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树随风动，周柒和周槐、周凌闹完一顿后回了自己院子。

    “怎么才刚吃？”院子里坐着流云与杨荇，面前的桌上摆着几道菜，卖相极好，味道想必也不错。

    流云听见周柒问，转身回道：“方才阿晏闹了，我们便没顾得上吃。”

    周柒皱皱眉，“不是还有其他人？偏要你们两个做什么。”她与流云一起长大，私心将流云也当作姐妹，与杨荇相识虽短但也算性格相投，更何况周府的下人众多，分工明确，实在是很少有这种会耽误吃饭的时候。

    杨荇放下筷子，轻声道：“本来我们回来了的，但听说阿晏有些不舒服，想着那时谢姨应当还在吃饭便想着我们过去哄一哄，别耽误了她，她这些天本就为了阿晏就操了很多心了。”

    谢絮吟与她母亲关系极好，她母亲去了之后她便也将谢絮吟当作半个母亲一般，况且她心里认为她与周家其实并无关系，如今住在周家便也总想着做些什么。

    周柒叹了口气，“下次便不要这样了，阿晏那里自有其他人照料，你们放心。”其实她知道流云与杨荇心里在想些什么，虽然流云自小在周家长大，周家人也待她亲厚，说是周柒的婢女，但也没让她做过什么事情，只是她总会绷着那根弦，认为自己是承了别人的恩，在周家白吃白住这么些年，总想着要为周家做些什么，而如今杨荇也是。

    因此周柒想了想，还是道了句：“若是下次这样我就要将你们绑去和我们一起吃饭了。”她们两人其实都不太愿意与周家人一起用饭，流云是觉得自己不应该去，而杨荇则更多的是尴尬，毕竟周云明与许黎青关系很好。

    “放心，就这一次。”二人保证。

    周柒一脸无奈，走过去坐下看着她俩吃。

    月色五华，温柔地将一层纱笼在地上，流云和杨荇吃完后休息去了，周柒还坐在院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树枝一声轻响，在静谧的夜里放大无限倍，周柒没转头，只听得身后一声轻笑，一个人在月色中漫不经心，“你倒是不怕。”

    “我怕什么？这是周府，若说怕也该是你怕吧。”

    裴珏慢悠悠走过来，站在她面前，披着一身月光，周柒看清了他的模样。

    “这世间少有能让我怕的人。”裴珏游刃有余。

    周柒撇开眼，淡淡道：“你来干嘛。”其实她心里挺尴尬的，上次那件事情在她心里留下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此刻看着裴珏没由来地心虚。

    裴珏一脸无奈，“我不是自己要来，是阿瑜让我带她来。”

    “什么？”周柒噌的一下站起来，“她怎么深夜来？皇后娘娘也让？”

    说到这个，裴珏有些心虚，不敢看周柒，“那个什么，小时候溜出宫玩有一个密道。”

    周柒深吸一口气，“那她现在人呢？”

    裴珏还没说话，一个人从树后走出来，笑嘻嘻地喊：“阿柒姐。”不是裴瑜又是谁？

    “在那儿呢。”不知为何周柒觉得裴珏声音里莫名有些委屈。

    周柒瞥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冲着裴瑜走过去。

    “怎么回事你？”如果现在有虫子，那周柒的眉毛必然是能夹死的。

    说到这个裴瑜就有些伤心，今天她的父皇昭告天下五天后去秋猎，她本来开开心心地准备，结果她的母后却坚决不让她去了，母女两个人大吵一架，这才央求着刚好入宫的裴珏带她出宫来玩，她又突发奇想来了周府。

    周柒得知前因后果眉毛皱得更紧了，她料想的没错，秋猎果然有事情要发生。

    裴珏看着她的表情，想了想，还是问了句：“你去吗？”

    周柒点点头。

    “好。”裴珏也点点头。

    周柒又看他一眼，想问些什么，但是还是止住了。

    “阿柒姐，流云姐和阿荇姐呢？”裴瑜并没有什么公主架子，把所有人都当朋友，刚开始流云和杨荇还不敢应，后面也就随她了。

    她眼睛乱转，像在找什么，嘴角的笑明显不怀好意。

    “这个时间了他们都睡了。”一盆冷水泼下来，浇得裴瑜恹恹的。

    周柒自然知道这位小公主在想些什么，今晚他们到周府来本就不合规矩，若是被人知道了，纵然是公主皇子又如何？流言蜚语能把人吃了，更何况这还是周府，二皇子私下出现，不知会有多少人心里冒出想法。

    “我叫人在外面守着了，方才也看过了，这边没有人。”裴珏道。

    周柒想和裴珏说些什么，但看了一眼裴瑜，到底还是没说。倒是裴珏，看见周柒欲言又止的样子往前走了几步，像是想要说什么。

    “阿瑜，你去找你流云姐姐和阿荇姐姐吧。”裴珏道。

    裴瑜正拉着周柒撒娇呢，听见自家二哥这样说，刚想要拒绝，却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笑得一脸高深莫测，揶揄道：“我明白，我明白。”

    裴珏感觉自家妹妹脑子里大概是只有那些东西了，咬了咬牙，“你明白什么啊你。”语气有些气急败坏。

    裴瑜刚想回嘴几句，却听见周柒咳了声，“你快去吧，她们刚去睡，应当还没睡着，你去闹一闹。”

    这下裴瑜闭嘴了，她知道她阿柒姐脸皮薄，只对着自家哥哥笑，笑得人脸都红了。

    夜里突然刮起了风，吹得树叶簌簌作响，裴珏在夜色中盯了周柒几秒，深吸一口气，刚要开口却听见周柒道：“还没发现临安王有何不对吗？”

    裴珏皱了眉，夜色掩盖了他眉宇间的那丝犹豫，遮掩了他眼里看不清的情绪，只听他坚定道：“没有。”

    周柒看了他一眼，有些意外，挑眉，“你手下的人真是……”话未尽，但两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二皇子殿下尴尬地咳了一声，“那什么，陈吟这几日事情比较多。”

    周柒点点头，没有说什么，两人都没说话，风穿过，一时间有些尴尬。

    “若是无事……”

    “那……”

    两人同时开口又愣住，裴珏接着道：“那我便带阿瑜回去了。”然后像是想起来什么，“皇后娘娘知道她出宫了，私下里派人跟我说了，我这才带她出来的，我，”他顿住，“很靠谱的。”

    周柒轻笑，月色照在她脸上，一时分不清是月色给她添了妆还是她为月色赋上颜色，总之，看得人心动。

    “是挺靠谱的，查事情查了许久也没个结果。”她揶揄道。

    裴珏轻轻移开眼睛，像是怕惊动了她，嘴上却和她斗嘴，“只有那一件事，我不太靠谱。”

    “那你还有什么靠谱的事？”

    裴珏哼笑一声，“那可多了，比如我年初时将漠北打回去，那还不威风？还不靠谱？”意气风发的，比太阳还撩人。

    “那也不是你一个人的功劳。”周柒看着他，眼里满是打趣的意味。

    裴珏拿起桌上放的茶杯，那是周柒刚喝过的，风静静拍打着手，他道：“有我一份功劳便足够了，哪管大小多少。”

    他做事情从来不是想着功劳荣誉，大多是随心而行，只要他出的力没白费，他就很满足。

    周柒自然听出来他话中的意思，挑挑眉，将茶杯从他手中抽走，“自古将军都想要名扬沙场，你不想吗？”

    裴珏看着她的手挨近，感受自己手中一空，也不挣扎，“少年时曾有，现在只希望少点沙场，不要烽火，至于扬不扬名的，自然会有人记得。”想了想又准确道：“至少我的后人我要强迫他们记得，要写进族谱里。”

    “你的族谱不就是史书吗？”周柒惊讶，将杯子放回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难不成你还想让史书歌颂你？”

    裴珏撇开脸，嘴里哼哼唧唧，“说不定不是史书呢。”

    周柒没听清，问他说了些什么，结果这人忙改换词，“我说歌颂一下也无妨，一句话带过就好，一句话带过就好。”

    “那你可要努力了。”

    “为什么？”裴珏疑惑，继而又理所当然，“据我所知，编撰史书的基本上都是你们周家的人和门生，不能为我美言几句？”

    “你以为编撰史书那么儿戏，我如何说得上话？”

    裴珏很是苦恼，“那就难办了。”

    “？”周柒刚要问，裴瑜就跑出来了，嘴里嚷嚷着不好了不好了。

    “怎么了？”周柒抓住她。

    “流云姐以为我是鬼，以为她自己中邪了。”是的，公主大半夜出现在自己家，谁都会被吓一跳的。

    裴珏拍拍她的头，“谁叫你闹着要来的，要不是东宫有大哥，你是不是还要去找阿南？嗯？”

    说真的，裴瑜当真是想过，但凡白池南现在还住在白府，她都要去串一串。

    “流云那边没事的，等会儿我去和她说，今夜你也见不到你想见的人，既然你今天不回宫了，那明天我们约着出去可好？”周柒跟哄孩子一样，贴近她耳边轻声道：“阿槐明日休沐，是无事的。”说完对她眨了眨眼睛。

    小公主这下开心了，喜滋滋拉着抱手在旁边看的二哥走了，连句话都不给他说。

    周柒看着裴珏拎孩子一样把裴瑜拎着带出去，不觉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