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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二)

    自从四年前难生花初遇回溯之后一直对他念念不忘,但因为他是重刑犯没有未来,难生花的父母就一直把她锁在房里不许她去找他。难生花一直跟父母持续斗争了两年。两年之后的一日,她的房门被打开了。母亲告诉她,回溯被释放,不再是重刑犯,她如果知道回溯所在何地,就可以去找他。但是大原那么大,她不知去哪里能找到回溯,一直生活在雪山中的难生花再一次被困住了。

    幸而朝廷人马的到让难生花看到了一线希望。她要求父亲用厄哈措尔换回溯。而她的父亲也答应了。他与回溯相处过,虽然日子不长,但已足够他这个拥有黑鹰一般锐利眼眸的男人看清楚回溯的品性了。实话说,整个厄哈族也没有能与回溯媲美的青年。为了自己女儿的幸福,他权且试一试,让朝廷帮他把回溯找到。

    朝廷派来与他对峙的是个年轻臣子,当他说出“回溯”两个字时,从对方的眼神里,他就知道对方朝廷认识知道这个人在哪里了。厄哈族的儿女各个勇敢主动,既然已经清楚这些了,难生花没有再空等,她尾随着朝廷的人马跟到了观世都。既然到了观世都,那么找到回溯就只是时间问题了。难生花很乐观。她住在一家客栈里。

    事实证明,难生花确实有乐观的资本,她的厄哈雪神保佑着他们。她住的那家客栈名字叫宋玉悲客栈,斜对面就是宋玉悲花坊。

    当回溯看到难生花时,尚未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晶蓝色小鹿一般的女子,全身上下璀璨的银饰因为她的一蹦一跳而叮铃当啷地响着,突然一下闪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并没有把难生花看作特殊的人,能在第一眼就认出难生花,只能归结为回溯的记忆能力很强。况且像难生花这种说着烫嘴中原话的异族小姑娘,想认不出来也难。

    难生花喊着回溯的名字,扑上去抱住他,两条腿挂在回溯身上,兴奋红着眼眶念了一堆厄哈族话。回溯明白厄哈族女子的热情大方,因此对于难生花的行为甚至没有一丝疑惑。他没有伸手回抱难生花,难生花坚持不住以后就自己蹦下来了。

    因为关心难生花的处境,回溯问了难生花许多问题,为何会出现在观世都,她的父母知道吗,身边还有没有其他的族人,住在哪里,路上可受了什么委屈……难生花半真半假地回答了他,然后缠着回溯带她出去玩。回溯笑道自己要做木工,说可以带她去找回暖,让回暖陪着她。

    而对于难生花来说,找回暖,过两天找也不迟,反正回家人她早晚都要见的。她现在就只想跟回溯在一起。但是回溯不知道难生花为他经历了什么,于是待她也不过做到一个熟人大哥哥的君子之行而已。回溯继续他的木工,难生花虽然被冷落,但她还是高高兴兴地在花坊里闲逛,一边闲聊叨扰一边东蹭西摸地给回溯添麻烦,美名其曰陪伴。好在回溯好脾气,始终没有对难生花的打扰皱一下眉头。

    回声隔天就找到了宋玉悲花坊,第一眼先看见了难生花。主人公在此,回声自然不好大张旗鼓地跟回溯说什么,而且现在也不必要了。而难生花却并没有认出回声来,因为回声打扮得像个男子,所以回声不得不跟难生花解释一番。费干口水之后就换回难生花灿烂一笑,她把手里的狐尾草往回声鼻子上一挑,“哈哈,我早就知道啦!”气得回声差点把那根烦人的狐尾草拗断。

    回声希望厄哈族可以把厄哈措尔的种子分给朝廷一些。在这一点上难生花很大方,没等回声提,她昨夜就飞鸽传书让她爹这么做了。回声耸了耸肩,说那你可能得再写一封信,因为没有信鸽可以飞过厄哈族的雪域高山。

    这样啊。难生花听懂回声的话,重新写了一封信,盖上自己专属的可爱小印章,然后把信交给了回声。回声想等萧无垢来时把信交给他,但辗转一月过去萧无垢也没出现。回声想这事关民生大计拖延不得,不能如此白白等着。平金他们不知道萧无垢的身份,这信不能让他们去送,而信件重要交给一般的送信官差她也不放心,少不得得自己跑一趟。

    四年了,这是回声第一次重新踏上这条路。这里仿佛是她的前世,她不愿再想起。双脚踩在王府所在的王权路上,感受着实实在在的拉扯般的彻痛顺着经脉沿走进她的五脏六腑。空气里的味道熟悉得陌生,她头晕目眩。对于前尘种种回声确实已经治愈了,但治愈的前提是她不再碰到属于前尘的种种。

    王府守门侍卫是不会帮平民转交任何东西给王爷的。回声只能在东贤王府门口的街上等着。她期盼萧无垢的轿撵能早点出现,也好早点结束她自虐般的折磨。

    东贤王府门口的街道与哭佛巷的街道不同,同样的包子,在哭佛巷一贝币三个,在这里一个三贝币,还是最便宜的。要贵的,除了皇宫,便是三条街以外的骥川福楼蒸制的肉包最好。它家的肉包面皮褶皱适当,不一味追求洁白而是泛着浅淡的奶黄颜色,葱肉馅鲜甜饱满,汁水细腻地渗入面皮之中,口感柔软却不失劲道,能让只吃过一回的人念念不忘。每当霍声吃腻皇宫菜式想要换换口味的时候,便会去骥川福楼。

    守株待兔一日空手而归。第二日回声连包子都不卖了,起床后直接去了东贤王府门口的街道上,就干站着。她也想吃点什么,哪怕喝口茶水坐着等也比现在站在这儿强,早晚风冷白昼日晒,说不得有些煎熬。可是这里的茶位费很贵,回声负担不起。饿的时候就从袋子里掏出母亲给她烙的麦饼,没事咬两口,等得无聊再咬两口,走神发呆还咬两口。

    就算整条街都富得流油,这里也不似哭佛巷那里满是乞讨的乞丐,毕竟东贤王府就高大巍峨如天神一般地地矗立在这儿,京尹自然是要把附近都打扫干净。何况再过去就是皇宫,方圆十里,回声保证别说乞丐,就连流浪狗都找不到一只。其实连皇宫里面都能看到流浪猫的。世间万般,红尘千种,若是太干净了,便显得不那么真实。

    太阳西落。回声预感自己今日也等不到萧无垢了。有时候政务繁忙,或者母妃想念,皇子也可以留宿宫中。回声不肯离开,只是累得盘腿坐下。王孙贵族总是有太多高贵矜持,回声重活一遭,懂得了许多让自己身体和心理舒适的法子。瞌睡慢慢上头,回声的眼皮控制不住地合上,再打开,合上,再打开,合上……

    马蹄扬起的灰尘呛了回声一鼻子,回声活活咳醒了。一旁有女子乐得拍手轻笑的声音,回声扬起脑袋,正看到桓燕市那张精致娇艳又骄傲放肆的脸。想站起来,只是两条盘起的腿被压麻了,得缓一阵才能爬得起来。

    抬手一巴掌打下去,响亮的声音把一旁的大马惊得打了个空嗝儿,回声的脸颊留下三条指甲划出的血印。耳朵嗡嗡直响,回声大脑空白浑身发热,双腿麻不麻的也再感觉不到,她撑着膝盖勉强站了起来,与桓燕市面对面站着。

    也许呕得要吐血,但回声此刻内心出奇得平静。乾安帝一纸诏书勒令他们回观世都,不就是要他们承受这样的屈辱吗?而眼下的这一幕,亦不过预料之中会发生的事,不过早晚而已,只要她敢踏入这片地界。

    抬臂指向东贤王府门楣高挂的红底金字匾额,桓燕市瞋目切齿,怒道:“你知道此处是何地界?凭你如今贱籍身份,居然也有脸面踏入?霍声,你明不明白,你此刻站在王府大门前求见东贤王的样子有多下贱?”

    手头越攥越紧,回声仍然保持一丝理智,不能捏坏手中的信件,这很重要。面对桓燕市,她无话可说,不是因为她自认下贱,不是因为她害怕权势,也不是因为她说不赢,只是没有必要了。一时的口舌之胜不能改变自己如今的颓势。况且桓燕市蠢得可怜,蠢得她必然无福过好这一生,自己又何必与她较劲?

    回声转身离开。她果然与此地犯冲。不然再等萧无垢了,若他不出现自己再过来好了。但是桓燕市一把扯住了她。看到自己手腕上深深陷下的指甲印,回声想自己何德何能,一身脏污的居然还能逼桓氏郡主不嫌厌恶地碰触自己?

    如果可以,桓燕市不啻用天底下最恶毒的语言去辱骂,去攻击,去诅咒回声,但是她现在嗓音颤抖,根本说不出一句话。她让手下人抓住了回声,然后抬臂给了回声一个一个又一个巴掌。她用惊怒交加的外表掩饰内心的恐惧。她不愿承认,当看到站在东贤王府门口的霍声时,她发觉潜伏在自己心底长久的噩梦又有了复苏的迹象。

    “住手!”

    这个回声是真没想到。萧无垢早不来晚不来,居然此时来了,她们三个现在仿佛在台上唱戏一般,可惜回声不爱演苦情角色。她比较适合当打人的那个。桓燕市倒是真的失察了。她之所以会在这个时候来东贤王府,就是因为她知道萧无垢这个时候会到。但刚才见到回声太激动一时便忘记了。

    一向行事温和儒雅的东贤王只稍稍靠近,来自天潢贵胄的威压便震慑住了桓燕市的两名手下,他们连忙松开回声然后跪了下来。

    没有人拽着,回声身子一软险些倒下,幸而萧无垢及时托住了她的后背。“声声,你怎么样?”

    脱离萧无垢的掌心,回声恢复神志站直了身体,手指抹去唇角裂开的鲜血,然后把另一只手里难生花的家书交给了萧无垢。她长话短说,告诉萧无垢可以去厄哈族取厄哈措尔了,而后转身想要离开。

    但是这回萧无垢没有再放开手。回声的两边脸颊都被打得血红,肿起来老高,像两座小山,乱七八糟的血条子还在往外渗血珠,看起来十分严重。萧无垢知道这些妃子郡主的鲜艳指甲上涂抹的丹蔻都带有毒性,很能伤人。他不能让回声就这样伤痕累累,尊严扫地地回去。

    握住回声的手,萧无垢要把她带回王府。桓燕市见状大惊,她伸展双臂横在萧无垢身前,不准他如此做,否则她就去皇后面前告状。

    去皇后面前告状,去皇帝面前告状,四年来,他就是因为顾及这个才一直犹豫不敢前。他知晓自己羽翼未丰强行靠近回声只会伤害到她。但这不是别人可以威胁他的理由,何况这个人还是桓燕市,她母后许配给他的人。他不爱桓燕市,但因为她的姓氏,他也总把她当做妹妹一般照顾。可如今不会了,因为他适才亲眼目睹桓燕市是如何对待回声的。萧无垢一把推开了桓燕市。

    但是回声挣脱了萧无垢的手。萧无垢身体一僵,转身定定地凝视回声。回声不会跟他回去的,既是因为她不能害了萧无垢,不能害了回家,更是因为她作为霍氏族人的骨气不允许她踏进萧氏的地界。

    回声现在看起来很可怜,她的脸已经肿得教她无法开口说话了,好在萧无垢能够读懂她的眼神。罢了,他叹息,就算不能带回声回王府,起码要带她去治一治脸上的伤。他知道三秋大夫已经离开回家了。

    萧无垢带回声去了青花别馆,就在附近。那里几乎算是半个王孙特供的医馆。每当他们中有谁受伤生病又不愿让宫里头知晓时,便会去找别馆的大夫。说起来,最先使青花别馆在他们中流传起来的还是那时的霍声和萧镇鼎。他们两个一直以来都是最皮最闹最爱惹事的,脚崴手折的不敢让人知道,就偷偷在别馆处理了。

    青花别馆只有一位坐诊大夫,名讳不详,年纪不详,大家都跟着霍声叫他铁观音。由于他总是穿一袭雨过天青颜色的朴素长袍,且爱用煎烤过的酽茶茶条燃香,因一扇巨制青白色雁栖横浦大屏风遮挡,来客在见到人之前永远会先闻到一室茶香。铁观音身量修长,仪态优美,言辞温雅,然而脸上却刷着惨白血红的妆容,看着十分诡异。有病人看他一眼就被吓昏过去,被铁观音一盏茶泼醒后连滚带爬地就跑了。小病,小病而已,找其他大夫也能治。还有病人掏出一百两白银与铁观音对吵,被铁观音从窗口飘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骂走了。总之,传闻中他性格不甚好。

    铁观音抬头一眼便看到了萧无垢。萧无垢几乎没来过青花别馆。再瞅瞅他身边这个鼻青脸肿耷眉丧眼的小兄弟……看骨相该是个女子,铁观音认出来了,霍声。

    霍家刚从雪川禁域回到观世都的时候,他曾坐在马上遥遥地望过他们一眼。他心知霍家人的秉性,不爱落人下乘,此时相见未必是霍声心中所愿,又见他们一切自可应付,便离开了。

    回声想叫人,嘴巴嗫嚅了半晌硬是挤不动脸上青肿的肌肉,喉咙更是一点发不出声音。铁观音睨了她一眼,让她别折腾了,然后仔细地把祛毒解淤的药膏一点点抹在回声脸上。这不甚客气的说话方式,回声熟悉得很,这让她一时禁不住,眼底泛起些微的水光。把新鲜研制的药膏用竹片拨进纯金小盒里递给回声,铁观音教她每日敷伤口一次,七日后便可大好。

    桌角上刻着“跪跪跪跪跪”的字样,是霍声当年用小刀划拉出来的。倒是不记得赌的是什么了,只记得是两人打了一个赌,后来霍声输了,所以悲愤交加地给青花别馆赐了个字。

    事隔经年,时移世易,再回想起时本该满腹凄凉,但因为坐在对面与她一同回忆畅往的是铁观音,两人眼中反倒添了几分爽气的笑意。

    叙旧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何况此时回声身体条件并不允许,萧无垢眼见窗外阴云陡生似是要落雨,便带着回声起身告辞铁观音了。走就走吧,铁观音就像回声一个来自世外的友人,无需开口多言,心中自有默契。

    檐角青铃叮当。

    天边最后一丝光线,澄黄柔和,清净怡心,从青白雁栖横浦绣屏上悠然滑过,横跨过长桌,最后落到地面。一室暖生。半明半晦之间,从里屋缓缓走出两个人,越过绣屏,是萧镇鼎和曹西陵。

    征战七余载,萧镇鼎浑身筋骨挫伤不少,皆是些绵延缓症,死不了却也治不好。平日里还好,只是遇上阴雨天气,伤骨处便如被万蚁噬咬般疼痒难忍。有时会宣御医入府,不过若是铁观音得空,他还是更愿意到青花别馆来。适才烧针刺灸后他便躺在暖床上温疗,觉得大好时想要起身,却被从屋外取银炭回来的西陵劝解再多躺片刻好生休养。萧镇鼎察觉异样,因西陵从不会无故插手他的事务,于是他便又躺了回去。

    不久后从里屋出来,在铁观音对面,萧镇鼎看到了两盏茶杯,杯中叶沫浮绿,杯上热气氤氲。

    怪道西陵拦着他,原来是因为不想他见到霍声。

    四年已过,萧无垢对霍声还是这般矢志不移。这倒是,帝王家难得一见的情种了。

    罕有温柔地牵起曹西陵的手,萧镇鼎携着曹西陵跨出了青花别馆的大门。

    门外乌云倒压,雨帘如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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