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热

    天已经黑了,早便到吃晚饭的时候了。

    众人重新梳洗了一番,才又聚集到了一起。

    许清徽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讲究,高良姜常年在外行医、少受女子自矜那一套规矩的束缚,花锦常年跟着高良姜后面、也不太在意这些饭桌上的规矩,而裴别鹤一直很随性、甚至暗暗对那些规矩有些蔑视。

    所以一桌人边吃边聊,交流今日信息。

    倒是显得沈怀川有些格格不入,其他人聊得欢快,只他一人默默吃饭,闭口不言。

    但沈怀川平日里本就话少,所以其他人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

    暗中守卫的南风用胳膊肘戳了戳身侧的北竑,摇头啧啧道:

    “先前许姑娘一个人就够公子受的了,现在吃饭不讲规矩的人一下子多了这么多,公子怕是头都要大了。”

    北竑神色平静,像阴影里的一座雕像,静静注视着沈怀川的方向。

    “不会。”

    半响后、南风都以为北竑又不会回答了,北竑沉稳的声音却突然传进了南风的耳朵。

    “公子他,很开心。”

    饭桌上众人正在交流。

    “最先出现疫病的百姓,是因饮用了被腐尸污染后的井水,后引起感染与高热;又因先前发生过长时间的洪涝,周遭病菌滋生、百姓疲惫体弱,造成疫病的快速传播。”

    高良姜认真思索着。

    “而且此次疫病起病急骤,有身体高热却四肢厥冷、面色青灰且呼吸浅表、易神昏惊厥后猝死等特点。这些都符合高热、体虚、与离魂的症状,但退热的方剂与安神的方剂都用了,却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效果。”

    “眼下只能先向水井与周围水源中投放消毒药物,周遭也反复焚烧香草、或泼洒有助于杀菌的药水,暂时延缓或控制疫病的蔓延。我等去寻医书,看是否有遗漏之处,尽力早日找出症结所在。”

    “药材之事我来想办法。急不来,先吃饭吧。”

    裴别鹤的话解去了高良姜的部分忧虑。

    虽然先前金垣趵给龙栖县带来了一批药材,但其中基本上都是常见的治疗风寒、风热的药,而具备消杀作用的艾草、苍术等药材并没有多少,更不用说其他某些珍惜药材了。

    好在裴别鹤手底下有多条商船,消息灵通、路子也多,总有办法弄到更多药材等物资。

    而空有帮忙之心、却什么忙也帮不上的花锦,只能盯着裴别鹤狠狠地往嘴里多扒了好几口饭。

    别的不说,偷偷藏在裴别鹤家的商船上跟过来,花锦已经好几天没吃过一顿好饭了,沈府厨子的手艺也好,花锦真心实意地觉得眼前的饭菜真香。

    “多谢裴公子,涉及到的银钱开支,可尽管向县衙支取。”

    沈怀川向裴别鹤致谢,谢他危难之中出手相助。

    裴别鹤已经出了力,断没有也要他出钱的道理,而县衙账上不足的银两,沈怀川已做好了自己填补的打算。他也已经修书向京中禀告瘟疫与修堤之事,请求拨银资助。

    席间,花锦忽然感觉腹间不适,寻个由头去了趟茅厕。

    见花锦不在场,高良姜便对沈怀川拜托道:

    “不知沈大人,可方便遣人送花锦回到府城?”

    “可以。”

    沈怀川应下。他明白高良姜是不愿花锦涉险,现在龙栖县不安全,将花锦送回也避免后续出现什么不确定的意外。

    “多些沈大人。”

    见沈怀川答应了,高良姜心中还挂念着疫病之事,吃不下了,便趁着花锦还没回来先向沈怀川辞行、先回居所了。

    “裴公子,那我也便不留你了。”

    一码归一码,帮忙筹集药材该谢,但其他的就不好说了。

    沈怀川面不改色地对裴别鹤下了逐客令。

    裴别鹤眼角带笑,视线在沈怀川和许清徽身上转了一圈,而后从善如流地和高良姜一同离去了。

    待到花锦回来时,席上只剩许清徽和沈怀川二人了。

    “姜姐姐人呢?”

    “他们先回去了。”

    “‘他们’?他们住一块了?!我也要去!”

    “......没有!”

    许清徽感觉自己脑门又滑下了好几条黑线,好说歹说将花锦按了下来。

    高良姜要查病原,还是别让花锦去给她添乱了。

    因高良姜暗中托沈怀川遣人送花锦回去,故今日花锦便被安排在了沈怀川的宅子里暂住。

    只是离许清徽住的那个院子颇远,许清徽想去寻他都不是特别方便。

    散席时花锦又感觉腹中不适,又想去蹲趟茅厕。

    “你没事吧?”

    许清徽见花锦面色有些不对,隔着面纱都能看得出他脸色有些发白。沈怀川的眼神也投了过来。

    “没事。可能是水土不服、或者着凉了,所以拉肚子。”

    沈府上本有医师,但因城南疫情严重,所以府上的医师也派过去了。沈怀川本欲让医师给花锦看看,但现在特殊时候确实不方便,最后便嘱托厨房给花锦煮了些调理腹泻的常见吃食。

    而腹泻本就常见,花锦看上去也并没什么大事,所以包括花锦本人在内,没人将这当回事。

    *

    次日,又是个大晴天。

    许清徽住的地方在沈怀川院子附近,沿袭了沈怀川的部分审美,种了许多竹子。

    清晨的微风中,还有淡淡竹子的清香。

    许清徽推开窗户,清晨夹杂着竹香的清新空气铺面而来,令她心旷神怡。

    许清徽打算去仓库看看当前还有哪些药材可用,虽然她不会治病,但是泡些药水消菌杀毒这种常识她还是会的。

    但一个人去太无聊,索性花锦也是闲人一个,便收拾好东西后去寻花锦一道。

    花锦住的院子和许清徽的院子有着很大的不同,整个园子里种了各色花卉,或高或低,相映成画。

    许是花锦本家就一直和花打交道,所以沈怀川才会将他安排到此处住下吧,确实和花锦很相宜,许清徽边走边想。

    刚到花锦住的院子门前,花锦院子里的小厮便迎了上来,请许清徽稍坐,他去请花锦起床。并有丫鬟为许清徽端上了一盏花茶。

    那花茶中有乳黄色的花朵舒展开放,清香袭人,好看也好喝。

    许清徽感到好奇,便询问那个丫鬟这茶的来源。

    “这是婢子们自己做的。院子里有很多花,花开了后自然凋落,都烂在泥里了。先前有位姑姑见这些花烂得着实是可惜,便捡了些来,搭配着做成了花茶,慢慢地传开了,便成了咱们院子里独有的特色花茶。”

    “姐姐巧手。”

    许清徽谢过丫鬟,喝过茶后,在院子里边逛边等。

    “不好了!花公子发热了!”

    刚刚去喊花锦的那名小厮突然高声喊着、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步子颤抖、慌得几乎就要站不稳。

    “什么!”许清徽一惊,神情瞬间严肃了起来,“说清楚。”

    在许清徽的威压下,那名小厮冷静了几分,颤抖着回禀道:

    “我方才在门前唤花公子,花公子始终没有应声,我便推门进去了。接过一到床边便发现花公子昏睡不醒,已烧得满脸通红。”

    许清徽当即反应了过来,花锦十有八九是染上疫病了。此时来不及反思究竟是怎么染上的了,院子里其他人也猜到了这件事,都慌乱了起来。

    “我知晓了。你们院子里是不是还有很多间空客房?去寻一间,进去待几天,不要出来,你的东西稍后我会派人给你送过去。”

    许清徽冷静地下达命令。

    “不要慌,我也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们。”

    比疾病更可怕的是恐慌,当前稳住人心才是正事。

    让从未与花锦接触过的丫鬟外出报信后,许清徽迅速派人守住了院子出入口,整个院子只许进、不许出。

    并下令让所有人都带好口罩,按照和花锦接触过的亲疏程度,让与花锦有过接触的人都到一个单独的隔间里待着、自我隔离起来。

    其他人则利用现有的条件,对整个院子、尤其是花锦待过的地方,尽可能地进行消杀。

    但花锦居住的屋子,则所有人不得靠近。

    安排好这些后,许清徽则只身进了花锦在的屋子。

    花锦双颊通红,正烧得不省人事,一摸额头滚烫,嘴皮却已干起了死皮。

    许清徽眉头紧紧皱起,果然是染上疫病了。

    许清徽给他喂了些温水,又用冷毛巾给他降温。

    尔后,许清徽自己也寻了间附近的空屋子,开始自我隔离。

    她已经做了所有她能做的了,剩下的只能耐心等着沈怀川带人过来了。

    毕竟他们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医术,在这种状况下根本没办法帮到花锦,贸然行动只可能导致更严重的传染,导致事态进一步扩大化。

    沈怀川很快便收到了消息,带人过来接管了院子。

    “咚咚......咚咚......”

    许清徽的房门突然被敲响,许清徽一惊,什么人现在还敢敲她的门。一打开门却赫然看见沈怀川站在她的门外,口罩下的脸色铁青。

    许清徽心脏猛地一跳,惊异地睁大了眼睛。

    她从没见到过沈怀川这个样子。

    “你是笨蛋吗,你不知道非医者不得接触病患吗!”

    许清徽还没来到及开口,沈怀川已经沉着脸、劈头盖脸地训斥。

    “可是花锦他生病了啊,我总得先确认一下......他的情况。”

    许清徽越说声音越小,越说越没有底气,沈怀川的怒气已经是显而易见了。

    她有些想不明白沈怀川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火,她明明第一时间及时反应、控制住局势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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