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岩看清那包装，表情僵了一瞬。

    世界变得很安静。

    方唐蓦地想起大年初一那天，全家陪方奶奶去南普陀寺上香。

    她求的，不是上上签么？！

    周岩看着眼前明显丧失了民事行为能力的小姑娘，她保持着敌不动我不动的方针，应该是傻了。

    后头还有一屋子学生在等着，周岩认命般地叹了口气，右脚往后撤一步，单膝着地，蹲下来帮忙收拾。

    班里登时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接着是椅子摩擦地板的声响——

    包括李诗萌在内的好几个同学都站起来，伸长了脖子和摄像头朝外打量。

    方唐这才如梦初醒，抢着把那瓶□□护理液胡乱扔进篮子里。

    周岩于是捡起稍远处的沐浴露，眼神落在方唐没吹干的发梢，似乎是有所恍然，“上游泳课了？”

    “嗯。” 方唐低着头不敢和他对视，匆忙把物品收好。

    “收拾好赶快进来。”

    周岩说完，转身回到讲台，操作电脑展示PPT。

    方唐脑子里连环爆炸还没停下——

    金毛大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在讲台上坐下了，难道他是学院的老师？

    所以他不是坏人？那天是真的路见不平伸出援助之手？

    教室里，李诗萌冲着方唐比划着自己给她占好的位置，却发现这人呆在门口，进也不是，出也不是，只一瞬不瞬地盯着周岩，像个花痴。

    李诗萌纠结，要不要喊一声把人叫进来，这时，她的微信来了消息。

    是她们新传学院200多人的专业大群，群名——新传一家人。

    「方唐是被我们助教学长帅傻了吗？」

    「请大家包容她，我刚刚也被帅得断片了」

    「楼上，周sir可没帮你捡沐浴露」

    「我出200要那瓶沐浴露！」

    「250，+1」

    「300，+1」

    「500！！！」

    李诗萌低呼了一声我k，这简直是商机呀，于是转眼把基友抛诸脑后，在群里主持起拍卖。

    李诗萌：「500，第一次」

    李诗萌：「500，第二次，还有出价更高的朋友吗」

    讲台上，周岩调好了ppt，回头看到方唐还不进来。

    “还要浪费大家多少时间？找个空位，赶紧坐下。”

    语气有些重，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方唐骤然回想起那晚被大佬支配的恐惧。

    她往教室里逡巡，寻找李诗萌的身影，却看到她身边的座位上坐了另外一个她们专业的女生，两人头碰头拿着手机不知道捣鼓什么。

    除此之外，也似乎只有紧挨着讲台的第一排座位还空着。

    她目不斜视地快步走过去，坐下，把洗澡篮子塞到座位底下，拿出笔记本和各色记号笔，极尽做小伏低之态。

    周岩已经开始讲PPT上的内容：“今天主要讲四个部分，教材，课程目标，总体教学计划和考核标准。首先先说一下教材和推荐阅读书目，教材选用的是林院编修的《传播理论》第2版，推荐的书目有李普曼的《公众舆论》，传播学奠基之作，诺尔诺伊曼《沉默的螺旋》……”

    讲台只比课桌高了一点点。

    近在咫尺的距离，男人的存在感太强。

    额前的碎发被抓了两把，梳成背头，深褐色休闲西装，看着更有大佬的派头。

    大佬正一边讲话，一边在签到表上随手勾了一笔。

    方唐的位置，恰好能看见周岩划了对勾的，正是她的名字。

    她不动声色地往前探了探，看到那张花名册上排在最后的正是李诗萌，也意味着，选课系统截选班级名单正好截在李诗萌。

    还真应了那句关门弟子了。

    想到这，方唐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李诗萌发微信。一打开手机却发现微信已经99+了。

    最新消息是李诗萌发来的一笔转账。

    250块钱，待接收。

    看着数不咋吉利，方唐按兵不动，往上翻历史记录。

    李诗萌：「你人呢？」

    李诗萌：「出什么事故了，怎么还没来？」

    李诗萌：「早知道占靠前一点的位置了，失策，太失策了」

    李诗萌：「糖糖！！！我们何德何能！」

    李诗萌：「我去」

    李诗萌：「我去」

    李诗萌：「我去」

    李诗萌：「我去」

    这天聊的没头没尾，方唐一头雾水地划进专业群，在一众对周岩的追捧吹嘘和数不清的偷拍中抽丝剥茧，终于把来龙去脉理清楚。

    周岩是林院的博士。

    做了这节课的助教。

    林院在外地开会回不来，委托周岩代第一节课。

    群里自发拍卖她那瓶被周岩拾起过的沐浴露……

    250块钱横财的来路终于明朗。

    方唐复杂地回头对上李诗萌的视线，对方一脸豪横，指指手机示意她收账，李诗萌旁边竞拍沐浴露成功的女生也对她友好微笑。

    方唐默默转回来，思考人为了男色还能多荒唐。

    然后，她就见识了。

    专业群里没选上这节课的人闹起了刷屏，一个接一个的立flag，要联名上书教务处补选。发起人‘留的青山在’，刘峰，是她们这一级为数不多的男丁。

    男女通杀呀。

    方唐觉得有必要让他们理智一点，恰好前面周岩讲到了考核标准，她把ppt上的要求一字不落地复制到大群里。

    ‘新传一家人’

    糖糖：「每节课必查勤，3篇5000字读书笔记，外加1次跨媒体策划大作业，期末闭卷，考3个小时」

    ……

    自在车夫撤回了一条消息。

    Sign撤回了一条消息。

    豌豆撤回了一条消息。

    小星星?撤回了一条消息。

    留得青山在撤回了一条消息。

    ……

    劝退效果良好。

    喧闹已久的群终于安静了下来。

    方唐轻快地笑了一下，正要退出群聊，深藏功与名，却忽然发觉周围也安静的很诡异。

    她抬头，对上一道审视的目光。

    周岩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讲台下来了，正站在她桌边，低眉盯着她手机上的群聊。

    群里经历了最初的劝退后，有人开始吐槽考核要求太变态。

    也有好心人提醒。

    「不要说话」

    「不要说话」

    「不要说话」

    ……

    方唐盯着周岩。

    全班盯着他们二人。

    不过周岩只是看了一会，像是无事发生一样，又回到讲台上。

    方唐这下再也不敢看手机，全程乖巧听讲、记录。

    直到下课，周岩关掉电脑，视线越过方唐看向一众学弟学妹：“今天内容就是这些，还有一件事，这节课需要确定一名学生联络员，和我对接，创建本节课的公邮和群聊，负责收交作业，上传下达……”

    他顿了顿，“方唐。”

    名字叫的很顺口，尾音带着点若有若无的上扬。

    方唐惊悚抬头。

    周岩：“看你比较有经验，这节课辛苦你联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