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上，叶橙在这之前已经懒散了好一段时间，没适应过来上班朝九晚五作息，险些睡过头。
所幸春水湾离格致报社并不远，走路二十分钟就能到。
能通过笔试和面试被顺利录取，叶橙自己都没想到。
格致报社算是北城的老牌报社，名气虽比不得国内最具影响力那几家主流头部媒体。但因为近些年不断有年轻血液注入，媒体公众号微博号和APP运营得都不错，又接连有几篇大爆新闻刷了下存在感。
抵达报社后，叶橙熟练刷了工牌打卡进门。
时事组年轻人居多，组长更是年轻的有些过分，听说是主编从中央电视台挖过来的高材生。
这是入职以来，叶橙第一次看见组长，之前都是只在同事嘴里听见过，第一眼都没认出来。
不苟言笑，看谁都不顺眼。
一整场周一例会下来，近半个小时，叶橙几乎没见他笑过，倒是劈头盖脸骂人一顿的时候更多。和叶橙之前待过的那家小杂志社相比，效率确实高，但会议室内气氛凝重，一阵唰唰写字记录声。
在组长宣布没什么别的事就散会那刻，叶橙清楚听见周围人都舒了口气。
人群稀稀拉拉，都往门口涌。
叶橙原本想跟着大部队离开，可组长喝了口热茶，敲了敲桌面，突然喊她的名字。
“新来的，你待会跟我过来一下。”
叶橙如临大敌回头，又听见有人小声喊她。
“哎，哎。”
她才注意到是身旁圆脸的小姑娘，叶橙记得她，是组里的美工。
“我就是提醒句。”
“组长最近心情不太好，虽然我就没怎么看他心情好过，你说话小心点啊。”
“谢谢啊。”
叶橙也跟着小声。
跟着组长进了办公室，看着窗台上青翠欲滴的几盆红掌和绿萝，长势不错。叶橙猜测工作之余还能分心摆弄花花草草的人，应该不会太不通人情到哪里去——于是叶橙眼见着，不等组长坐下，他放下保温杯就看着那几盆花草直皱眉头。
“谁又把这几盆东西拿进来了，又丑又招蚊虫。”
叶橙：“……”
然后，叶橙骤然和他对上目光，几乎是下意识心口紧缩。
组长倒没她反应大，在办公椅坐下后，随手从一旁抽了两张纸出来，纸背有些透光，叶橙猜测应该是她的简历。
“叶橙？”
她应了声。
一阵哗啦啦翻阅纸张声音。
“本科生？”
叶橙又嗯一声。
“胡主编亲自面试的？”
叶橙继续嗯一声。
“上周就过来报道了？”
叶橙跟着嗯一声。
“这篇东风中路连环车祸的报道，你写的？”
叶橙最后嗯一声。
组长便直接把那几张纸顺手夹进文件夹：“那行，我这边没什么事了，你回去吧。”
叶橙：“……”
见她不动，组长把文件夹随手搁到一旁，又是皱眉道：“那还站这干嘛，你有别的事情？”
“没，没有。”
她哪敢。
叶橙都做好如同方才开会时被组长骂一顿或者挑剔一番准备，就这么从办公室走出来，心里空落落的，还有点觉得好似少了些什么。
办公室里人虽多，开完例会后，都在各忙各的，写稿的，检查设备的，收拾东西出门跑新闻的。
叶橙回到自己工位。
工位旁就是那个开例会时在会议室坐在她身旁的圆脸小姑娘，见叶橙耷拉着脑袋回来，还以为是被组长骂了顿，安慰道：
“哎呀，我们都习惯了，你别灰心。”
然后顿了顿：“以后这样的日子还多着呢。”
齐蕊又见她工位空荡荡，都上班几天了，依然只有她自己带过来的几样东西，和从人那领回来的纸笔，问她要不要一块喝咖啡，她请客。
叶橙已经打开备忘录检查今日任务，直说不用了。
齐蕊小声：“客气什么，省得犯困，今晚可能又要加班喽。”
叶橙经她提醒，终于想起来问社里加班问题。
她才来不久，手上工作量不算大，这些也不太清楚。
齐蕊就神秘笑笑，朝她摇手指示意：“放宽心，在我们这，加班，不存在的。”
“习惯就好。”齐蕊声音更低，指了指自己黑眼圈和新冒出来的新鲜痘痘：“做好随时上班准备吧，在这根本就没加班这个概念，弹性工作明白吗，正常下班才出奇。”
任务比叶橙想象得来的要快一些。
临下班前，叶橙正在浏览社内网站熟悉内容和风格，组长只走过来问了她一个问题。
“会采访吗。”
叶橙一愣，点头。
第二天一早上班，叶橙在茶水间啃完牛角包配一杯豆浆，才在打印机旁，蹲下身把纸张拿出，翻看了一下新打印出来背调资料。
其实叶橙昨晚就看过了一遍电子版，但翻东西的动静有点大。
这时，有同事碰巧捧着才泡好一杯黑咖啡从一旁路过，偶然看见纸上名字，不由得多看了叶橙几眼：“一来就安排专访啊。”
“呦，不得了，还是唐鹤松老师的专访。”
叶橙也是好奇心驱使，加上她是第一次听这个名字。
同事叫尤芳，就坐叶橙对面工位。这两天叶橙改稿改到心力交瘁时，总能听见她敲键盘敲到震天响动静。
叶橙晃晃手里一沓A4纸：“这个唐教授很有名吗。”
“有名，当然有名。”
尤芳笑得并没有真心，反倒给叶橙看出了些幸灾乐祸表情。
“你真是干这行的吗，自己上网查查资料不就知道了吗，怎么什么都要别人教啊。”
说完就离开了，叶橙是满头雾水，她来这也没多久，总觉得尤芳对她总有点阴阳怪气。但两人工作上没什么交集，叶橙并没当一回事。
而后，叶橙她照着资料上的号码打过去时，始终处于占线状态。又发了邮件，一直过了两天都没回复。看着空荡荡，未读消息里除了几封垃圾邮件就再无其他信件，她小声叹了口气。
这两天，叶橙只跟着出去跑了一次新闻，或是帮同事校对稿件，剩余时间都是待在社里。而终于在第三天时，叶橙在下班时间，约了以前杂志社的一位前辈老师约了顿饭。
当初叶橙刚进杂志社，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萌新，邹老师帮了她很多忙。
即使后来没过多久邹老师就辞了职，转在文学院当了名大学老师，日子陡然清闲下来，两人一直都有往来。
听闻她最近在格致发生的事，邹老师也诧异。
“唐鹤松？”
叶橙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她本来胃口就不算好，放下了叉子，在慢慢喝一杯冻柠水。
“你认识啊。”
“认识啊，怎么不认识。”
邹老师就笑：“这是你组长安排的？”
“对啊。”
“那确实是有点狠了，怎么上来就让你挑战地狱模式。”
叶橙不太懂这是什么意思。
就这么简单得知了唐鹤松教授一些事情。
近些年几乎没有都接触过媒体，采访专访全部拒绝，露脸录音都难。听说还在某次记者上门时，直接把人骂走。加上他因为工程常年在外面跑，待在北城的时间不多。
叶橙连水都忘了喝：“真的假的。”
但一顿饭吃到最后，邹老师还是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联系方式我倒是有，不过能不能定下了我不确定啊，看那边意思。”
叶橙求之不得，果断答应。
晚上十点，叶橙才回到春水湾。
洗完澡，叶橙正坐在床头擦湿漉漉头发时，消息就进来了。
邹老师：【明天你到这个地址去找人，但人说好了，不一定在。】
叶橙：【行。】
叶橙放下了手机。
头发擦到一半，又突然顿住。
怎么觉得今晚邹老师打那通电话，声音怎么听怎么耳熟。
-
周四，叶橙没去报社，直接在小区门口打的车。只是都走到了大门口，又想起记者证没拿，折返回去随手把记者证塞进包里。
今天是个难得晴天，叶橙走出春水湾时，险些被阳光晃花眼。
目的地离这儿有点距离，叶橙本打算是叫网约车，但看着手机界面上显示都排到五十位开外了，她在门口犹豫半天，在回家拿车和在路旁随便拦辆出租车之间，终究是嫌麻烦，选择了后者。
近一个小时的车程，叶橙在出租车上差点睡着。即使下了车，叶橙找了好一会才找到正门。
建筑设计院占地面积很大，叶橙光在一楼看导引图就看了好一会，在内心复盘了一遍措辞后，叶橙走进了三楼一间房间。
“请问唐鹤松唐老师在吗。”
工位都是格子间，叶橙连里头人影都没看清，听见有人指挥：“不在。”
情理之外，意料之中。
叶橙都以为要白跑一趟了。
然后她瞧见有个戴眼镜理着平头的男人隔老远看她一眼。
“你是姓叶吗。”
叶橙点头。
“哦，叶小姐，唐老师交代过了，你直接进去最里边那间办公室等他就好。”
又见叶橙还满脸难以置信站在门口，重复遍：“最里边那间，别走错了。”
一路，叶橙回想起同事和前辈说辞，总觉得有那么一点点出入。
最里边那间办公室空无一人，但收拾得干净整洁，墙上挂着大幅字画，办公桌上摆放着成套的笔墨纸砚和大本字帖。
叶橙眼神扫过去，想起自家老头书房也是差不多布置。
她就这么乖乖端坐着等了近二十分钟。
期间叶橙坐在沙发上等人时，收到了俞微宁发来的消息，打听她下个月爷爷过寿她打算准备送什么。
又是这样。
自前几年开始，俞微宁因为公司的事情忙得头不点地。逢年过节，次次都是叶橙先敲定礼物，俞微宁硬是要过来插一脚。说是合送，实际上就是懒得费这个心思，要是不合长辈心意，还能直接全推到叶橙身上说是她出的主意，一石二鸟。
这个套路她可太熟了。
叶橙撇撇嘴，选择性忽视了。
就是叶橙才把手机收起来，听见了走廊传来一道雄浑男声。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应该除了唐鹤松也没谁了。
叶橙把两侧长发拨正，又起身在原地蹦了两下，好让身体不至于太僵硬。
房门是虚掩着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叶橙也走近了，听着声音如同心跳鼓点。
在门被推开一瞬，叶橙弯腰鞠了个三十度的躬，伴随着一声礼貌的：“唐老师您好，我是格致报社的……”
后半句像被硬生生掐掉了。
她此时的姿势使然，视线是自下往上走的，叶橙先是看见了一双对勾撞色运动板鞋，黑色工装裤，侧边有大口袋。然后才是同色系的冲锋衣，里头套了件白T。
看模样，顾青李应该是才从外头回来，戴了个深色口罩，就这么晃晃悠悠卡在下巴处。
大概是真被累到，光是站那都有些懒洋洋的。
叶橙：“……”
正当她祈祷他最好不要在这时说什么过分的话。
顾青李手握在门把上，没松。
“这么客气？”
“一来就行这么大礼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