睡、呼噜震天。但在他内心的识海中,确是两人对谈,毫无困意。

    “没想到,她竟是文治公主。她竟然真的还活着。”

    俞先生捋须自言自语,眼神中喜怒不可测。

    四界之中,神仙精怪皆有九识,比凡人感官感觉更为强劲敏锐,以谛听法相之谕,顿悟飞升之法。九识即为视、听、嗅、味、触、情、智、苦、乐,形如九个太阳,并存于识海中。

    诸神世界视封印九识之法为最严酷的刑罚,只因九识缺一不可,只要有一识被封,修炼运功皆可将自身置于危险境地,轻则走火入魔、功法尽失,重则魂飞魄散、形神俱灭。

    传闻一些古老的部族还有抽识禁术,可将九识从识海中剥离出,并彻底捏碎摧毁。被封印的神识,封印解除后可恢复常态;而被剥离摧毁的神识则无法再次还原。

    俞先生的识海在布置上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倒像是一座凡间的园林,回廊曲水,假山莲池。不少神仙精怪喜欢大肆装饰自己的识海,虽然旁人非特殊情况无法进入自己的识海,却可以通过识鉴映照识海景象。因而诸神世界也有每年一次的识海选美大赛,众神各自晒出识海,或华丽或典雅或异趣,各有千秋,热闹非凡。

    如果说俞先生的识海有何特殊,那便是识海上空如十八个太阳一般的光球——十八识。

    站在俞先生对面的,正是春蘩。

    “所以,她所说的运势大变,可有此事?”春蘩质问道。

    俞先生挠了挠头,面带愧色道:“说来惭愧,不过你也知道,我这个司运上任之后甚至还没看过一眼瞰运台,虽然也能隐隐感到异变之势,但终究无法根据瞰运台的指示进一步推断。”

    春蘩面色严肃,道:“看来,要把所有的事解决,还是要先拿到神器。文治答应我一同入宫去寻,她背后的那些人也对神器十分觊觎。”

    春蘩顿了顿,看了一眼上空耀眼的十八识,问道:

    “枫吟,你说黎王宫中那只神器之钥,到底是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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