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对上此时怒气冲冲的沈怀川，许清徽蓦地觉得心虚，声音也不由得软了下来。

    “公子，东西拿来了。”

    南风适时打断了有些不对劲的气氛。

    闻言许清徽和沈怀川都各自退了几步，给南风等人让开路，将东西搬到室内，而后面的人进到屋内全面地消杀了一番。

    许清徽粗略扫了一眼，发现拿来的东西里，除了一部分她自己的物件，还有很多香草类药物和吃食，甚至还有几本游记。

    很明显这是沈怀川让南风拿过来的，许清徽偷瞄了沈怀川几眼，沈怀川却一直看也没有看她，立在一旁冷着脸。

    “沈大人，我错了。”

    许清徽主动服软，沈怀川不为所动。

    “我真的错了。”

    消杀的人处理完毕退出门外，离开院子去往下一个房间继续消杀。

    沈怀川没有接许清徽的话，也随之离开了。

    许清徽傻眼了，什么情况这是。

    氛围有些压抑，南风也收起了他平时的嬉皮笑脸：

    “许姐姐好好休息，我就在屋外，有不对及时喊我。”

    已经走出老远的沈怀川闻言突然转身，冷冷地盯了南风一眼，才又转身离去。

    南风打了个寒颤，心想他刚也没做错啥事或说错啥话啊，公子今天怎么了这是。

    “花公子那边，高姑娘稍后便到。”

    南风突然想起来，又对许清徽补充道。闻言许清徽暂时地安心了不少。

    *

    下午，高良姜处理完花锦那边的事情后，便过来寻许清徽了解情况。

    沈怀川也一同过来了，只是始终冷着张脸，没有看许清徽、也没有讲话，看上去俩人比刚认识时还不熟。

    “许公子不必担心，我只是过来向你了解一些情况。”

    高良姜的神色一贯地稳重，让人莫名地安定和信任。

    随着高良姜的问题，许清徽仔细回忆了一番。

    花锦昨日在船上随高良姜他们一起过来的，受吞龙江江水阻隔，疫病并没有传播到其他县域，所以花锦不可能是在来龙栖县的途中染上的疫病；而她带花锦回来的路上，她一直有意避开疫区，而且也没有接触到过任何有染上疫病迹象的人。

    再者说了，从在江边碰上花锦开始，到现在，她几乎一直都是在和花锦一同行动，为什么花锦染上了疫病，而她却没事呢。

    “会不会是昨日在疫区外围染上的？”

    裴别鹤竟也跟了过来，跟随他一起来的人还抱过来了不少药材，他潇洒地向沈怀川问了声好，继续说道：

    “这些是我家商船上储备的药材，或许能缓解一时之需。更多的药材正在筹集之中，过几日会陆续送过来。只是还未明确具体需要什么，便命手底下的人所有品类都尽可能去筹集了。”

    “有劳裴公子。”

    “昨日你们在外围区等候时发生了什么？”

    高良姜径直问道。

    和高良姜并不熟悉的许清徽和沈怀川或许察觉不出来，但是已经认识高良姜多年的裴别鹤却能感觉处高良姜语气中隐隐的焦虑和着急。

    “他当时在街边接触过几个孩子，现在回想起来，可能那几个孩子已经染上了疫病，只是当时还未发作。”

    “你是说安平街？”

    高良姜立即请求沈怀川派人过去查看安平街的情况。安平街便是昨日他们三人在外等候事呆的那条街道。

    “不必再派人探查了。我刚刚收到消息，安平街疫病爆发，我已经派人过去了。”

    沈怀川回应到。

    “而且据那边医者的判断，发病者的症状和先前一样，基本可以断定是同一批病症。”

    沈怀川的视线仿佛不经意般扫到了许清徽这边，许清徽看见他深深地看了自己一眼之后，继续说道：

    “花公子这边的情况发生得突然，所以安平街那边的事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们。”

    从实际情况来看，花锦的疫病确实就是在安平街染上的了。高良姜等人转瞬就准备去安平街那边查看情况。

    许清徽脑海中却突然灵感一闪，急忙喊住高良姜：

    “高姑娘，我突然想起来，花锦昨晚一直腹泻，接连着去了好几次茅厕。这一点和先前的病人似乎有些不一样。”

    “你是说腹泻？”

    闻言高良姜反应了过来。

    倒不是说因此花锦的病因便和其他人不一样了，而是许清徽提醒了她，很可能他们之前都忽略了这一点，极可能病患还有其他共性，但被高热与猝死掩盖住了，他们先前都没有发现。

    沈怀川补充道：

    “昨夜照料花公子的小厮刚刚也提及过，昨夜花公子多次起夜，知道后半夜才降低了频率。”

    “腹泻？莫非是痢疾！”

    高良姜意识到了什么。先前他们的方向一直是风寒、疠气等方面，确实并未考虑到过可能与痢疾相关。

    “沈大人，花公子醒了。”

    一名侍卫突然前来禀报。

    高良姜连忙赶了过去查看花锦的情况，确定花锦情况暂时稳定了之后，又赶去了安平街。

    她需要面对面对询问那些病人，确定病情，以确切地得到她所需要的信息。

    许清徽又将所有可能性再排查了一遍，花锦在安平街染上疫病的可能性确实是最大的。可是她想不明白，当时她和裴别鹤也都在场。

    她没和那些孩子有过近距离接触，她没有染上疫病还能说得过去；可是裴别鹤和那些孩子可是有过比花锦更近距离的接触，而且不是说裴别鹤身体一直不好么，怎么他也没事？

    至于昨日回来后和花锦有过接触的其他人，他们为了安全起见，即便是吃饭时，也是带着口罩的，饭菜也是单独分开、一人一份，所以虽然一同吃饭，但并没有被影响到这也正常。

    整个沈府的防疫意识在有着现代防疫知识的许清徽的安排下，防护这方面还是做得很好的。

    *

    高良姜对得病之人的情况进行了复诊，果然发现普遍都存在腹泻的情况，最终确定病因乃是痢疾之中发病极快、颇为凶险的疫毒痢。

    疫毒痢最初可能是因食用了不干净的水源或食物引发，经过手、口等途径接触，或苍蝇等昆虫传播，又亦或者的接触了患者或者带菌者的生活用具，所有人群普遍易感，而且易发生反复感染。

    症状主要有起病急骤，高热神疲、四肢厥冷，面色青灰、呼吸浅表，神昏惊厥等，发病速度快，死亡率高。

    但是病发时，腹痛、腹泻、呕吐不一定严重，所以在通过外在特征进行判断的初期，不易被分辨出来。

    死因通常是因为高热导致脱水和肺部感染，肺部感染又进一步导致呼吸困难被憋死，感染和脱水同时也可能进一步导致心衰致死。

    另外亦可能腹泻致死，严重腹泻导致脱水，血液粘稠度增加，血流缓慢、易形成血栓堵塞血管，导致心绞痛与心肌梗塞或脑血管阻塞导致缺血性中风。

    找到了病因，便找到了诊治的方向。

    主要方剂为白头翁汤合芍药汤加减，常用药为白头翁、黄连、黄柏、秦皮、银花、地榆、牡丹皮、芍药、甘草、木香、槟榔等。

    此外，针对重症患者，还需要配合针灸等措施。

    同时，控制污染源、防止再次感染非常重要。

    县衙之人迅速在全县范围内开展了卫生安全工作，对疫区进行全面清洁与消杀。

    裴别鹤也最短时间内找到并运来了其他需要的药材，再由沈高等人分发到家家户户、或在疫区亲自看诊。

    花锦的病情控制得很好，发现得早又及时找到了病因，尤其是高良姜亲自照料，顿顿药一点不落，所以好在有惊无险，一周后便已大好了。之后虽然还有轻微腹泻，但不多时自己便消了。

    而花锦所住的小院里的其他人，基本上都没有患上疫病，虽然个别人出现过短暂的发热或腹泻，但服过几剂药后，很快便好了。

    高良姜感觉很神奇，仔细查探了一番后，发现竟然是因为他们常饮用的花茶里，有着木香、金银花等物，有着极好的防疫效果。他们因经常饮用这类花茶，在体内形成了一定抗体。

    知晓此消息后，该花茶的配方在全城迅速传播开来，小院里花茶的存货也被府内的人以各种方式“瓜分”得七七八八。

    至于许清徽，她隔离了三天后，并未出现任何症状，便解除了隔离外出帮沈怀川处理城内的防疫事宜了。

    全城按照疫病的严重程度，被划分为了城北安全区，城南重点区，和城南几个疫病严重的重症区。

    不同区域按照不同的措施来进行管控，也有针对性地缓解了城内衙役、官兵暂时不足的困境。

    针对城北安全区，则派了几队人检查各家各户卫生情况、宣传预防此次疫病的方法。

    针对城南重点区和重症区，则派出了大量人手进行消杀，严控卫生状况。

    疫病以非常迅急的速度被控制住，最初因病而亡的人和后来病情实在过重的人仍旧没能救治过来，但最终重症区的死亡人数被控制在了三成以下，城南重点区因疫毒痢而亡的人没到一成。

    虽然情况仍旧惨烈，但比起先前的大疫，此次的结果于龙栖县百姓而言已经算是非常好的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