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将近午时,天空乌蒙蒙的,自枝州少雨,这日倒是出奇。

    淅淅沥沥的小雨自空中纷纷扬扬落下,沿着屋檐坠落,滴答作响,犹如铜铃。

    君如月从床上翻身而起,已然错过了晨起练剑,方忆起师父还在锻剑房里闭关研学,等她去做饭。

    酒醉后醒来人也稍显迷惘。

    她翻身下床,连忙收拾东西准备出门买菜。

    拉开木门,小雨如银丝般细密倏然飘过,雨水拍打过纸伞面,化作雨帘,遮住她的视野。

    她拉上门,刚走出两步,抬目便撞见了黑瓦墙边,有人撑伞等她。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明烛。

    明烛向前探过两步,隔着细细的雨幕,声线有些微弱,与她眸光对视。

    君如月迟疑的行动慢了几分,复地又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院门。

    院门仍旧如她方才一般,无甚动静。

    幸亏师父闭关。

    “你来作甚?”

    明烛掌中的纸伞被微微抬起,伞下的阴翳中,他那张淡然自若的脸上透过一丝淡然自若,“我有事找你。”

    君如月不想理他,只道:“我要上街买菜。”

    明烛却摸上腰间的钱袋,轻轻晃了晃,瞬间发出银钱碰撞的声音。

    他微微眯起狭长的眼,唇边扬起一道浅笑。

    “别做了,我请你去杏花楼。”

    君如月还未说什么,不由她开口,明烛深邃的眼瞳又一次对向她,又道,“吃过饭,我们便去衙门找仵作打听一下乐无边的验尸结果,你不是对此十分在意?”

    听到是乐无边的事,推辞的话在君如月唇边打了三个圈,又咽了回去,只道:“早点吃过,我还要给师父送饭。”

    “嗯。”

    听她提到师父二字,声线明显冷硬几分,似是觉得不妥,并未多说什么,便拉过她的手腕,向着雨幕而去。

    杏花楼是自枝州最大的酒肆,平日乡绅贵胄在此谈笑风生,商户财主便能将杏花楼包圆,黎民绝不能踏足其中,更遑论江湖浪迹的侠客。

    君如月也仅仅只是听过杏花楼的威名,途径过此处,却从未入内。

    今日一见,果真是不同凡响。

    楼内里分外雅致,朱门绿瓦,雕龙画栋,金屋珠帘随风摇动,楼中弥漫着醉人的酒香,雕花窗框,精致红木桌椅。

    歌女吟唱的嗓音醇润,琴师琴声悠扬,余音绕梁,听者醉人,饮者醉心。

    明烛仿若常客,径直报上名号,便被小二引入一房雅间。

    饶是突逢阴雨,杏花楼客座倒也不少,莺声燕语,酒逢佳人,倒是热闹。

    “清汤燕菜、八宝鸭、宫保鸡丁、太史五蛇羹,再烫一壶京师玉桂酒来,要快。”

    明烛引她落座,便未看点心单,摇着折扇,将悉数菜肴报上,命小二尽快准备。

    小二“哎哟”一声,便出言赞叹“眼前这位爷是位常客”,便忙不迭地挥着搭条抹布下楼朝厨房去了。

    杏花楼熟知待客之道,初逢落座便送上几份不知名的京都名点,糕点小巧玲珑,晶莹透黄,似是刚做成,端上便有赤蔷薇之味扑鼻而来,花香四溢。

    其间,一道透似汉白如意的扁圆形糕点甚为扎眼,愈看愈觉夺目非常。

    “这便是我所言的京都四件名点,你且试试。”

    言说间,明烛拂着衣袖,细细的竹箸将盘中糕点衔进她面前的碗中,莞尔一笑。

    汉白玉玉佩状的糕点撂在碗盘上,星星点点的金粉点缀,甚是精巧。

    君如月远远望着,轻攥竹箸,却是未动。

    惊觉这一言竟似锋利的刀刃,不着痕迹直扎入她的心怀,反复翻动,沾染血肉连带血色模糊连出胸腔。

    又如那见血封喉的毒药,堵得她胸口滞闷,难发一言。

    三年前,她与明烛分开那日,君如月亦然未曾尝过这几样糕点与菜色如何。

    倒是时局流转,自枝州几番变换更替,竟也热闹非凡。

    这几样好吃的糕点、菜色放在眼前,倒是不再惦念半分。

    “不想吃吗?”见她未动筷子,明烛眉头微蹙,薄唇轻抿而起,“我今日邀你共赏佳肴,还有一事,便是乐无边之事。”

    君如月心神微动,按下心头慌乱,问道:“说吧。”

    明烛却是微微抬眉,示意她先吃再说。

    君如月只得轻轻道谢,将糕点送入唇色。

    确如过去明烛所言,入口即化,鲜香软甜。

    只是时过境迁,竟也不觉新鲜了。

    往日不必再提,便也不必追溯过去。

    今日这番,竟也不知明烛究竟是要作何。

    君如月轻轻落下筷子,淡然抿唇,开口道,“摄政王既是为了柯大侠的案子而来,便直说罢,那日你在乱坟岗,便是调查此事,查到了什么?”

    半晌,她又抿抿唇,絮絮问道,“堂堂摄政王,远赴边疆调查此等小事,圣上竟不觉此番屈才?”

    “非也,”明烛轻笑一声,摇摇扇子,将小二送上的一道狮子头递进她的碗中,“圣上吩咐,又岂有不办之理?这江湖与朝堂之事,事事非小事,身不由己罢了。”

    君如月心下沉了沉,便轻轻颔首,“若是有不得说的地方,便不说罢。”

    “有何不可说?大侠乐无边身死乱坟岗之事,于江湖于朝堂皆是丑事一桩,稍有不慎便搅得朝廷与江湖分崩离析,百姓几年安宁日子也付之一炬,圣上听说自枝州一带对招安使李芥李大人作案相传甚广,便差我前来探查,以示清白,以正视听。”

    君如月胸中有数,便不再问,细细听他分析。

    “此事倒是蹊跷,我听州内百姓皆传是这乐无边被恶鬼所伤,倒是与乐无边有比武之约的太衍神通金池一口咬定在乱坟岗上被人大卸八块,没有头颅的就是乐无边,而杀害乐无边的人正是李芥,这太衍神通金池是……”明烛迟疑地夹起一块肉片,卷进口中,便问。

    君如月思及此事,不由浑身一震:“你是官门中人,不通江湖事,太衍神通金池是太衍和尚的亲传入关弟子,乃是还俗的出家人,遭逢此事,定然不会打诳语,只是这凶手……”

    金池所言,并无作假的可能性。

    可这凶手也十分奇怪。

    “我来之日至今,总是去一遭乱坟岗,黑鸦遮天蔽日,满山蛆虫啃咬尸骨倒是不少,倒也并未见到什么人,你看这闹鬼传闻……”

    明烛抬眸。

    “你信神鬼之说?”君如月诧异。

    明烛微微抬首,目光笃然地望着她,“你知晓的,我只信自己。”

    他一若往昔,如多半官府中人一样。

    只信自己,决计不会对江湖中人信服,君如月知他不论是站在朝廷角度,还是个人角度,都必然不会信金池所言。

    “乱坟岗有何异动?”她轻启朱唇问道。

    明烛淡淡道,“乐无边的尸体早已被大卸八块,血迹早已浸湿其他尸首,就是第一案发现场,只是这乐无边的尸体有些奇怪,凶手杀人后带走了凶器,杀人手法也甚是出奇,似是对乐无边有何深仇大怨?”

    “这江湖上说来对乐无边有深仇大怨之人,仅有李芥一人。”君如月重复那日对黎澜所言。

    明烛倒是嗤笑一声,疑道。

    “你如何得知?”

    君如月顿时被明烛的话噎了一下,她倏忽间抬起眸子,对上那双清亮的眼。

    明烛坐在她对面,间隔一张不菲的红木桌,仍能敏锐嗅见他衣衫上谙熟于心的淡淡檀香气。

    她望进那双眼眸,分明同坐对桌,方觉忽近忽远,似是未曾相识。

    她灵台凉了几分,兀自叹道。

    “因为我与你不同,我信任别人,有如我相信乐无边的为人。”

    她这一生,所信之人颇多。

    也只有明烛负了她。

    意见相左,君如月这一餐食之无味,便草草作罢,同明烛去了衙门。

    自枝州府衙君如月很少前来,一来是江湖人远朝堂,快刀长剑能解决的事,便无需官府过问,二来是因为师父之事。

    君如月站在衙门口踟蹰许久,不远处缓步而行的颀长身影却徒然停下。

    明烛单薄的背影微微转向她,疑虑地过问。

    “为何不走了?”

    君如月愣了一下,抿唇道:“走,这便进去。”

    她快走几步,进了府衙。

    明烛站在门外,仍在怪异她的举动,脑中不由混沌一片。

    他微微蹙起眉头,四处巡视一番,见其身影不见,才快速追进府衙。

    君如月刚入府衙,便叫仵作又重新检查了一遍乐无边的尸体。

    仵作还不知她是谁,不由愁得皱成包子,朝一旁不说话的明烛抱怨:“爷,我还是没看出来,这尸骨有什么不对劲,不论检查多少遍,这乐无边的尸体也早被大卸八块,头骨不知在何处,早已查不出凶手是谁来了,那金池来认过,死者确是乐无边无疑,因为这里……”

    仵作指了指手骨小指上的一道突起,解释道。

    “这里,金池说,这是他早年前与乐无边比武砍伤的,不可能会被造假。”

    君如月不听他的,朝着乐无边的尸体旁转了又转。

    乐无边死于乱坟岗,早已被大卸八块,说是尸体,不如说东拼西凑的一些零件碎肉,才算是将尸骨凑齐,头颅不知去向,多少有些令人唏嘘。

    “有什么发现?”明烛也没理会仵作,见她转了几圈,跟在她身侧问道。

    君如月本未开口,却在查看碎裂的尸块刀口时,突然倒抽一口凉气。

    过阵,她才久久沉吟一声。

    “目前看来,乐无边并非李芥所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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