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仵作老汪听她突如其来这一言,暗道不妙。

    “这位女侠……这是何意?”

    君如月一身墨色劲装傍身,腰间随身携带一柄打磨精细的长剑,江湖锐气不减,却对尸体端详的百般细致,沉思许久才缓缓吐言的模样,像是对验尸颇有一手。

    老汪俨然以为自己验尸多年出了纰漏,叫外行人看出了什么端倪,不住擦汗。

    君如月觉察到他的不安,立刻安抚性的瞥他一眼,解释道:“金池有一部分说的并无不妥,乐无边肢体断口处的刀风是极精玄铁所致,李芥善使刀,其刀名曰长空,乃极精玄铁所打,如此便叫他认为是李芥所致,可有一样他又说的不对,据我所知,李芥武学师承万杀门,五年前……”

    说到五年前,她的话吐露一半又觉不妥咽了回去,立时言语哑然。

    “五年前怎的?”明烛狐疑。

    他这一问,便也想起五年前之事。

    五年前,是李芥被朝廷遣为招安江湖侠士的招安使时。

    此事事关朝廷,当下又在衙门,君如月突然了悟此事说来说来不妥,便又吞回肚中,倒是及时。

    明烛明了此事,暗叹一声,便道:“有话直说无妨。”

    君如月不禁压低声线,便用明烛与她能听见的声线道:“五年前,朝廷见江湖动乱,无人管束,欲将多数江湖人士收为己用,引起一场腥风血雨的纷争,师承万杀门的李芥初涉江湖不久,与彼时江湖排行榜行一的上官青上官大侠一见如故,成为至交好友,说起这上官大侠,师承武当山,是江湖上人人提起便敬仰不已的一代侠士。”

    明烛听得正入神,便闻见君如月的一声慨叹。

    他侧目探去,只见君如月提及上官青,眸中荡漾一阵,仿佛对其也是心向往之。

    那颗心不由向下沉去,明烛不由锁紧眉头,继续问:“随后呢?”

    “上官大侠乃那年武林大会的盟主,江湖人人皆知,在纷争之时,兵刃四起,李芥倒戈相向,与朝廷一同攻向江湖人,这一役,江湖人士死伤惨重,缘于李芥在千钧一发时的背叛,上官大侠死于朝廷的兵马之下,而李芥却因提早降于朝廷,又戴罪立功,背叛上官大侠的号令,换得他成为朝廷招安使的筹码,万杀门得此逆徒,懊悔不已,将其逐出师门,并废除李芥一身武学,故,李芥虽是武功被师门所废,但他在万杀门武学基础之上,自创出一套只属于自己的刀法与心法,基于此,李芥武学精益不止,这套刀法被其称为修罗斩,江湖上流传出他近日闭关,研习出一式杀招,名为长空破刃,据说足以以一敌百,举世无双,可这江湖却无人见过。”

    “长空破刃便是眼前这招?”明烛问。

    “非也,”君如月摇头,指着那刀口道,“我是想说,李芥的修罗斩形散而意不散,看似刀刀无关,实则有关,而眼前这刀口学的七七八八,却并非修罗斩。”

    听两人谈论江湖事,又与朝廷有关,一旁的老汪不想惹的一身骚,又因营生之便,不得不耐着头皮,装作没听见,躲在墙角偷偷擦汗。

    明烛反问:“你怎知?”

    君如月呼吸一滞,握着长剑的手又紧了几分,扯起朱唇挤出一道苦笑。

    “王爷岂非明知故问。”

    明烛眼角抽了抽,险些忘了,极其不自然的摇摇头。

    君如月的师父便是江湖赫赫有名的兵器铸造师,其人性格怪僻,名声赫赫又远离武林纷争,不少武林人士想让师父锻造一把武器,武器与武功招式相辅相成,君如月的师父又钟爱收集江湖侠士的刀谱、心法等,君如月总是自小耳濡目染,便对兵器武学烂熟于心,也并不出奇。

    个把时辰前,君如月在杏花楼还曾相信金池所言,确信李芥便是杀害乐无边的真凶,不出几个时辰,君如月又一改口风,替李芥脱罪。

    明烛思索片刻,几欲被君如月的案件搅乱了头绪。

    一股腐臭味自灵床上飘过,随风钻进君如月的鼻息间。

    她神情微凛,紧蹙起眉头,亦不知此案该作何解。

    视线前,明烛的影子晃了晃,从广袖中掏出一块干净的帕子,递进她手前,示意让她掩住鼻息。

    他细长的指尖微动,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甚是好看,与容颜一脉相承。

    “依你所言,又是谁杀了乐无边?”他问。

    这件案子分明是明烛做主导,倒是跑来问她的意思。

    依他的性子,她说了也自是不会听进去的。

    说还是不说。

    两个抉择都在她唇齿间碰撞。

    君如月惊愕地望着他,捏了捏手腕,复又摇头,只道。

    “我不知道。”

    明烛瞄到她这副小动作,轻叹一声,笃定地开口:“你若是有想法,你便说,不必藏着掖着,江湖与朝廷之事,自是要早日解决的。”

    既是他这样说,君如月再是被赶鸭子上架的江湖委派人,也是乐无边的挚友,自是不得不说了。

    “我有一个想法,”君如月神思归位,并未接下明烛的帕子,慢条斯理地重新审视过乐无边残缺的断肢与刀口,“你当是不知,江湖上有一奇门密术,习得这套武学之人,只需与对手过上几招,便能将此人武学学得七七八八,若是不仔细很难窥得其中怪异之处。”

    “竟有此事?”明烛惊异。

    君如月轻轻颔首,续言道。

    “只是此人神出鬼没,从未有人见过其真面目,便也只是江湖传说。”

    乐无边去世这几日,与朝廷之事大有牵扯,仍被陈列在府衙的灵堂上,等待朝廷官员定夺,尸体已腐烂发臭,泛着难闻的恶臭味,隐隐令人作呕。

    多闻一阵,明烛便觉头晕欲呕,面色转为苍白失血,便将递予君如月的帕子收了回来,自己用了。

    他轻轻掩着口鼻,低声问:“你如何想?”

    明烛面色惨白,一如从前那副病骨嶙峋的模样,宽大衣衫随风抖动,仿若衣不蔽体,宽大的衣衫下只是竹节般瘦弱,似是欲呕,眼角略显粉黛之色。

    君如月茫然四顾地看着他,有些出神。

    他又问了一遍,才蓦然回神。

    “我想见李芥。”

    听她此言,方才身形虚弱的明烛脊背倏然挺直,声音也不复方才般虚乏无力,狭长的眸子里,目光透过凌厉与冷漠,嗓音冷硬。

    “绝不可!”

    明烛的言辞坚决犀利,似是不可逾越的高山。

    君如月身心一震,怔忪半分,才疏离地开口:“我既是调查,便要亲自问问李芥,若并非是他,一问便知,若是你身份所限,我自己去便可。”

    她平淡的又补充道:“这案子,你我分开调查也并无不可,便看谁破案神速即可。”

    说罢,君如月便攥紧长剑,毅然决然迈出灵堂。

    她的身影越过明烛,轻瞥了明烛一眼,他星眸中目光闪动,面色肃然,并未有半分退让。

    这一景象一掠而过,与三年前的光景重重叠叠,似是重新出现在她眼前。

    当年的明烛便是如此,身后站着寻他来的兵马,翻身上马,只道我有负于你,便毫不犹豫地翻身上马,隐在层峦叠嶂的青山中。

    明烛此事分毫未变,仍是在朝廷与她之间,毅然选择了朝廷。

    君如月心下苍凉,轻阖起眼皮,欲说还休,便用左手攥紧紧握剑柄的手腕,随即快步逃离。

    却听府衙外却骤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报!”

    一位身着官服的驿差如火如荼地跑进县衙,险些被门槛绊倒,勉强稳住身形,气喘吁吁高呵道。

    “不好了!王爷!又出大案了!江湖排行榜第一大侠五行道人闭关时被人杀了!”

    君如月迈出的脚步顿了一顿,又缩了回来。

    五行道人,作为江湖排行榜上第一人,就算蹊跷离世,也理应归于江湖事,不应有官府中人通传,更遑论官府中人从何得知江湖事?

    正诧异着,只见那驿差快跑两步,从怀中掏出两封信笺,一一交予明烛手中。

    明烛面色苍白坚毅,接过信笺时疾速拆开,目光凝视许久,眉眼间却稍稍挂了一丝惊愕。

    半晌,他将手里的信笺递与君如月手中,脸色凝结成一块冰,语意略有颤抖。

    “五行道人在家中死了,被弟子发现时,死状与乐无边完全一致,被人大卸八块,头颅也不见了,江湖纷争四起,眼看又要大乱。”

    他声音冷肃,字字清晰。

    落入君如月的耳中,句句振聋发聩。

    不日前,她分明刚收到消息,五行道人在自家府地闭关修炼。

    不出三日,这人却突然被传来死讯。

    死于自家后山的静室里,周围毫无打斗痕迹,只有五行道人。

    一位年近百岁的须眉皆白,武功第一的老者。

    四肢被李芥的修罗斩断裂成十几段,随意地散落在木质床塌,将身下的上好檀木床榻及被褥尽数染成朱红色,檀木渐变为红木般扎眼。

    而那本该证明身份的头颅却不翼而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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