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猿

    邯郸至魏宫路途遥远,这时代战乱四起,贼匪横行。为保证安全,班主雇佣了几名游侠护卫。又有歌姬仆妇,献艺的器物工具,衣食住行的用品,零零散散竟装了十几辆车子。木有枝和郑照的身份是新买的歌舞伎,在献艺时只做伴舞伴奏。因容色过人让班主当做奇货可居,因此她俩能够挤在一座驴车,并处在队伍中后的位置。且不说这般待遇平白惹来多少妒忌和白眼,木有枝和郑照却是心中郁闷。

    这车马安营扎寨时呈圆形分部,按照身份地位从中心到边沿依次是班主、台柱子、当红歌姬、普通歌姬,最外围是仆妇和游侠护卫。木有枝和郑照得班主看中,车辆在三环的位置。这个位置安全可靠,但是对一心跑路的两人却无疑增加了难度。

    当晚,月上三更待得车对中的车夫护卫以及百花楼的歌舞伎逐渐入睡,木有枝拉着郑照准备乘着月色借着车架的遮挡缓缓往后面的山林移动。

    经过外围车架时,隐约听到两名游侠儿交谈“申叔素来自恃身份,清高自持,怎的今日召集了歌舞伎?”另一汉子压低声音道“兄台有所不知,申叔前日获得一只灵猿,神骏非常。” 白猿!!木有枝迈出去的腿再也挪不动,按着郑照躲在一旁侧耳倾听

    “自申父仙逝,申叔独木难支,如今已被排挤出朝堂。”

    “魏王好渔猎谁人不知?他有这灵猿献上,岂不能讨得欢心。又与这歌舞伎何干,平白堕落身份!”

    “贵人行事自由主张,其实我等能够揣度。”

    木有枝也有些好奇,申叔此举的用意,于是探询的看向郑照。郑照沉吟片刻,拉起木有枝的手,写道“白猿献艺”。相传周文王有三件宝贝:七香车,醒酒毡和白面猿猴,这白面猿猴就是一只能歌善舞的白猿。看来这个申叔想召集歌舞伎不过是陪衬,真正的主角是白猿。

    木有枝让郑照先行,她要留下寻找白猿。白猿照看了身为痴儿的她数年,她不能忘恩负义。郑照却不愿独自离去。

    两人悄咪咪回到车架中,“你当真不走?”虽然心中感动郑照的不离不弃,木有枝还是问道“你在邯郸想必已经联系上了接应之人,你现在走还能安然脱身,没必要跟我冒险。”

    郑照肃着小脸道“你久居深山,不了解山下的情形,恐怕容易漏出破绽,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如今不过是陪你走一遭。更何况,我如今在暗处,潜伏魏国说不得还更安全。”此行固然是顾念木有枝的情谊,但是此番决断也非贸然,与其作为一个活靶子被人一路追杀,不如乔装打扮,另谋出路。这也是他在邯郸与接应之人商议的对策,如今不过是进入魏国国都多转了一圈罢。

    木有枝确实需要一个土著帮助他了解魏国的情况,因此也不推辞。只觉得郑照更加可信可亲,待他更加亲密。

    既决定混在歌舞伎中打探消息,两人便回到车架中休息,车架狭小,好在两人年少挤一挤也能躺下,那些成年人怕是只能半躺着休息,仆妇护卫则住在简陋的营帐中,或是席地而坐彻夜护卫。白日里被车架颠簸一路,木有枝撑不住早早睡去。但是郑照似是习惯了古代的旅途艰辛,只在一侧闭目养神。夤夜时分,果然听见断断续续的鹧鸪声从林间传来,看了眼熟睡的少女,为她捻好被角,蹑手蹑脚的起身走出车架,借着月色,顺着树荫悄悄摸向林中,很快隐约可见两个身影等候在侧,其中一人赫然就是百花楼的班主。

    “属下甲午二十一见过主公”

    秦灭六国固然因其强大的兵力,然其网罗天下各国的庞大情报系统更是居功甚伟。此人便是秦国潜伏在赵国的细作。郑照能在敌国平安长大,且学文习武不弱于人,明显有名师教辅。这其中自然有秦国细作的手笔。那日郑照入城成功传递消息,满心欢喜欲寻木有枝汇合,突遇刀疤脸带着画像追查,千钧一发之际他看懂了木有枝的暗示,险险避开一劫。危机之下不得不启用这颗埋伏多年的棋子,借机潜伏在歌舞伎坊躲避追捕。好在对方官方不敢明目张胆抓捕秦国公子,只能雇佣江湖死士暗中排查,或以追查贼寇的名字搜查客栈食肆。恰逢魏国大夫申叔慕名邀请歌舞伎入魏,赵魏因抗秦而互为臂膀,正处于蜜月期。因此,班主顺利带着队伍出城。

    “不知公子有何吩咐?”

    “计划有变,我欲入魏。”

    “公子三思,属下人手单薄,恐难护公子周全,公子三思呀!”班主听闻满头大汗,这可是秦国公子,便是储君一位也可争得,若在他手上出了意外,万死难逃其咎。

    “无妨,敌在明,我在暗,又有尔等护持,不必忧心。”

    “属下已将消息传出,不日便有护卫前来迎接,公子,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何必亲自冒险,不若在山中静候佳音。”班主苦苦哀求劝告,实在不明白有什么事情值得一国公子甘貌奇险。

    郑照不为所动,冷声道“我意已绝,你配合行事便是,休要多言!”

    班主无奈,唯有点头应允。

    “公子还有何吩咐?”

    “想办法打消申叔白猿献艺的想法。”

    “白猿?不是歌舞伎献艺吗?”

    “你日后便知,小心行事,救出白猿。”

    郑照不欲多言,挥挥手让班主退下,转身借着夜色回到营中,蹑手蹑脚翻入车架,忽听得木有枝翻身响动,吓得呆若木鸡,幸好她只是翻了个身。

    “阿照?”

    “嗯,是我。”

    “嗯。”

    木有枝迷迷糊糊呓语了几句,又睡着了,郑照松口气,轻手轻脚钻进车内,再次与木有枝同榻而眠。

    黑暗中,郑照微微侧首,感受到对面温软娇躯的存在,思及今日班主劝谏的话,他何尝不知此时以静制动静候佳音方式是上策。只是,他放不下她,舍不得离开她……此番入秦,前途未卜,若天公不美,怕是此生难见。就让他作为郑照任性一次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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