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微宁追问：“什么意外？”
叶橙闻言，没抬头，随手扯了个抱枕在怀里，下巴垫在抱枕上，叹口气才慢慢说道：
“这段时间我不是一直在家吗。”
俞微宁点头，这她还是知道的，知道叶橙临近年关失业。表达同情之余，还半开玩笑问过她，反正闲着都是闲着，要不要来她公司上班，给她当私人助理。
说是助理，五险一金照常交，每天不干活都给她开工资，附赠小龙虾烧烤夜宵和蛋糕下午茶若干。
不心动是不可能的，但知道俞微宁这些年也不容易。
为了这家服装公司早出晚归，应酬喝酒喝出胃穿孔，赶红眼航班，进了好几趟医院了。
叶橙哪里好意思厚着脸皮分她的养老保险，推辞说自己准备年后再找工作。
她尽量描述简略：“那天爷爷看我太闲，催我去大学城给人送文件，正好碰见他在上课。”
“上什么课。”俞微宁打断，听到这里还是没反应过来：“他什么时候转行了，你确定你没认错人？”
“怎么可能，我又不瞎。”
虽说刚开始，她确实没把人认出来。
那天叶橙正巧路过那间阶梯教室，在课室后门远远看了几眼背影。她记得他穿的是件浅色的套头卫衣，袖子挽至小臂以上，就这么单手撑在身后课桌上，在认真听讲台上学生讲ppt。
即使东西送到，叶橙推托不开，跟着人去取让她带给爷爷的东西，在阶梯教室门口又遇到了顾青李一次。
离近了看，叶橙才觉得这人有些眼熟。
但她没往心里去，到底念及对方身份，在离开前叫了声：“老师好。”
顾青李那时正在门口给学生答疑，听见这句，还略带奇怪看了她一眼。
“嗯，同学你好。”
本以为再碰不上，结果就是在叶橙想着顺带在学校食堂吃个饭。吃完饭后就这么不巧，碰上了雨夹雪。她没带伞不想淋雨，正百无聊赖站在门口等雨停。
又因为嫌冷进了食堂，才站了不到三分钟，叶橙就往手里呵口气的功夫，面前那扇玻璃突然整块炸开。
她直接被这巨大动静吓到，脑海瞬间空白一片。
再回神，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顾青李拉她到身后。
叶橙运气好，只有几颗玻璃渣溅到外套上。
但一低头，就看见了滴落到地上的血迹。
……
俞微宁是听到这里，才终于有了反应，连茶都忘了喝，茶杯握在手里半天，直至叶橙下结论似的略点了下头：“嗯，就是这样。”
她才回过神来，浅浅抿了一口，发现茶水都凉了。
“他受伤了？伤严重吗。”
“算严重吧。”叶橙同样在转着手里茶杯：“那天你不是问我在不在家，我都没顾得上回，因为一整天我都在医院。”
她到底是被吓着了，没见过那么多血。反倒是顾青李自己镇定脱下衬衫裹了裹被碎玻璃炸伤的手臂，指挥她去挂号。
两人在大厅等号时，顾青李又看她脸都吓白了，说是想喝热咖啡，实际上让她买回来后就解释自己不太渴，让给她喝了。
俞微宁给自己倒了杯热茶，似有若无笑了下。
“那他人挺好的。”
俞微宁还暗暗拱火：“你看你，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是不是比薛二好。”
叶橙翻白眼，纠正：“你别打岔啊。”
“一码归一码，他俩有什么好比的。”
虽然叶橙不是不清楚，她喜欢薛陈周这件事从来都不算秘密。
年少时，也曾被长辈打趣，薛家和叶家即是世交也是邻居，两家就隔着一道围墙。两人算是正儿八经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加上叶橙老是跟在薛陈周身后跑，都起哄要不要定个娃娃亲。
一晃眼。
已经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但叶橙下意识觉得俞微宁这反应不对，而要说熟，其实俞微宁和顾青李要更熟一点。曾经也纳闷过，明明高中时，她和顾青李才是同住在一个屋檐下近两年的人。叶橙总感觉顾青李和东街胡同哪个人都合得来，唯独见了她老是绕路走，看都不多看一眼。
她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
叶橙：“我连他什么时候回国都不知道。”
俞微宁立马解释，努力撇清关系：“你别乱想，是他之前找我问点事，我才知道他回北城了，不是故意不告诉你。”
“什么事。”
俞微宁大概也是知道这话题跳不过去了，耸耸肩，很坦诚道：“没什么。”
“严格来说也不是问我，是先问的钟鹏，说是让帮忙找找在北城有没有合适的房源。你又不是不知道，钟鹏一个大老粗，平时执勤值班就够忙了，哪清楚这些，他就来问我了呗。”
她举手：“我知道的就这些了。”
叶橙啊一声：“他在北城没地住吗。”
“不太清楚。”
俞微宁这回剥了颗青提扔进嘴里，整个人都往后靠在椅背上，表情惬意：“好像是房子的时候遇到了点问题吧，就上回碰见时问了两句。”
又灵光一闪，俞微宁凑近看着叶橙脸：“对了，我记得你在春水湾不是有套房子，反正你现在不是住你爷爷那。空着也是空着，肥水不流外人田，要不然你……”
叶橙直接打断，她今晚在这耗的时间够多了。
“没，我从胡同搬回春水湾了。”
“你还有没有别的事？没有我回去了。”
俞微宁眼见着她拎起外套：“你这就走了？”
“嗯，太晚了，我累了。”
俞微宁就笑笑，这次没勉强。
就是知道她从胡同搬了出去后，俞微宁本来没什么想法的，硬是磨着说今晚要和她回家睡，借口是她家地暖坏了，现在还在找人修，没地方可去。
叶橙觉得奇怪：“你又不是没希尔顿高会，附近酒店这么多，住哪不行。”
何况俞微宁难伺候得很，回回和她一块出门旅游，不是她嫌弃酒店床铺不够软，就是总觉得房间有杂声。
俞微宁这时简直胡搅蛮缠：“可我好不容易回北城一趟。”
“冷冰冰的酒店怎么能让我感觉到家庭的温暖。”
“……”
叶橙盯了她半天，实际上还是领人回了家。
之后的一个多星期，叶橙没再见到过俞微宁。
或许是早习惯了她神出鬼没性子，叶橙照旧每天睡到自然醒，下午和晚上都在看书刷剧或者看电影中度过。直到某天早上，叶橙前一天和俞微宁熬夜打游戏，睡得迷迷糊糊，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直到接起电话，眼睛都没完全睁开：“你好，外卖放保安室就好，待会我下去拿，谢谢。”
“……”
良久，叶橙听见一道清润女声。
“你好？是叶小姐？”
叶橙瞬间睁眼，才发觉自己根本没叫早饭。
“我是。”
她揉揉乱蓬蓬头发，坐起来。
女声依旧温柔，完全公事公办语气：“是这样的叶小姐，这里是xx牙科诊所，您预约了今天下午三点的廖医生的拔牙手术，请问能按时到达吗。”
叶橙恍然，想起确有此事。
“可是不是说廖医生人在外地开会，要后天才能回来吗。”
“临时换别的医生去了呢。”
护士听出弦外之音，尽心尽责转告：“当然，您要是今天不方便的话，廖医生近期档期充足，您想推到明天或者后天也是可以的。”
叶橙无声打了个哈欠，想着反正她确实计划要在正式入职前把牙拔了。
“那就今天吧。”
她依然懒得开车，选择打车前往。
离三点还差三分钟时，叶橙准时到达牙科诊所。
护士小姐认识她，几乎是叶橙才出现在门口，手里圆珠笔转了一圈，给她指了路。
“叶小姐叶小姐，这里。”
“廖医生已经在里面等了，最靠近里面那间就是。”
叶橙说了句谢谢就进去。
这家私人口腔诊所是朋友介绍，眼前这名姓廖医生也是。叶橙进去时，他正在低头看叶橙带来的牙片，示意她可以先坐。
尽管来之前她就上网查过拔牙疼不疼，但在真正躺在诊疗床上时，叶橙看着头顶手术灯，仍忍不住问了句：“拔牙，疼吗？”
医生就笑：“会打麻药的，不疼。”
半个小时后，叶橙咬着棉球，心情复杂坐在休息区。
护士小姐就是在这时走进来，眼神在休息室转一圈，在角落找到她，把一只东西递到她面前。
“叶小姐休息呢。”
“拔过牙，吃点冰的会好一点，既能消肿，还能补充能量。”
叶橙低头去看，是一盒冰淇淋。
只是这规格是不是太高了，盒身上印着哈根达斯的logo，还是夏威夷果味的。
叶橙此时张不开嘴说不出话，只能低头打字，把手机递到她面前。
【谢谢，但我不能要。】
护士一听她就是误会了。
“哎呀你别客气呀。”
“这可不是我买的。”
“刚刚廖医生朋友。”小护士脸红红，早上和叶橙打电话时的温婉镇定完全一扫而空，先是四下看了看没人注意这边，才和叶橙小声描述：
“就是那个高高的戴眼镜的，每次来都我们带蛋糕和奶茶当下午茶的，人特别好的小薛医生。他刚过来了一趟，看见你在这，特地出去了一趟买的。”
小薛医生？
薛陈周。
叶橙也是一愣，瞬间忘了疼痛张口，发觉大舌头，又低头打下。
【他现在人呢。】
“走了啊，早走了，和廖医生一块走的。”护士见任务完成，着急忙慌回去：“啊，我不打扰你了，你继续休息吧。我还有几个病人要接待，要去忙了。”
待时间到了，叶橙轻轻戳了戳腮帮子，好在脸没肿，但她还是找护士要了个蓝色口罩戴上。
前台换了班，新护士脸拉得老长，头发盘得一丝不苟。把登记本递到她面前，给她指了地方签名。
又和她说了些注意事项，例如拔过牙后不能喝酒，当天不能刷牙漱口，嘴里会有血块，忍一忍，直接咽就好。
叶橙这时候已经能开口说话，就是出气有点困难，疼痛感也回来一些，开始嘶气。
同时暗暗在心里骂，人心险恶，谁说拔牙一点都不疼的。
护士见她填完信息，直接把登记本抽回去，头都没抬，噼里啪啦在电脑上输信息：“自己记好时间，一个礼拜后来拆线。”
叶橙怕忘记，把这事写进了手机日历。
只是当天晚上，叶橙正坐在地毯上开着平板等邮件，手机也摊在面前，是在纠结该不该因为这件事和薛陈周道个谢。
毕竟牙医是他介绍的，用来冰敷的冰淇淋也是他给的。
虽说叶橙压根就没吃，拿着那只哈根达斯在手上把玩了会就送了给同在休息室的一个小姑娘。
身旁，是几只她才从快递站搬回来，没来得及收拾的箱子。
良久，叶橙拿不定主意，下巴抵在膝盖上，无意识刷着最近的聊天记录，竟点进了个自加上起就没聊过，记录一片空白的头像。
叶橙先是思索了会这是谁，没什么印象。
然后才回忆起。
哦，顾青李。
说是改天，实际上依然如同以前遇上的高中同学，交换了联系方式后就石沉大海，或者寒暄两句再无下文。叶橙托着腮，不觉得对这个结果有多意外。
就是刚想退出去，想着反正点都点开了，早点把人情还了比什么都好。
叶橙：“在吗。”
叶橙：“你什么时候有空，我知道有家新开的火锅店。”
并没有人回。
也几乎就是在叶橙按掉手机打算睡觉时，一封邮件进来，是她的入职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