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六岁的姜楚雨双手提着滑板,费力地从庞大的广场舞大妈团中挤到一片空地上。

    她将滑板往地上一扔:这地面还算平坦光滑,离那边的太极拳大爷团距离也不近。虽然广场舞喧嚣的音乐仍震得她耳朵嗡嗡响,但好歹舞台那边刺目的灯光照不过来,周围的人也不多。

    勉强算得上是一块宝地。

    她踮起脚往广场舞那边看了一眼,奶奶已经跟在队伍后面慢慢地“舞”起来了……如果那能算得上是舞的话。

    又看了一眼奶奶完全没跟上节拍的、慢悠悠的动作,姜楚雨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她还是抓紧时间练习滑板吧。

    这个滑板是她堂姐送给她的,听说是因为堂姐自己没学会,摔了跤,一气之下不想要了,这才送给她。

    姜楚雨低头瞥了一眼滑板,其实她也有点怕摔,摔跤还怪疼的。她前一阵子在河边的沙地上跑的太快,摔倒之后膝盖擦破了一大片,疼了半个月才好。

    小女孩开始往后张望:一个中等身材的中年男人正朝她的方向走来,腿边还跟着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小男孩。男人穿着蓝底条纹短袖衬衫和黑色五分裤,不到四十岁就有些秃顶了,不知不觉步入了中年油腻男的行列。

    小男孩穿着由她的旧牛仔外套改小的衣服,大眼睛睁得圆溜溜的,远远地看见了她,便松开男人的裤腿急切地往这边跑来,却被男人一把拉住。

    小男孩气得小脸鼓鼓,但又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只能伸出小手在身前不停晃啊晃。

    她朝爸爸和弟弟用力地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快点过来。

    “爸爸,你扶着我好不好?”

    她浅淡的小弯眉紧紧地皱在一起,像两条弓着身子的肥肥的小青虫。姜楚雨踩了踩脚下的滑板,抬头看向姜进辉:“我怕……扑街。”

    说到后面两个字时,她把声音放得小小的。

    姜进辉眼一横:“你再说一遍?”

    “跌跤!我怕跌跤!”姜楚雨连忙把从学前班学来的新词汇给改掉。

    “自己玩,我还得看着你弟,他老是到处乱跑。”

    姜楚雨还想再撒两下娇时,弟弟已经扑到她身上了。

    “姐、姐姐!”

    小手猛地攥住她本就皱巴巴的裙摆,姜楚云兴奋得咿呀叫,也学着姐姐的样子往滑板上笨笨地一踩。

    姜楚雨伸手捧住他肉乎乎的脸蛋,嘻嘻笑着使劲揉了揉。一把手放开,他的小脸上就染上了红彤彤的一片,可爱得不行。

    “怎么都快两岁了,说话还说得这么差?”她点了点弟弟的脸蛋,不小心蹭到他嘴角的口水,又龇牙咧嘴地往他的衣服上擦。

    姜进辉一脸无语地将姜楚云抱走了。

    姜楚雨拍拍手,义无反顾地踏上了滑板.她刚站上去一会儿,就听到有个不远不近的声音在念叨着什么。

    “怎么感觉,不能让她玩这个……”

    她脚下动作猛地一顿,迅速回头一看——什么都没有,她身后空得很。姜楚雨又抬头往天上看看,也没有东西。

    奇了怪了,到底是谁在说话?

    她正思索着,还踩在地上的右脚不经意一扒拉,滑板就这么施施然滑了出去。

    滑了……出去……

    “啊——!”

    小女孩的尖叫声一瞬间盖过了震天响的音乐。

    姜楚雨还没能从天旋地转中回过神来,脑海中的另一声刺耳尖叫又给她狠狠地震了一次。

    “啊——!我就知道没有好事!”

    姜楚雨才六岁,手臂的力量不够,往下摔的时候根本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只能束手无策地脸朝地往下摔。

    火辣辣的疼痛冲得姜楚雨头脑昏沉。她挣扎着爬起来,低头一看自己被细石子擦破的手心,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又碰了碰痛感明显的嘴唇,好像有些不对劲。

    她再次伸出没擦破的那只手,摸了摸。

    下一秒,姜楚雨哭出了她六年以来最响亮的哭声。

    她的门牙没了半截!

    那可是门牙——!

    豆大的泪滴接连不断地往下落,打湿了衣领还不够,仿佛要把整个姜楚雨给淹没。

    她透过朦胧的泪眼,看见一个带着孩子的阿姨帮忙将飞出去的滑板捡了回来,爸爸礼貌地道了谢,这才走过来抱起她。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远处晃动的人影、绚丽刺目的灯光和爸爸逐渐放大的脸,折射进眼底后全都糊成一个个浑圆的彩色光斑,五光十色,看不真切。

    姜楚雨用力挤掉了自己的眼泪,环住了男人的脖颈,哭声收敛了些。

    爸爸不停地安慰着她:“没事的没事的,你还没换牙,等这颗牙掉了,还会长出新的……”

    新的牙?

    她的哭声停住了,换上了一副惊讶的表情。

    一旁的姜楚云看着姐姐从哭得合不拢嘴一下子变成惊得目瞪口呆,也学着她的样子“啊”地张大嘴。

    学前班里也有同学缺了门牙,她还以为他们是不小心摔掉的。姜楚雨怕他们伤心,所以从来不去问,因为妈妈告诉过她,不能戳别人的“通处”。

    “是‘痛’处,第四声。”爸爸掏出纸巾给姜楚雨擦了擦嘴唇上磕出来的血,又检查了一遍,确认她身上没有其他伤,这才让她下地自己走。

    “我们去跟你奶奶说一声,今晚提前回家。”

    姜楚雨点点头,坚强地擦了擦眼泪,又向广场舞大妈团勇敢地挤去。

    姜楚云见状,也屁颠屁颠朝姐姐跑去,鞋子还踢掉了一只。跟在后头的姜进辉只好一手拎鞋,一手提滑板,加快步伐跟了上去。

    “妈咪——呜哇啊啊啊啊……”

    姜楚雨回到家,一看到坐在沙发上煲剧的妈妈,又忍不住哭了出来。

    楚曼见自家女儿狼狈的样子,下了一大跳,连忙带着姜楚雨又是清洗又是涂药。她听着女孩上气不接下气地复述事情的原委,心疼又好笑:

    “好啦好啦,没事的,以后还会长的,不哭了啊。”

    旁边的爷爷也凑过来:“在我们老家,经常有孩子把牙齿磕掉的,这都不是什么大事昂!”

    “都、呃!怪爸爸!怪他不、扶我!呃!”姜楚雨可得一抽一抽的。

    被点名的爸爸在一旁不说话。

    在房间里听到动静的双胞胎堂哥纷纷走了出来,凑在她面前围观。不仅围观,还说相声似的一句接着一句。

    “姜楚雨,你的牙怎么了?”

    “真的崩了吗?”

    “是什么样子的?”

    “你张开嘴看看嘛!”

    姜楚雨死活不张嘴,试图用恶狠狠的眼神瞪退他们。

    稍大一点的堂哥姜钦张开嘴给她看:“你是不是也要换牙了?你看,我这个门牙今天自己掉了。”

    这对双胞胎堂哥是她的小叔,也就是爸爸的亲生弟弟所出,只大她半岁,正好在换牙的年龄。

    “嗯嗯,”姜楚雨小小声说:“我也要换牙了。”

    “那太好了,”另一个堂哥姜铭插嘴:“我们三个一起换牙。”

    一起换牙怎么就太好了?姜楚雨有点疑惑。

    但不得不说,她心里也有点开心,换牙之后就不用顶着这颗丑丑的门牙去见人了。

    这么想着,姜楚雨连忙向堂哥们取经,怎么才能让门牙快点掉下来。

    “摇它就可以了啊。”姜钦的声音大而骄傲,“我摇着摇着就掉下来了,一点都不痛。”

    “还会痛?”听到“痛”这个字,姜楚雨又有点怕了。

    “只要摇得够松就不痛了,”他细细给她传授经验,“你试试,每天都去摇一下,轻轻地,一点都不痛。来,我教你……”

    一旁还没换牙的姜铭也凑过来认真听着。

    “不行!你还不能换牙!”

    “为什么不……”

    姜楚雨下意识想反驳,突然又顿住。她环顾四周,脑海中的年轻的、又有些崩溃的男声,跟眼前的人没有一个能匹配得上。

    到底是谁在说话?难道是鬼?

    她还没来得及害怕,手臂就被姜钦不耐烦地拍了拍她:“你还听不听了?”

    “听听听!”

    小女孩的注意力又一次被转移了。

    直到刷牙时,姜楚雨还在脑子里仔细地回忆堂哥交给她的步骤。今天她的牙齿刚刚摔断,需要“疗伤”,等明天再开始执行她的换牙计划好了。

    她走进爸妈和她共同的卧室,踢掉拖鞋,美滋滋地躺在属于自己的小床上。一翻身,她就觉得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

    忘了点什么呢?

    姜楚雨冥思苦想,最终没能抵抗住铺天盖地的睡意,一头栽进沉沉的睡梦中去了。

    “你是怎么办事的?青岗村的牌坊莫名其妙地掉下来,还砸到了人!”

    “还好那个人只是砸伤了腿,要是出了人命,你要用多少寿数来还?!”

    半夜三点,姜家的客厅里静静漂浮着两道银色的人影,仿佛由莹白月华凝聚而成,周身还跃动着淡淡的玉色浮光。

    略微高大一点的身影正指着另一个人的鼻子不停地骂:“本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你跟那位宿主说清楚不就好了?你看现在,又捅出一个大篓子来!”

    另一个人的声音依旧年轻而崩溃:“你让我怎么说清楚啊?她只是一个不到六岁的小女孩!我跟她说这些,她能听明白吗?再说了,这是明明是上面那位捅出来的,为什么要我来处理……”

    “你可别说了,谁叫我们是打工仔,天生就是劳碌命。”高大身影叹了口气,拍了拍他透明的肩,“你还是先想想要怎么劝住那位小朋友,让她先不要换牙吧。如果没等新的牌坊建好就换牙的话,后果可真是不堪设想。”

    “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上面已经帮你批了出差申请。在她的身体和这个小镇解绑之前,你就先待在这里,做好她的工作。”

    “什么出差申请?我又没交申请,上面怎么给我批的?!哎你给我回来——你!”

    与他仅有一墙之隔的姜楚雨咂了咂嘴,睡得正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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