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闻言,幻玉没得半分犹豫当即跪下起誓:“奴婢发誓,如若我家姑娘没有爱慕这画中人,就让奴婢今生今世不得好死。”

    沈禾婉摇摇头带动耳边的步摇微微颤动,一双眉眼紧盯幻玉那张人畜无害的脸说道:“既是替主子发誓,怎能以奴婢之身作为应誓,这不合道理。”说着身子转向众多仕女,以眼神示意。

    沈禾婉作为瑞安城内数一数二的贵族女眷,父亲官拜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亲生母亲出自侯门将后又是当今圣上亲封的诰命夫人,而这位沈小姐不仅先天条件优渥后天的努力正是能体现在其言行举止的分厘中,挑不出一处差错。而今京中的贵眷大抵分为两类,一类是前朝留下的高官,不过在今年以后大多开始走向没落,另一类是跟着当今圣上当初反叛成功的功官,当初大多是入不得朝堂的小京官掌得几方小权通过投靠对了权势才迈入了而今的贵族之列。然而沈家却是两家集合,沈长赋既是前朝旧臣官拜正三品,掌得一手财权,虽与墨述尧在前朝不对付,却在墨家后续征兵、购粮时大开前朝国库给予其莫大支持,以至当时如若墨述尧未提前攻城恐沈家一家老小都已从阶下囚变成了刀下鬼,此等恩情确是足以让墨家以丞相之位相待。因此沈禾婉之尊贵可见一斑。

    既是沈禾婉发话,瑞安城内这些想与之交好的仕女们无不赞成,纷纷都拿出那主子做派认定了幻玉非以安卿昭之身起誓才可。

    卿昭有些跪不住了,想朝幻玉那头挪过去,却被一仕女挡住。而后听得众人严厉疾呼:“幻玉!你还等什么!现在就用你家姑娘发誓吧!”

    安卿昭深知幻玉向来将自己看得比个人生死还重,又极其信奉鬼神蛇说,正思索如何传话,却见幻玉额头重重触底,态度坚决:“奴婢敢以我家姑娘为誓。”

    卿昭只觉手心薄汗涔涔,倒吸一口气,耳朵也变得比任何时候都更为灵敏,听得清脆的声音传来:“我家姑娘思之过甚,以致每夜都梦见这画中人,姑娘说过虽只见得这位公子一两面却早将其相貌印入脑海挥之不去,张张画像虽均出自姑娘之手,却样样不一,奴婢见此也信了这爱慕之情。今日在陈府闹得这出,也全是因为姑娘太想得知这位公子的消息。奴婢所言皆实,如有一句虚言,就让我家姑娘老死闺中、病痛缠身。”

    卿昭心道这誓言对于她一个尚在闺中的姑娘而言确实歹毒,应是能使人信服。想不到幻玉这丫头平日里看着愚笨,今日倒是机灵不少,起誓的话是一句不假,却又能做到事实只字未提,回去后定得重赏她一番才好。

    安时沅刚刚虽未发声制止,眼下也知道得赶紧结束这场闹剧,当即道:“幻玉既已说明实情,其余安府自会向二殿下禀明,叨扰各位雅兴实属太傅府教女无方,今日我等先行告辞,他日定当登门谢罪。”

    陈最面上挽留,心里却巴不得将这祸事赶紧推出,缓缓说道:“事已澄清,太傅何必着急走,不如留下与我共赏舞乐、共话家常才是。”

    安时沅听到共话家常几字,便当即向在场官僚一一拜别,领着众人离去。回程中未与安浅有过一句,甚至连眼神交流都不肯了。

    众人见无戏可看,纷纷散去,各自娱乐。只是这宜园的热闹不降反增,还凭添了些许茶余谈资。

    天渐暗,五虎营架起篝火。雄骏的战马上,年轻的王将昂然端坐,战袍肃穆,玄甲明光,手中的长枪一片清寒,在红霞的映衬下更显刀光凌厉。一连十几日的练兵,墨怀衡今日略感疲惫欲早些打道回宫,不料刚卸下一身军装,就听得帐外来报有人求见。

    来人退去一身黑色伪装露出妖艳红色,腰间用金丝软烟罗系成两缕飘带坠落,凸显出妖艳婀娜的身形。发髻低垂斜插一个朱钗,细眉上翘,眸含春水清波流盼,步伐如蛇舞,跪坐于营帐正中。

    墨怀衡亲自为其斟酒,问道:“今日你亲自来见,可是有何大事?”

    宁红颜抹去嘴边残酒,媚眼上抬,俏皮道:“殿下多日不曾去揽月楼寻我,甚是想念呢。”

    墨怀衡怫然不悦,他最不喜宁红颜将红楼中学的行当在自己面前展现,声音低沉:“阁主,注意你的身份。”

    宁红颜当然知道与他俏皮最是无用,多年主仆相处仍是想能与之亲近些,倒不是真对墨怀衡有何男女之情,只是希望这冷漠的主子何时也能有丝温情,也能让自己在大事既成后真能获得自由。因此当得知安卿昭这件事时,最开心的居然有这知缘阁阁主兼揽月楼花魁宁红颜一份。

    宁红颜收起刚探出去的玉足,侃侃道:“禀主子,大事没有,倒是听得轶事一件,想与殿下分享一二。”

    墨怀衡转动玉盏,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宁红颜问道:“今日陈府开宴,主子可知?”

    停顿片刻未得回话,她只得接着说:“陈家嫡女陈瑾宜今日将其同父异母的妹妹推入湖中,连观察使之女也受到牵连,场面一度狼狈。”

    墨怀衡听闻此话不解,面上怫然不悦,开口:“还有呢?”

    宁红颜摇头称:“就是此事。”

    墨怀衡低头自言,语气明显带有怒意:“简直难以置信!”

    宁红颜吃惊,拍腿提兴,语气也活泛起来:“殿下竟也觉难以置信,红颜自小混迹市井,又常年与官员交道,竟不知这闺中仕女们竟这般不堪,依我看就是我们揽月楼的姑娘们也比她们文雅上百倍。”

    墨怀衡懒得再废话,起身提剑出帐。张统在营外备马等候,见主子出帐轻声问了句:“殿下,今日可是乘轿?”

    墨怀衡冷冷道:“不必,她既能走着来便能自己走着回,吾倒希望今夜狂风大作,好好吹吹她那不知南北的脑。”

    宁红颜裹紧黑色斗篷紧跟着出了营帐,听得这话,有些气但又不敢发作,委屈道:“明明是殿下先提起兴趣,我才继续说的。”

    墨怀衡冷言:“巧言令色,你凭何断定吾会对宅斗感兴趣?”

    宁红颜无奈学着墨怀衡的语调又模仿了一遍,眼睛故作惊讶状,重复墨怀衡那句话简直难以置信几个字。

    墨怀衡一跃上马,微微蹙起的眉冰凉而淡漠,开口说道:“你无令前来,竟只说这,简直让吾难以置信”,说着策马而去。

    张统飞身上马,宁红颜紧拽缰绳阻止前行,笑道:“哥哥不许走,殿下的马我不敢拦,你却走不了了。”

    张统无奈,双手作揖道:“宁姑娘,还请放行。”

    宁红颜偏不依,取出怀中一副画像说道:“有人在陈府调查主子,还请允我禀明。”

    张统在宁红颜手中已是吃亏数次,但望着这脉脉秋水实在狠不下心来,扬鞭就去追已奔走几百米的赤马。

    顷之,墨怀衡返回营地,张统命人在套马车。

    上了马车后,墨怀衡呵斥道:“既有正事,当简明扼要,勿舔赘言。”

    宁红颜再次脱下斗篷,将怀中画像逐一拿出,如此动作反复十几次。

    墨怀衡失了耐性,连敲三下轿顶,马车止步,轿帘外张统请示:“殿下有何吩咐?”

    墨怀衡眼神示意让轿中人当即下车,随口又说道:“如若再犯,你的位置自会有人替。”

    宁红颜不敢再废话,抬起其一画像说道:“主子可瞧,这画像张张神韵、动作皆不同,却不难看出均出自一人之手。”

    墨怀衡敲轿,力度却较刚轻了许多,轿外扬鞭声再次响起。

    墨怀衡接着问道:“可知这画像出自谁手?”

    宁红颜看似随口“安府”二字,实则观察对面神色。

    墨怀衡不用多想便能猜出事情全貌,嘴角不觉上扬,话也变得多起来:“继续说。”

    宁红颜掩嘴一笑道:“今日陈府开宴,殿下可是知道?”

    墨怀衡不再冷漠,点头称知。

    宁红颜满意地说道:“这安家姑娘素来不喜常宴,今日却在场,目的竟是寻人,寻得却不是一般人。被陈府得知,便当场堂审,这安卿昭也是聪明咬死不认私查皇子,倒是承认了暗恋殿下已久,就连身旁的丫头也坐实了这点,……”

    墨怀衡听得认真,正欲开口询问安卿昭现下境况,蓦地马车震荡,听得轿外张统拔剑怒吼:“来者何人?”

    宁红颜轻撩帷帘,正疑惑何人胆敢阻拦官轿,见马车所至之处为市街一僻静地,两旁店铺均已废弃正待整修,映入眼帘的是一紫一青两名女子,均头戴斗笠,以白纱遮面。虽看不清面相,但以宁红颜久经红楼的经验光从两位女子的穿着身形肤质等来看,便可断定是京中贵族一主一仆,为首的紫衣女子当是不输自己的绝色。当即便知晓了来人身份,放下锦帘,对着身旁冷峻的男子笑道:“后面的事,主子可亲自问安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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