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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二)

    在偌大的府宫中找出两个被刻意藏匿的人,远比想像里要困难。回声回溯在又辛苦半日毫无结果之后,果断决定去找桓谢雁。桓谢雁也许会配合也许不会,也许在事后会告发他们也许不会,回溯回声只能选择赌一把。桓谢雁的寒彻西梅苑好寻得很,回溯和回声根据图纸马上便找到了。

    昨日宴请皇亲国戚,今日便是邀请桓氏各流支的叔伯子弟及其家眷友人来桓府一聚,但凡与桓氏沾点亲带点故的都赶着来了,这样的日子里,桓谢雁却窝在自己的西园小宅里喂猫。那猫被他喂得已经跟猪一般大了。

    乍一眼看见这两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夜香郎时,桓谢雁吓了一跳。回声刚开口安慰他两个字“莫怕”,桓谢雁就晕了过去。回溯瞥了回声一眼,回声摊手摇头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蹲下身,回溯使巧劲按掐桓谢雁的人中穴,成功地让桓谢雁痛醒过来。虽然是怂得令人无语,但也正是桓谢雁的这份怂,让接下来的整个过程出奇得顺滑。

    这个小屋回声昨天进来过,但是什么都没找到。桓谢雁蹲下来按住地面上其中一块木板,木板打开,露出一道通往地下的暗口来。回声回溯在地牢里面找到了昏睡不醒的知凉和知懿。桓谢雁告诉他们,知凉知懿白日里被喂下安眠之药藏在此处,太阳落山后便会来人把他们带走。至于带走做什么,桓谢雁也不知道。

    知凉和知懿今年有十四岁了,但是长得比普通十四岁孩子还要小一点,形销骨立,皮肉凹陷。回声伸手握住知凉和知懿的手,冰凉一片。

    “都是我害的他们。”回声哽咽道。

    抹去回声脸上的泪珠,回溯告诉回声,不是她害的,谁都不是她害的。他提醒回声,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两人带走,然后背起了知凉,抱起了知懿。知凉和知懿太轻了,他一个人就能负担得起他们两个。站起身的回声从回溯手中接过知懿背了起来,她不能只看着回溯做事,她也要做点什么。

    桓谢雁熟悉西府的路,引着两人通过一条暗巷到了夜香房。此时太阳尚未落山,这个时间夜香房不会有人。圆满完成任务,桓谢雁紧张地跳跳小脚,终于可以跑了。然而一只手搭到了他的肩膀上。绝望地转过头,桓谢雁并起两指对回溯指天起誓,他绝对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的,小模样急得都要哭了。回溯也明白,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对桓谢雁没有任何好处,反而会将他自己牵扯其中,于是放开了手。

    哈哈终于可以离开这等险恶之地了,然而回声又叫住了他。桓谢雁苦唧唧地转过头,又怎么了?回声问他认不认识他们。桓谢雁立刻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认得不认得,面巾遮得就露出一双眼睛,这亲娘站在面前都认不出啊。回声满意地点点头,认不出就好,然后她挥挥手让桓谢雁走了。

    是夜,回声和回溯混入外出运送的夜香郎中,偷偷把知凉和知懿运了出去。在离桓府两条街的地方,萧无垢派来的马车等着他们。

    家中回母和难生花不晓得回溯回声干什么去了,连续两天不回来,只能靠聪明的回暖替他们打掩护。但回暖也是暗暗心焦的。她其实不赞成回声的这次行动,可是她拦不住回声,只好看着回声和回溯一起去趟桓府那道龙潭虎穴。能救回知凉知懿自然最好,但那又如何呢?救了这两个,后面还有数不尽的霍氏族人忍受艰辛,遭受磨难。

    除非,把他们全救了。

    草堂外,忽有马嘹灯亮。回暖捂着胸口胆战心惊地扒开窗缝往外看,在看到回声和回溯之后,她终于放下了悬起两日的心。

    到了时间,知凉知懿已经醒了,只是呆呆地坐着,仿佛两个木偶一样,无论回声如何呼唤都毫无反应。

    回母刚看到知凉知懿的时候还没认出来,在从回声口中听到两人的经历以及他们如何救出知凉知懿后,失声痛哭。回母老了,再经不得这种事了。知凉知懿虽不是她生的,但也是她从小看着宠着长大,宁愿教霍声霍暖受委屈也不肯他们不开心的心肝。如今见得他们这样一副不人不鬼的样子,教她如何舍得啊。

    看见回母哭,家里人都跟着掉眼泪。回父不知何时醒来了,坐在破席娄蓃的床角上,瞪着一双突出的大眼睛望着知凉知懿发怔。回声从背后缓缓搂住父亲,把脸蒙在他的颈项间低泣。

    回暖一边在灶台上温粥一边抹眼泪。她知道知凉知懿今夜可能会到,提前为他们准备好一些食物,还要小心应付回母的疑惑和难生花活泼的聒噪。

    庭院中,月色如许。双臂环胸,回溯倚树而立,听着从屋内传来的哭声,晦暗树影将他的面色笼罩,即使近在咫尺也无法分辨他的情绪。

    皎洁如月的卧足小鹿出现在回溯面前,“不要难过,所有不好的事都会过去的。”

    来自小鹿的祝福。回溯勉强一笑,叫她不用管自己,去安慰他的母亲和妹妹就好。难生花永远清净如雪山的笑颜从小鹿后面蹦跶出来。轻轻摇了摇头,她说,哭得出来的人不需要安慰。

    回溯哭不出来,也什么都不想说。难生花就拉着他从树影底下出来,沐浴在月光下。人可以孤独,也可以郁郁于心,但一定要及时接受来自外界的光,温暖与帮助。转眼看向闭着眼睛全身心沐浴在月光里的难生花,回溯笑了。

    第二天一早,三秋大夫过来蹭酒喝了。回声从来不晓得三秋大夫落脚何地,三秋大夫只说自己四处为家居无定所,不愿意被束缚也不愿被人询问。回声只好罢了,怪老头。还好这个怪老头身上没钱了,三不五时地就会回回家来蹭一顿饭两杯酒,否则回声还真怕他哪天晚上冻死在外头无人知晓。

    院子里,知凉和知懿坐在凳子上,彷如槁木死灰一般。三秋大夫逐渐加大力度用木片抽了他们三次,没有得到任何反应。三秋大夫说,他们被喂了许多药,折枝水抑制他们的生长,白兔丸迟缓思想教他们听话顺从,安息药控制他们清醒与昏沉的时间,罂粟花汁放大所有情绪……而且知凉知懿是极聪慧敏感的人,他们承受不了这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人生,无法控制自己的□□,所以他们从精神上杀死了自己。

    三秋大夫说,他可以尽力医治,但无法保证最后能恢复多少。长期药物控制与□□精神的双重凌虐对知凉知懿的大脑和身体造成了无法逆转的损害,死去的这一部分纵使华佗在世也无法回生。凭他的医术,只能去救治知凉知懿剩下的,虽然重伤但仍然存活的大脑筋络,去消除似乎已经与血液融合的毒物。但是最终知凉知懿的恢复状态,依然取决于他们两人的求生意志。目前来看,他们是一点求生意志也无,所以这就要靠回声回暖她们的努力,去唤醒他们的自我意识,求生意志,能唤醒一点是一点。

    回母抱住知凉和知懿,流下慈母的泪水,“回家了孩子们。你们终于回家了,再也不用害怕了。”

    自从救回知凉知懿以后,回溯又在草堂旁边搭了一间草屋给知凉和知懿住。按照回溯的意思,他原本是想要建两间的,但是回声想,知凉知懿尽管看起来对外界浑然不知,但他们依然是有知觉的,他们对彼此的依恋很深。若是把他们分开,即使只是分开两个房间,他们心底也会充满恐惧。这么多年,生不如死却依然活着,靠的就是被对方保护的温暖和要保护对方的执念。回声说,不如把他们安置在一个房间,在中间挂一道布帘,需要的时候把帘子合上使彼此隔绝就可以。

    听到回声的话,回溯静默了好一会儿。他伸手摸了摸回声的头。这是他的妹妹,如今已经学会如此认真、细腻地对待别人了。

    家里多了知凉和知懿,气氛比往日又显沉默了一些。因为这里住着一个被诅咒的家族。然而还好有难生花。她自雪山而来,从来与太阳月亮相伴,与天地共享欢颜,但是自从来到观世都这个人间,她见到了许多的不公,苦难与挣扎。她有无数次差一点被这些灰暗的颜色淹没,每次就差那么一点点,好在每一次她都挺过来了。她想,大家都好不开心,所以她的开心在这个时候就特别重要。只有她开心了,才能把这份温暖,这股力量,分享给大家。有了难生花的存在,回家的气氛无论多么落寞灰色,都仍然有那么一点点地方,在坚持发着光,将笑声传递。

    母亲身体不好,做些家务就会疲累,回溯为了一大家子的口粮经常外出,更加卖力地做事挣钱,回声上午卖包子,下午不时和多苗郎他们接些散活零工进账。她也总是很忙不在家。因此除了照顾父亲之外,照料知凉知懿的任务也大部分落在了回暖身上。回暖心甘情愿地操持着这些,为了她的家人。同时,在仅有的属于自己的空闲时间里,她全部用来织布刺绣,专注而沉默。

    眼见着八月已至,萧无垢与桓燕市的大婚亦将至。回声虽然没什么私心,但也为萧无垢难过。萧无垢不爱那个将要与他共度一生的女子。这已经够令人伤怀的了。回声想着要不要找过去跟萧无垢聊一聊,但转念一想,算了,还是别过去给人家添堵了。

    然而今夜萧无垢自己来了。回声那时候就坐在草堂的屋顶上。等她发现萧无垢的时候,萧无垢已经坐到了她旁边。萧无垢给她带来了一根特意串起来的骥川福楼蒸燕糕,有点凉了,但是一口咬下去口感还是很好。

    “你选的这个时间点不好。”回声边吃蒸燕糕边说。

    “哪里不好?”萧无垢笑着听她胡扯。回声不知道,萧无垢已经很久没笑过了。

    “你应该在大婚前一夜来,那样才有气氛,应景。”回声道,“话本里都是这样写的。”

    萧无垢刚要回答,回声摆摆手,“我知道。你要说,大婚前一夜你肯定被禁足出不来了,所以只能提前来,是不是?”

    伸手捏了一下回声的脸颊,看到回声挥开他的手张牙舞爪的样子,萧无垢觉得安心。此时两人的距离最近却也最远,但就是这样矛盾的情况,能让萧无垢看见真实。因为爱慕回声,萧无垢恪守君子之礼不越界一步。但真实是,除了男女之情外,回声于萧无垢更是唯一能够倾听他讲知心话的亲人,因为是亲人,所以伸手捏一下也无不可,所以无礼一下也无不可。回声果然没有丝毫的介意,依然在啃她的蒸燕糕。原来以前一直是他想得太多,于是也错过太多。

    他一向学习的君子仁心,克己复礼,是用来爱天下人的,却无法用来好好地爱护身边之人。

    回声带萧无垢去了后巷河边看夜萤虫,脱掉鞋袜踩在岸沙上捡小螃蟹,站在河中间的石头上捞蜗牛螺。回声口口声声说自己常来这里玩,要萧无垢小心注意脚底,没想到自己没站牢先一屁股摔进河里。此处的河水只有回声腰那么高,因此事倒是没什么事,就是没面子。草堂里养的两条狗滚黑和三黄不知何时也追了过来,跟着回声跳进了河里。夏天了,它们也热得很。

    萧无垢彼时正在岸上生火。生火原本是为了烤螃蟹和蜗牛螺吃,现在刚好给落水的回声烤烤身体暖和暖和。滚黑和三黄也跟着回声上岸,趴在了火堆边。白了萧无垢一眼,回声有气无力地说,要笑就笑,不用憋着,我受得了。萧无垢摇摇头,嘴上说着没什么好笑的,转头就忍不住乐了。滚黑和三黄吠了两声,不知道它们是在跟着萧无垢嘲笑回声,还是在帮回声骂回嘲笑她的萧无垢。

    河底的藻泥是咸的,刚好可以当做盐,烤的时候敷在食物上当做腌制。萧无垢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披在了回声身上。回声也不跟他客气,毕竟现在不是客气的时候。小螃蟹和蜗牛螺肉都不多,主要是品尝个滋味。回声挑出本就不多的肉来喂给滚黑和三黄吃。萧无垢会吃螃蟹,但是不会吃蜗牛螺。皇家御膳中是没有河螺这种腌臜水鲜的。回声用芦苇秆挑出蜗牛螺的肉递给萧无垢。

    火焰澄黄而温暖,夏夜轻盈而活泼,萧无垢看火光将回声的脸映得晶亮,那双仿佛墨云一般的瞳眸中闪着一颗颗小小的水气泡。安静地听着回声给他讲述她们在雪川禁域的经历,刚到观世都时候遇到的故事,明明都是很辛苦很绝望的事,但回声却没有与他抱怨什么。他知道回声还是恨着萧氏的,但她并没有因此而怨恨这个世界,这个人间。

    “还是别吃了吧,万一肚子不舒服呢。”回声想起来萧无垢身娇体贵,很可能吃不了这些粗食,不无担忧地说道。

    然而这时候光蜗牛螺萧无垢就已经咽下去四颗了。“不必忧心,别说闹肚子,就是有毒,你吃得我也得吃得。”萧无垢笑着将蜗牛螺肉又塞入口中一口。

    说的什么丧气话。回声没好气地又白了他一眼。

    八月中旬的皇家婚宴上,三皇子吃了御膳未处理干净的河鲜中毒倒地,当日的婚礼取消延后,这事成为了整个北原的大消息。

    从山峭处得知萧无垢无事后,回声气得狠狠砸了一下东贤王府的大门。这混账家伙,感情自己请他吃蜗牛螺还请出心眼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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