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姜楚雨六岁的生日。
爷爷奶奶给她封了个一百块的红包，妈妈送了她一个绑着粉色蝴蝶结的猴子玩偶。经常和他们一起玩的邻居家孩子刘梓杰说，他姐姐给她折了一些星星，全都放进一个吃空了的网球形冰淇淋塑料壳里，要当作礼物送给她。
她接过这个塑料球，放在耳边晃了晃，沙沙声好听极了。
姜楚雨很喜欢这个礼物，拿在手里把玩了一整天。妈妈送的玩偶也被她洗得香喷喷白净净的，珍而重之地放在枕边。
晚上吹蜡烛唱生日歌的时候，爸爸拿着数码相机给她拍了好多照片，还录了视频。视频里堂哥还有小豆丁弟弟一起围在蛋糕前面，三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吹熄蜡烛。
姜楚雨不喜欢吃蛋糕，她觉得奶油太腻太甜了，所以只给自己切了小小一块，吃完就跑去沙发上和奶奶一起看八点档肥皂剧了。
就在剧里的小白花真千金即将要和自己的富婆妈妈相认时，叼着塑料叉子的姜钦喊了她一声：
“姜楚雨，你的牙齿掉了没有？”
她猛地一拍大腿，这才想起来，今天好像一天都没有实行“换牙计划”。她抬手就想去碰那颗已经有些松动的断牙，那道声音又猛地出现在她脑海里。
“别碰，千万别碰！”
姜楚雨被吓了一跳，右手顿在半空中。
她这次终于意识到这个奇怪的声音是在脑海里响起来的了。
姜楚雨很谨慎，打三岁起她就开始看动画片和电视剧，阅历丰富的她知道，脑子里突然出现声音并不是什么好事，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
于是她用自以为很小的音量问道：“你是谁？”
一旁的奶奶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这个？这个不就是她的小姨吗？”
姜楚雨：……
那道声音：“……你直接在心里回答就好了，我能听到。”
“哦哦哦对不起对不起，”她在心里礼貌地道歉，“请问你是谁？”
那道声音：“我是……应该算是一个系统，不小心和你绑定了，现在寄居在你的意识里面。”
姜楚雨：“系统？电脑里的那种吗？”
她家的客厅里就摆着一台台式电脑，她经常用来玩空间小游戏。
“那种我知道，我经常玩的。可是电脑不会说话啊，它只会咳嗽，就像这样，咳咳咳……”
沉稳的男声有点绷不住了：“不是那种，我有自己的思想、会说话，但是不会咳嗽……先别管这个了，现在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系统开始重新变得严肃：“因为某些原因，你的身体和这个小镇绑定了，如果你受伤或者生病了，这个小镇也会受到相同程度的创伤。比如昨天晚上，青岗村的牌坊突然坍塌，就是因为你的门牙磕崩了一半。”
“牌坊已经在全力抢修了，过几天就能修好。如果你现在把乳牙换掉，就会导致牌坊的二次坍塌，所以现在，千万不能动你的牙齿！”
姜楚雨懵了。
她好像摊上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什么叫‘绑定’？什么叫‘创伤’？”姜楚雨有点心虚，“我听不懂。”
系统又有点崩溃了：“别装傻，我知道你听得懂！这件事情很严重，你现在和小镇绑定了，就相当于全镇人的性命都掌握在你手里，你明白吗？！”
他的声音震得她脑子嗡嗡响，她烦不胜烦，扭头就喊：
“妈咪！我脑子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吵我！”
脑海里瞬间安静了。
妈妈笑了，以为她又在胡说八道，于是不经意地反问：“是吗？那他说什么啦？”
姜楚雨见让系统安静的目的达到了，若无其事地回道：“没事啦，他现在不吵了。”
“姐，我错了姐，”系统跪得很标准，“你听我说两句行吗？”
姜楚雨：“你声音小一点的话就可以。”
系统：“好好好，我一定小声。”
他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刚要开口，又被姜楚雨打断。
“你还说你不会咳嗽。”
“姐！”系统欲哭无泪：“求求你让我说句话吧！”
姜楚雨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你说吧。”
系统见她没有要说话的样子，这才继续道：
“是这样的，本来你所在的这个省份是由我上司掌管的，但他年纪很大了，就快要退休了。他想在职位传承之前，下来体恤一下……就是来他掌管的这片区域玩一下。”
说到这里，系统的声音有些不自然：“他就想，试一下这里的凉茶……”
“凉茶？”姜楚雨惊了：“我昨天也喝了凉茶，就在我家楼下的那间凉茶铺！”
明明她都说了很多遍她没有上火了，楚曼女士硬是说她舌苔重，要让她去喝一杯去湿气的凉茶！
凉茶又臭又苦，她憋着一口气喝完，又塞了一堆陈皮才缓了过来。
“对，”系统憋笑，“就是那间凉茶铺。”
“我的上司他喝了一口凉茶后，法力外泄，一个不小心就……把职位传承到你身上了。”
姜楚雨：……
她沉默了一会儿，转头对一旁正看剧看得津津有味的奶奶说：
“奶奶你看吧，我有点事，先走了。”
“啊？”奶奶惊讶地说：“你不看了吗？等下就播到真千金复仇了喔，你有什么事啊？”
小女孩的背影看上去有些萧条：“心事。”
-
姜楚雨不顾系统的大喊大叫，径直走上了楼顶天台。
“冷静，你冷静点！不要冲动啊！”
系统连忙幻化出一道银色的身影挡在她面前：“事情还没到这个地步吧？你现在跳下去整个镇就完了啊！”
“你的身体是可以解绑的！”
姜楚雨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透明人影，吓得退后一大步。
“你你你你这是……”
“我们一旦下到人间，力量就会被大幅削弱……呃，就是变弱很多。”系统费力地解释着对她来说还比较生僻的词语，“所以我只能这样子出现，但我真的不是鬼！”
“那你是神仙？”小女孩歪头看他。
“嗯，算是吧，”说完，他又把食指竖在唇边，“你千万不能把这些事说出去，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好吧。”姜楚雨点点头。她很会保守秘密的。
系统看准时机哄她：“那你不要跳了，赶紧下楼好不好？这里危险。”
姜楚雨：“……你回头看看。”
系统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这才犹豫地转过身。
只见天台的围墙比姜楚雨还要高出两个头，如果没有垫高的东西，别说是跳了，小女孩连爬都爬不上去。
系统尴尬地笑了声：“原来你没打算跳啊。”
小孩姐无语：“我什么时候说我要跳了？”
系统：“那你上来干什么？”
姜楚雨不理他，自顾自往角落走去。
系统连忙跟了上去，视线越过她瘦削的肩膀，看见她在一盆花的土里挖呀挖，挖出一张纸条来。
她掸了掸上面的泥土，将纸条展开来给他看：“这是我五岁生日时许的愿望。”
“还真是心事啊，”系统嘀咕着，又去念纸条上歪歪扭扭的字：“跟王婧怡一起去中心小学……读书？”
“读书”的“读”还是写的拼音。
系统问：“王婧怡是谁啊？”
“明天你就知道啦，”姜楚雨小心翼翼地将纸条放到口袋里，“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婧怡说她已经通过中心小学的考试了，我可是学前班里成绩最好的学生，我肯定也能通过！”小女孩看着他，含笑的眼中满是自信与希冀。
据他了解，姜楚雨的爸爸妈妈都是外来务工人员，平时在一间小钻石厂工作，薪资微薄，也没有什么人脉。想让姜楚雨进入镇里最好的小学，只能走积分入学的渠道，可是他们夫妻俩的学历也不高，更没有买房，也不知道积分能不能排的上号……
走走形式的考试反而被小女孩当成入学的关键。
系统看着她真挚的笑脸，一时说不出话，良久才回过神来。
此时的姜楚雨已经快走到楼梯口了，见他还待在原地没动，皱眉道：
“怎么还不走？你还有什么事吗？”
系统一拍脑袋：“有！忘了跟你说解绑的事了。”
姜楚雨又走回来：“刚刚就想问你“解绑”是什么意思了，解开绑定吗？”
系统：“对，只要你能坚持一个月不受伤不生病，就能解绑了！到时候一切都会恢复正常，你就不会影响到这个小镇了。”
“这听上去也不难，”姜楚雨拍了拍身边的水泥墩子，这是房东阿姨用来固定晾衣架的。她顺势坐在上面，继续问道，“那如果我一直没有解绑呢？”
系统思索：“嗯……那情况可能会有点糟。如果一直没有解绑的话，你每长大四岁，绑定的范围就会扩大。”
姜楚雨支起身子：“什么意思？”
“就是等你到十岁时，你的身体可能会影响到整个区，到十四岁时，你会影响到整个市……”
“等会儿，”姜楚雨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可是我妈妈说我有那个，那个叫什么……‘地贫’？”
“地中海贫血？”系统点头，“我知道啊，不然你家后面那条河的水位怎么会无缘无故下降？”
“这、”小女孩有点无法理解了，“可能是巧合吧。”
“那昨天晚上牌坊塌了、广场绿化的草皮秃了一大片又怎么解释？”系统扳着他透明的手指跟她掰扯，“也都是巧合吗？”
姜楚雨疑惑：“草皮秃了又是怎么回事？”
系统指了指她的膝盖：“就你膝盖上还没好全的那块疤。”
她一脸震惊地往膝盖上抠了抠。
系统继续道：“遗传的病症是解决不了的了，但只要你的身体机能跟健康的普通人保持一致的话，也算你没生病没受伤。”他看她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又解释道：“就是只要你没有觉得难受，这个镇子也不会觉得难受。”
“噢，我懂了。”女孩将手肘撑在大腿上，托着腮：“那我完成这个任务之后，有什么奖励吗？”
系统理直气壮道：“健康难道不就是最大的奖励吗？”
姜楚雨：……可恶，他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
“以后好好保护自己。”银色身影重新化成一道流光，在她眼前倏地闪过，随后消失不见。
闷热的晚风自她身前拂过，掀得各色各样的衣衫如纸片一般涌动纷飞。
衣衫在小小的她眼前晃啊晃，对面高楼窗户上透出的灯光也跟着时隐时现，像是在夜幕中闪烁的方型星星。
她一个人坐在水泥墩子上，昏黄的灯光只映出她小小的一团黑影，仿佛她已经在这坐了许久，久到连地上的影子都快要凝固了。
余光中衣影幢幢渐成模糊背景，只剩他的声音久久回荡在她的脑海里。
“好好长大吧，姜楚雨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