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那人的车已经开远,看不见了。

    方唐刚刚是卯足了劲跑的,后知后觉地腿一软,蹲在宠物医院门口,看着漆黑的街区,终于还是没出息地拨出了方程的电话。

    接电话的是个男人的声音,略带沙哑,还没等方唐说话就吊儿郎当的开口,“糖糖啊,你姐今晚回不去了,自己睡,乖。”

    听到熟悉的声音,方唐没忍住,委屈的鼻音跑了出来,“呜呜…”

    电话那头,肖旭呼吸一滞,明显慌了,“怎么了,怎么哭了?”

    方唐一时不知从何说起,这一晚上的曲折委屈,在这一刻干脆释放个痛快,不管不顾的对着手机放声大哭起来,只隐约听到电话那头传来方程的声音——“谁允许你接我电话的!什么哭了?谁哭了……糖糖怎么了……肖旭!你怎么欺负我妹了……”

    “我哪敢呐……”

    最后还是方程赶过来,接方唐去医院打针。

    肖旭开的车,两人赶到的时候,方唐像个被遗弃的小可怜,抱着腿缩在马路牙子边。

    “傻不傻呀,不冷么?不是让你在屋里等。”方程下车过来,抓过方唐的手检查伤口,一摸,小手冰凉。

    “我觉得丢脸。”方唐现在已经平复下情绪,她抬头注意到方程没穿她出门前的那套冬款旗袍,风衣里只套了件宽大的男式T恤当裙子,勘勘遮住长腿,忍不住问,“你,不冷吗?”

    方程表情有些不自然,转回头恶狠狠瞪了肖旭一眼。

    她倒是想穿自己的衣服,如果还能穿出门的话。

    方程有一米七,肖旭比她还要高一个头,肩宽,腿长,因为当兵,剃的小平头,身上带着不可侵犯的军人气质。

    此刻被瞪了一眼,却还特别好脾气地替方程解释。

    “你姐心火旺。”

    “哦。”方唐下意识的答了一声。

    “哦什么哦,赶紧上车。”方程没好气地吐出一句,率先往车里走去。

    .......

    隔一个路口。

    周岩远远看到小姑娘被人接走。来接她的女人看不清面容,步伐焦急,那男人也细心,帮着打开车门等两个女人都上车了,才绕回驾驶座。

    惊诧于自己在凌晨的街道停留了这么久,周岩倏地收回视线,打方向盘,掉头,冲进更浓重的夜色之中。

    -

    第二天开学日。

    对着镜子,方唐给自己化了个淡妆,顺便打了个气。

    昨天就当把坏运气都用光了,新学期全新的开始,要抢课成功!!要元气满满!!要人品爆棚!!

    肖旭一大早就到了,方程赖床不起,他自告奋勇提出送方唐回学校。到了女生宿舍楼畅园3号楼下,他帮方唐把行李送到门口,又偷偷塞过去一个红包。

    “姐夫就三天探亲假,零花钱拿着,照顾好自己。”

    方唐摸摸那红包的厚度,心领意会,从善如流。

    “这三天方程不会从我这收到一条微信,一个电话。”

    肖旭笑得很慈爱,“真乖。”

    周岩正从学院帮林院拿了新学期材料,抄畅园这边的近路去教务处,一打眼,看到方唐和一个高个男人在女生宿舍门口,举止亲密。

    他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理,竟然站了一会看戏。

    然而没能看到什么劲爆的内容。

    方唐很规矩地跟他告别,提着行李箱进楼去了,那男人转身下了台阶。

    这一回头,周岩看清他的长相。

    板寸头,难掩眉宇间的痞气和狠劲儿,五官可以称得上是帅气,但组合在这张脸上,有种让人不自觉的想绕路走的气场。

    怎么是他?

    说起来两人也有六七年没见了。

    从高中毕业再无交集,但周岩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肖旭。

    当年,周岩为了躲避父亲的债主,转学到连峰一中上高二,没想到还是被那些人找了混混堵在学校后门的小巷。

    单薄的少年,眸子里还能闪烁愤懑,“他欠钱,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是你老子,你是他儿子,你以为你跑的了?”为首的混混上前推了周岩一把,招呼手下的兄弟,“带走。”

    周岩奋力反抗,但少年的力量还是薄弱,被那混混钳制住手腕。

    那人浑浊的目光打量着周岩的手指,“啧啧啧……长了一双这么漂亮的手,是男的吗?剁你一根手指头,看你爹还躲不躲。”

    周岩脸上是屈辱的白,他心中冒出恶毒的诅咒——

    如果可以,他希望他爸还有这些人都去死。

    就在这时,一个篮球砸在了为首的混混头上,力道很重。

    小混混一下子翻脸了,“他妈的,谁啊?”

    “你肖哥。”

    来的人正是肖旭,背心短裤,一头的汗。

    在高中的孩子里,他的个子实在蹿的太高了,比校外的混混还要高。他身后跟着几个打篮球的同学,气势汹汹的,一下子把混混的气场压下去了。

    “小子,别他妈瞎出头。”小混混指点着肖旭,像是要给他点厉害看看。

    肖旭漫不经心的伸手,握住混混的手指,紧接着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他一个重擒拿手卸了那人的胳膊,再一脚踢开。

    “我最烦别人用手指着我,不礼貌。”

    旁边的人都愣住了,听到他们头头的惨叫声才反应过来,抄了家伙就要上。

    肖旭不痛不痒的活动了下筋骨,看了下周岩,“知道打人打哪最疼吗?”

    周岩摇头。

    肖旭就示范了一下,一拳下去,爆肝,撂倒一个壮汉。

    那人疼的捂着肚子爬不起来了,所有人都傻眼了。

    肖旭从同伴手里接过篮球,懒得看地上的人,“走个流程吧。去医院的话,方主任是我叔,内科手术金手;去市局更好说了,伍副局长是我舅,亲舅。”

    于是,那伙人屁滚尿流的走了。

    肖旭对上班里转学来后一直沉默寡言的新同学,他白净,瘦削,黑发半长,看着有点阴郁,“你这都惹着些什么人?”

    周岩整理了一下被弄皱的衣袖,没答话,走了。

    “哎?!问你话呢……”肖旭跳脚,又发现自己压根不记得这人的名字,低头问身边的人,“他叫什么来着?”

    “周岩。”

    “哪个yan?”

    “石头那个岩。”

    “哦,茅坑里的吧,又臭又硬的。”

    肖旭一伙人笑的很大声,周岩能听到,他只是更加快了脚步,逃离了这边。

    其实整个高中时代,他们再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交集。

    仰赖于肖旭的这次见义勇为,周岩再没被那帮人骚扰过,没被逼着再转学。而肖旭也没对周岩的不识好歹再有什么行动,因为——从周岩转学过来的第一次月考开始,他就是全年级第一,总分落下第二名整整40分,断崖式领先。然后,肖旭就自然地抄起周岩的作业,周岩也默许。两人之间形成了相对无言又互惠互利的关系。

    由此,肖旭对周岩也算有很深的印象了,他也认出了周岩。高了不少,身材结实了些,没那么瘦巴巴的了,不变的是脸上那种置身事外的疏离感,哪怕是微笑着。

    “周岩?”肖旭还是那么吊儿郎当的,不好好打招呼,上来招呼了周岩一拳,打在肩膀的肌肉上,手感还挺硬,“真是你小子,不是说你出国了吗?”

    “去年刚回来,读博。”周岩简单的答道。

    “哪个学院?”肖旭又问。

    “新传。”周岩说。

    “哎,方程她妹就是你们学院的,方唐,你还记得吧。”

    “记得。”

    而且,昨晚刚见过。

    不过,小姑娘却一点都没认出自己。

    肖旭着急赶回去接方程,再不巩固一下关系,不知道这女人又要给他整出几个相亲对象来,于是和周岩寒暄了几句就要走,“我还有点事,下次来找你吃饭。”

    “好,我请你。”周岩说。

    “别忘了照顾着点小姑娘。”肖旭冲他挥挥手。

    周岩想,自己昨晚还想照顾人家,却被当坏人给拒绝了。不过,他也没多说什么,礼貌性的点点头,应承了下来。

    “一定。”

    -

    正式开课的周一,海城迎来开春来的第一次大降温。

    浓雾笼罩清晨的校园,湿漉漉地浸湿地砖,路两边大花紫薇木偶尔滴答两滴水,恰好滴进方唐脖子里,凉得人一个激灵,没睡醒的困劲消了大半。

    方唐是去上游泳课的路上,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洗浴用品,第一百零八次想问候教务处一句——

    游泳课,下水啊!!怎么想的,要排在周一早八?!

    这种心情在她换上泳衣,趟过冰凉刺骨的浸脚池,走进室温只有十几度的游泳馆之后达到了顶峰。

    游泳馆里充斥着消毒水味道,浅水区聚集了一群像方唐一样瑟瑟发抖的女孩子。过了一会,老师来了,是校队的教练,陆文。

    方唐他们这些游泳校队队员都亲切地喊他陆三文,原因是,陆文特别喜欢吃生鱼片,每次带校队比完赛,都会请方唐他们去吃海鲜自助,别的一概不吃,主攻生鱼片,光是三文鱼就能吃掉三大盘。

    陆三文看到方唐,却是皱了皱眉头,“你还用得着修游泳?来我这混学分来了?那可不能便宜你,今天这节课……就你来给大家示范一下泳姿吧。”

    “……”

    方唐:没有人为我发声吗?游泳是必修啊。

    于是,方唐成了课上唯一要下水的幸运儿,被陆三文像展示商品一样,从基础的蹬壁出发,蛙泳姿势,增加难度到自由泳,仰泳……

    最后变态到给她测了50米速度。

    还有十分钟下课,方唐终于获释上岸。

    陆三文解散了班级,脸上带着摸鱼后的快乐——要不是能抓到方唐这个壮丁,第一节课的示范就得他亲自下水。他一脸关怀地给方唐递上浴巾,“啧啧,状态不太行啊,50米31秒9,回去一周三次2000米任意游,把感觉找回来。”

    “知道了。”

    方唐火速冲了个澡,吹干头发,等她收拾好已经是9点45。

    游泳馆里基本没人了,大家都赶着去上10点的课。

    方唐的下节课是林院的传播学概论,她和李诗萌都成功上岸了,刚刚李诗萌发了微信说提前帮她占座,方唐匆匆回了个好,就往学院楼狂奔。

    方唐提着她放着洗发水沐浴露的粉色小提篮冲进学院楼的时候,上课铃刚好打响。

    好在学院为了方便林老先生上下课,教室就安排在一楼。

    方唐摸到后门,准备趁人不注意溜进去。

    她扣住门把手,往下摁——

    它卡住了。

    卡,住。

    方唐不死心地加大力度,又试了两次,最后不得不面对现实。

    后门不知道被哪个不长眼的,锁住了。

    留给她的,只有一条路。

    那就是去前门,敲门,当着全班的面,接受公开处刑。

    她都能想象得到,林老那充满沧桑和智慧的面容看到她之后流露出谅解,还有同学们愤慨的目光——

    林老的课,也好意思迟到?真是大不敬。

    方唐抵触地一步步挪到前门,正要敲门,门忽然从里面打开。

    方唐抬睫,对上一张脸。

    没有沧桑,也谈不上智慧,称得上正当盛年,帅气中带着熟悉的压迫感。

    方唐空白了十几秒的大脑重新启动,反应过来——这不是几天前那个月黑风高夜,正邪难辨的金毛大佬吗?

    可能是冲击过大,方唐手上一松劲,哐当一声,她手里的洗澡篮子掉到了地上,洗发水、沐浴露、打泡网洒了一地……

    还有,一瓶瓶身勾勒着曼妙S曲线的,女性□□护理液。

    滚啊滚,滚到了周岩的黑色运动鞋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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