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男人被咬的几秒内还在极力挣扎、大声呼救,渐渐地,他奋力推开女人的动作变得迟缓,在一抹诡异的白色占领了他的眼睛后,女人停止了对他的撕咬,朝另一个想要上前帮忙的女孩发起进攻。

    而朝后倾倒的男人,像蛆虫一样扭动着柔若无骨的躯干缓缓站起,他似乎完全察觉不到从脖颈处被扯碎的骨肉中传来的痛苦,双目爬满腥红,发出饥饿的吞咽,面容可怖地朝慌乱避开的行人追赶不停。

    明明危险已经近在咫尺,有些人却仍旧没有当回事,还在四处找寻摄影团队的踪影,又或者,被震惊到一片空白的大脑,已然想不出任何应对举措。

    手无缚鸡之力、被舒适生活圈养已久的羔羊们,正在被数量不断成倍增长的猎人所疯狂捕获。

    厚重玻璃隔着的室外,眨眼间便沦为一片炼狱,飞溅的血花如飘雪,滋养着人们恐惧的情绪。

    无人躺在血泊之中。

    因为被攻击的人似乎只会被迅速感染同化成嗜血的怪物。

    直到少数路人冲进了偌大的商场,高亢惊惧的尖叫声明显从室外转移到了室内,愣在原地的四人方才如梦初醒,钟素琏抓紧姜北宁的手,喃喃道:“我不是在做梦吧……电影拍摄、行为艺术还是特别演出?”

    覃帆掐了掐大腿,疼痛让她重新振作,轻薄的雪纺上衣已经被后背冷汗打湿,“我去问下商场负责人。”

    她快步朝店内走去,拿起座机电话拨号询问。

    “妈,你赶紧打个电话给爸爸。”姜北宁着急地摇晃着依旧怔然的钟素琏。

    姜南易眼中一片茫然,吓得嘶哑的嗓音念叨不断:“我不想待着这里!我要回家!”

    钟素琏的手心起了不少冷汗,她随手在长裙上一抹,焦虑不已地给姜佑打电话,冰冷得失去温度的手指,僵硬地移动点触屏幕,但对方一直处于占线中,气得她想摔了手机,“老姜这混蛋,我就没指望他靠谱。”

    拨完电话后,覃帆一脸担忧地走出店门,“我刚刚打电话问了商场经理,他说他也不清楚现在的情况,要不然你们先进来坐……”

    就在这时,一个女人绕过中间空置的U型设计区域,顺着扶栏跌跌撞撞地往这个方向跑来,口中柔弱呼喊:“救命啊,杀人了!求求你们,救救我,快帮我报警!”

    她跑得大汗淋漓,嘴唇失去了血色,“刚刚有人突然朝我扑来,还咬了我。”她抬起鲜血淋漓的手臂,下一秒站在原地的身体一阵痉挛,脑袋犹如受到重击般倏地垂下,再抬起头时,已然成为了刚才所见的怪物。

    姜南易抖得像筛糠,腿一软直接坐到了地上,姜北宁和钟素琏拦在他的身前,战战兢兢地后撤,还未等姜北宁提醒钟素琏准备往索丝黛里侧冲,最先反应过来的覃帆,踩着高跟鞋慌张几步就跨进店内。

    她颤抖着双手将玻璃门快速锁好,拉上遮掩的纱帘,直接往里面的美容室走去,毫不犹豫地关上了那道厚重的木门。

    钟素琏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她不顾震得发麻的双手,用力拍打着索丝黛的玻璃门,“喂!你怎么回事!覃帆!快点开门啊,还有孩子在啊!”

    覃帆瘫软的身体靠着木门滑落,治愈柔和的音乐旋律隔绝了外界此起彼伏的惊慌尖叫,让她从刚才的恐惧中缓慢抽离,她心情沉重地呼出一口气,正在美容室帮另外一位客人敷脸的员工疑惑问她:“覃帆姐,怎么了?”

    覃帆撑起虚软无力的身体,朝她一脸慎重道:“千万别开门,外面乱了,你先做好手上的工作,我待会儿再和你说。”

    她瞥了一眼房间内无声的监控画面,钟素琏仍不死心地敲击着外面的玻璃。

    她面无表情地关了屏幕,坐在一旁闭目养神。

    眼见变异后的女人一步步离得更近,而身后一点退路也无,姜北宁绷起肌肉,捏紧拳头,调整好自己的呼吸,告诉自己必须要保护家人,提起一旁的垃圾桶就朝丧尸挥去,将丧尸砸得摔倒在地。

    等丧尸目眦尽裂地重新站起身,她已经积蓄了力量,做好了奋战的心理准备,将垃圾桶的末端抵着丧尸的胸腹,用力朝前冲刺,直至将丧尸撞到高耸厚实的圆柱上。

    丧尸挥舞着双手,身体却被压制得无法动弹。

    辰鼎商业中心的垃圾桶比想象中要有份量得多,姜北宁没用太多力气就将丧尸拦腰撞了个稀烂,但丧尸的生命力依旧十分顽强,还在嘎吱扭动。

    她犹豫了片刻,将垃圾桶缓缓移至丧尸的脑袋,却下不去手。

    姜北宁多希望自己记不住刚才那个害怕至极、潸然泪下的女人,还是保有自己意识的人类时的画面,这样她捣下去的时候也没什么心理负担。

    但是,那一幕幕此刻却在她的脑海中不断回放,这曾经是一条人命,而且就在几分钟前。

    “北宁!”终于明白覃帆抛弃了她们、独自逃离眼前这场炼狱的事实,钟素琏无力地垂下双手,不知如何是好时,却看到了女儿一连串的大胆操作,担心地呼喊着姜北宁。

    姜南易差点要尿裤子,见到姜北宁与丧尸对峙的画面,都不敢哭得太大声,手脚并用地往钟素琏的位置爬,憋得粗哑的喉咙含着哭腔叫她:“姐!”

    姜北宁的眼角倏然划过一滴泪。

    她溢出一声微弱的呜咽,整个人如同重新被注入了力量般,朝丧尸的头部狠狠砸去,极速后移与用力冲刺,不断重复碾压的动作,新鲜的脑浆迸裂,丧尸的命门被击中,失去控制的躯体下坠倒地。

    近在咫尺的危险被暂时解决。

    她踩在被大量鲜血浸染的地面,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劫后余生的放松,不知不觉中已满脸泪水,高挑的身影如同被抽去脊梁骨一样佝偻蜷缩。

    浓重的血腥味充斥着她的鼻腔,明明手上没有触碰到太多血污,她却仿佛感受到了大量滴涌着的红色液体以及破碎骨肉的余温,控制不住地弯下腰呕吐起来。

    可是一切还未结束。

    虽然当前商场内的人数远远不如夜晚时那般多,但是所有人都毫无准备,根本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听见动静的第一反应,就是出外看热闹,最后无一例外都被感染。

    隔空的对面,传来一阵又一阵惊慌失措的叫声,丧尸感染速度之快超出想象,一个男人被两三只丧尸同时咬住,他痛得呲牙咧嘴痛不欲生,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纵身朝下一跃,摔至负一楼的休息区域。

    从天而落的重物,致使被放置在休息区域中间的书柜倾倒坍塌,用作装饰的巨型花瓶也被撞碎,满地狼藉惨不忍睹。

    几乎是同一时刻,铃声响起,钟素琏慌乱不迭地接起电话,听见传来的熟悉声音,忍不住落了泪,“你怎么现在才接电话啊。”

    听见妻子含着哭腔的责怪语气,姜佑也慌了神,“怎么了,没事吧,我一结束工作上的事,马上就来找你们了,刚才等了一下电梯,半天没来我就放弃了,立刻爬楼梯上来的,我现在就坐扶梯去一楼找你。”

    钟素琏心里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你不会在负一楼吧?”

    “嗯,刚刚听到旁边传来好大的动静,我去看一下发生了什么事。”话筒中传来一阵与人擦肩而过的喧嚣。

    “别过去!”她惊恐地朝话筒吼着,备受惊吓的面容已无一点往常的娴静,“老公!你快离开!”

    姜北宁正软着双腿往钟素琏所在的位置走去,听见父母的通话,未曾设想过的开展让她不寒而栗,她立刻扶上栏杆,往下张望。

    还处在事态之外的稀疏人群,正逐渐聚拢围在负一楼的休息区域,对着从上坠落奄奄一息的男人讨论纷纷,而姜佑举着手机,神情不解,刚从被遮掩的其他地方探出身影,他疑惑地问钟素琏:“怎么这样说?”

    “快逃!爸爸!”姜北宁爆发出撕心裂肺的一声大喊。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楼下的众人循着声响抬头往上看的同时,倒在地上的男人,喉咙滚过咕噜几声后,被折断的双腿咔嚓一下就被复原。

    众人惊惶后退,眼睁睁地看着他拧着歪曲的躯体,张着血盆大口,呲牙咧嘴就朝他们扑来,顿时作鸟兽散,场面一片混乱。

    刚才姜北宁的高声呼喊也引起了对面几只丧尸的注意,它们的智商看样子并没有太高,隔着中间悬空区域不顾一切地前倾伸手探抓,马上又被其他离得更近的尖叫声转移了注意。

    姜佑的手机被四散的人群撞得飞了出去,通话中断。

    姜南易见没有人来扶他一把,只能缓缓爬到钟素琏的脚边,“爸爸呢?”

    “姜小胖,你帮忙看着点左边的情况,如果有人靠近立刻通知我们。”姜北宁沉肃着脸,绕过钟素琏,伸手去摇姜南易的肩膀,恰到好处的力度,让一直惊恐不安的姜南易有些清醒过来。

    他掀起短袖抹了一把鼻涕眼泪,抽抽噎噎地“嗯”了一声,张大着惊魂甫定的双眼,警惕又害怕地望向左侧,不敢有丝毫懈怠。

    姜北宁和钟素琏的心脏仿若被悬空提起,此时都顾不得自己的安危,一瞬不瞬地盯着楼下动荡不安的局面,大部分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她们的视线之中,只有远处传来的一阵阵哀鸣,似乎暗示着血色的尾声。

    时间无声地向前流淌,但激烈的冲突,应该说是单方面的追捕,似乎仍在循环往复。

    短暂的几分钟,她们却犹如等待了漫长的几小时。

    没过一会儿,一个熟悉身影,穿过惨不忍闻的嘈杂声响,独自走进了空无一人的休息区域。

    他动作迟缓地抬起头,与楼上捂嘴流泪的妻子遥遥相望。

    钟素琏看着他手臂上被撕裂的伤口还在往外流着触目惊心的红色,全身的血液仿若都被凝结,紧接着电流一样的惊惶穿透了她纤薄的身躯,灼烫的眼泪,像是吸收了此刻不断外溢的绝望,沉重地砸在她捏得青白的指关节上。

    姜佑感觉自己很累,眼皮都快要撑不开的疲倦慢慢侵占了他的身体,他捡起地上被遗落的手机,忍着从手臂处传来的一阵又一阵震颤,回拨了号码。

    电话接通,钟素琏泣不成声。

    她颤抖着双唇,想要发出什么声音,但一出声,那彷徨在心间的凄苦就化作一声又一声痛不欲生的悲鸣。

    “素琏……”他大口喘着气,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出口,但是意识却越来越模糊不清,甚至不自觉地发出低沉的咕噜,大量冷汗从他变得苍白憔悴的脸上滑落。

    陷入混乱的思维,无法表达出他没能站在家人身前的歉意与长久以来根深蒂固的深爱,他囫囵不清地重复着支离破碎的字眼,表情显得越发呆愣僵硬。

    侵袭至五脏六腑的巨大痛苦,让他想要通过拼命的尖啸来进行纾解,但透过朦胧混沌的视野,他似乎能够在被白色湮没的脑海内,勾勒出妻子和孩子的轮廓。

    他不想吓着她们。

    最终在他努力保持着的沉默中,他彻底成为了丧尸中的一员,追逐着幸存者的声响离开了钟素琏与姜北宁的视线范畴。

    他离去的身影倒映在姜北宁的瞳孔深处,周围一切划破天际、接连不断的惨叫似乎变得遥远虚幻,仿若隔着一整片深海,抵达不了姜北宁的耳畔。

    她浑身发抖,胸部上下起伏,大口喘着粗气,眼中的大颗泪珠,在她的努力坚持下迟迟没有掉落,一瞬间,她的脑海中掠过了很多画面。

    那些曾经她不以为意的平淡幸福,似乎真的成为了她再也追不到的蝴蝶,振翅远去,从此之后只能成为追忆。

    她闭上眼,两道泪痕清晰可见。

    我必须要振作,我要让妈妈和弟弟都活下来,我们绝对不会变成丧尸。

    她在心里反复默念。

    再睁开眼,前所未有的坚定与勇气,颤抖的指尖已经平复。

    这时,还处于状况之外的姜南易紧张地拽住了姜北宁的裙摆,语气中是满溢的恐慌:“姐!有人来了!”

    往这里跑来的是一个脸上余悸未定的男人,从他骂骂咧咧的嘴型与矫健流畅的动作来看,他并没有向丧尸转变的迹象。

    他似乎对商场布局不太熟悉,一看这里是条死路,连忙拐了个弯换方向逃跑。

    “我们得赶紧离开!”姜北宁一把拎起还坐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姜南易,伸手去搂嚎啕大哭的钟素琏。

    姜北宁提了姜南易五六遍,他发颤的短腿才勉强站在地上。

    他挪动着重心不稳的腿脚,趔趔趄趄地往姜北宁的身后缩。

    钟素琏发冷的身体,在女儿轻轻拍打背部的安抚中,渐渐回暖,她泪眼婆娑,有点不知如何是好。

    姜北宁与姜佑有着几分相像的面庞,勾起了钟素琏心中的凄楚,空洞涣散的眼神渐渐聚焦,她死死地抓住姜北宁的胳膊,宛若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但姜北宁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她,表情是一如既往的冷肃镇定,仿佛无论发生任何事都毫不在意般,挺直腰杆地站在被闹得人心惶惶的阴暗氛围中。

    只是眼周沾染着几道用力揉搓过后的红痕,睫毛上还挂着数滴晶莹的泪珠。

    玻璃外,层出不穷的感染者,如同不断卷起的狂涛巨浪,将一个又一个努力逃出的生还者悉数吞没,倾覆过来的是折磨人心的恐惧与绝望,但此时钟素琏只是愣愣地凝视着姜北宁的眉眼,目光缓缓滑至她紧紧抿着不肯泄出一丝怯懦惧怕却又忍不住震颤的嘴唇。

    钟素琏突然想到,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姜北宁在她面前落过泪了。

    在还没有辞职成为家庭主妇前,忙碌的工作使得夫妻二人长期在外奔波,连坐下来陪女儿吃顿热饭的时间都少得可怜,只能时常将姜北宁寄托在亲朋好友家,让女儿尝尽了孤独成长的滋味。

    在钟素琏辞完职准备换工作的一年内,她难得有了大把时间陪伴孩子,但不久后就怀上了二胎,自此之后,偏爱与宠溺更多倾斜至了年幼的姜南易,甚至他们也会动辄教导姜北宁身为长姐要懂得保护与照料弟弟。

    确实,比起清冷寡言、成熟淡定的姜北宁,他们更加喜欢会撒娇又黏人的小儿子。

    可每当他们对乱发脾气、任性妄为的姜南易束手无策时,他们反倒认为,姜北宁是在他们的严厉教导下才变得懂事听话、一点也不娇纵,甚至还为培养出这样不需要太过操心的孩子而沾沾自喜过。

    他们真的错得很离谱。

    一直以来,这个孩子都在努力逼迫着自己变得独立勇敢,但其实她的内心早已伤痕累累,并没有表面上假装得那般坚强。

    这样的想法,如同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在她的心上,酸涩愁闷的情绪不断膨胀,直到让她猛地一个激灵,从萎靡不振中挣脱出来:她身为一个大人,不应该把压力通通都丢给孩子。

    无论发生什么事,她一定要站在孩子身前。

    她微微倾身抱住强装镇定的姜北宁,两具温热的躯体,叠加着双倍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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