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槐的脑子极不清醒，像是有千斤重，他只要稍微一动，那重量就顺着往心口落，压得他生生喘不过气来。

    浑浑噩噩间，他竟然被青山带来了周柒的院子。

    周柒站在门口看着周槐，像是洞悉了他所有的情绪，她走过去将周槐带进来，命其他人退下，这方小小天地里，只余下他们姐弟。

    周槐知道周柒大概是猜到了什么，自己的这位姐姐一直被当作未来家主培养，只要她想，便从来都不输任何人。

    “所以他，“周柒顿了顿，“临安王要反吗？”周槐情绪稳定了一些，周柒便单刀直入。

    周槐摇摇头，其实他并不知道临安王的态度，那日他偶然看到的信上，是安国公单方面说辞，并不能确定临安王是否与他同流合污，但既然临安王并未把这件事情捅出去，那他多少也会有些问题，只不过可大可小，。

    “我只是看见了他与安国公往来的信件，那信上印着安国公的私印，说要老师配合他里应外合，但我并未看见老师的回信，并不确定他是何立场。”周槐知道瞒也瞒不过自己姐姐，他也就没想着瞒，“而且老师与西戎的王子或许也有牵连，我想西戎王子这个时候进京大概就是为了老师来的。”锈钝了一天的脑子恢复如常，索性将事情全都说了。

    “那我们便不能将这件事情捅出去。”周柒道。临安王是皇亲国戚，这些年来一直安分守己，若是贸然说他要谋反怕是谁也不会信，周柒与周槐潜意识里都希望临安王不会反，但若是真到了那一步，孰轻孰重他们也分得清。

    周槐自然知道周柒的意思，点点头道：“安国公府为国镇守边疆数年，世代忠臣，拿不到证据也轻易扳倒不得。”这也是关键之一。

    若是安国公不反，以安国公府世代累积的军功荣耀，他这辈子无论做什么都不会有事情，世代忠烈竟也出现了一个或有反心之人。

    “我等会儿会去与叔父说这件事。”周柒建议道。

    周槐点点头，他还想说什么，动了动嘴巴，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周柒瞧他这副样子，叹了口气，“他也是我的老师，我也不愿意怀疑他什么，但这件事情不是我们能解决和承受的，我们可以自己调查，但一定要让叔父知道。”

    周槐点点头，失魂落魄地离开。

    周柒何尝不知道周槐心里在想什么，她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老师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可是涉及到国家就不是他们能决定的，也不是他们现在能调查清楚的，他们只能在一些蛛丝马迹中去寻找真相。

    但周云明的态度让周柒感到奇怪。

    在她说完之后，周云明没有惊讶，没有痛心，甚至一丝情绪起伏都没有，只是叹了口气，让周柒回去好好睡一觉，不用管这件事，也不要说给别人听。

    “为什么父亲会是这样的反应？”周槐用了几天还是不理解。

    夏日慢慢过去，傍晚偶尔吹来的风有些凉了，吹得人脑子清醒了不少。

    周凌蹦蹦跳跳跑过来，手里拿着下学路上买的糕点，“你们在说什么呢？我刚从芳香阁买的糕点，你们快尝尝。”

    这会子太阳都快下山了，几缕余晖跳跃在周凌发尾，热烈生动。

    “嘿，我说你这小子，跑这么快，要不是我你哪里来的钱买糕点。”姜狄慢悠悠地晃过来，双手抱胸，尽显懒散。

    周柒看着两人道：“你们俩今日怎么在一块儿？”

    周凌先打开糕点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口，又吩咐人将另一份送去谢絮吟房里，口齿不清的，“我们先生找姜爷爷借书，姜狄给送过来了。”

    周凌虽然不怎么擅长学习，但周家也不会真的让他只学武道，把他塞进了京城最大的学馆里，虽然不如祁玉山，但也是大雍现下最好的学堂了。

    “你们俩在聊什么呢？”姜狄坐下来，环顾一圈，“这儿怎么没人啊？流云和阿荇呢？”

    说起这个周柒可就有发言权了，幽怨道：“自从阿晏出生后，她们俩有时间就往那边跑，都把我抛在脑后了。”

    “姐你这么大了，是该好好学会照顾自己了，阿晏才多大。”周凌插口道。

    周柒轻轻拍了下他脑袋，佯装要打他，“你和人家三皇子都是十六岁，人家熟读兵书，武功上乘，学问还好，倒是没见你和人家学。”

    姜狄和周凌自小不合，这种时候当然要踩上一脚，“就是就是，要是有一天你姐嫁给二皇子了，有一天要你这个弟弟撑腰你比不过人家的弟弟多丢脸啊。”他们私下讲话向来不是很顾忌，但饶是这样周柒还是被吓了一跳。

    “姜狄你最好闭嘴，万一我去找姜爷爷说了什么你别怪我。”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姜狄平生最怕他爷爷，闻言赶快岔开话题，“五日后的秋猎你们去吗？”

    周槐皱了皱眉，和周柒对视一眼，“怎么我们未听说过。”

    姜狄不以为意，“可能是周二叔忘记说了吧，兴许今天就会和你们说。”

    周云明向来记性很好，不可能忘记这一回事，秋猎的事情还未正式宣布，只有几个重臣知道，姜狄大概也是从姜太傅那里听来的，这件事情可大可小，否则姜太傅也不会和姜狄说，周云明没有理由不告诉他们，除非他不想让他们去。

    “或许会吧。”周柒道，英气的眉眼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与担忧。

    周家人从前在一起用膳时向来是不会讲话的，遵循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桌子上只有碗筷碰触的声音，但谢絮吟嫁过来后不喜欢这些规矩，偶尔还会说几句，周云明从来都不会勉强她干任何事情，自此周家的饭桌上也算得上言笑晏晏了。但是自从周晏出生后谢絮吟就每天赶着吃饭然后再去喂小女儿，没有多余的心情闲聊，因此今天晚上只有周家四人的饭桌甚至显得有些孤寂了。

    周云明并不严厉，平日里对小辈甚是宽容，说几句话不算什么，但周柒吃着饭，心思却不在这里，心里不断盘算着周云明的意思，周槐也是这样，虽然他信任自己的父亲，但是他同在朝为官，他知道他的父亲并没有将临安王与安国公的不对上报给朝廷，周柒这些日子接触周家的势力也没有发现周云明在私下调查，这种现象很奇怪。

    这两人心思重重，自然是不会讲话，而周凌则是心虚近日里在学堂考试中荣获倒数，不过幸好不是倒数第一，照他与周柒说的，怎么着也算一个中等偏下一点点，虽然周云明未曾罚他，但他自己觉得对不起周家百年名声，毕竟周家出了他一个实属难得，这几日也夹着尾巴做人。

    “五日后秋猎，你们要去就早做准备。”周云明忽然道了一句，说完后他便离开了。

    周柒与周槐对视一眼，周凌眼睛亮晶晶的，盯着自家哥哥姐姐问：“我们可以去玩了？”

    周柒看了眼自家傻弟弟，又转头看向自家聪明弟弟，“去？”

    周槐一点头。

    秋猎之后裴珏就要回边城，难保安国公不会有什么动作，这也是周柒二人看清局势的好时机。

    “什么？你们在说什么？你们背着你们最爱的弟弟在说什么？”周凌不干了，周云明一走他的心虚荡然无存，

    周柒看着他，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啊！阿凌，你知道我们家从前有一个传统吗？”

    “什么传统？”周凌好奇，不过他也没放在心上，周家规矩向来很多，他已经习惯了。

    周柒挑眉，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世人都知道我们周家人聪明，但是当年你三岁的时候对比其他人，对学问的追求有些许的低迷，功课不太理想，以前照这种情况呢，你是会被周家逐出去的，但是当年祖父和叔父在祠堂跪了整整三天三夜才让族里的长老们同意将你留下来，谁想到你如今还是这样，功课一言难尽啊。”

    周凌霎时目瞪口呆，头僵硬地转向周槐，只见他兄长点点头，略带肯定地说：“当年虽然我才五岁，但是也有些许印象。”

    周凌掩面哭泣，周柒佯装安慰，周槐抱手看戏。

    “我只是不喜欢读书，我不是真蠢。”周凌冷冷抬起头来，“说吧，你们最近瞒着我做什么了？”他平常虽然嘻嘻哈哈的，但却也是周家出来的孩子，怎么可能不会发现最近自家人在眼皮子底下的不对劲。

    周柒也只是想要逗逗他，却没想到这弟弟直接将话挑明白了，惆怅之下略有一点欣慰，将来若是为官为将了至少不会傻傻的被人利用了去。

    “是这样的，”周柒沉吟着，想了一下继续道：“我们发现了一些东西，这件事情很重大，但是也很让人看不清，秋猎或许有些人会有所动作，我们想要去看看。”

    周凌点点头，也没问具体的，只道：“那你们倒时不要与我分开了。”这是在担心他们的安全了。

    “我也是学了武的。”周槐道。

    哪知周凌淡淡一瞥，丝毫不掩嫌弃，“你？你那三脚猫功夫，要是真碰上了什么事情也保不齐。”周凌确实于武学一道上颇有天赋，而周槐恰恰相反，自小就不爱舞刀弄枪，只学了自保的功夫。

    周槐摇头笑笑，还未说什么，周柒先笑道：“那我们就仰仗周小公子保护了。”

    周凌很是受用，一脸骄傲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