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猫的紧张,她小心翼翼地将它圈在怀里,小心翼翼地弯下身子,替它挡雨。
赵沅沅坚持了半天,发现不行——这种姿势太累了,她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僵硬得像一根木头。
一人一猫都僵硬地呆在芭蕉树下,仿佛一尊造型奇异的神像。
而且,这只猫看起来个子小小瘦瘦,却非常沉重,沉重得像是有一整麻袋的土豆吊在她手臂上,赵沅沅感到胳膊酸得不像话。
她不敢动,怕碰到猫的伤口,只好小心地动动手指,轻轻摸一下猫的毛。
毛发的尖端正滴着水,只有猫脑袋还算得上是干燥的,它身上的皮毛都湿透了。
应该很冷吧,赵沅沅怜爱而心里微痛地想,但是她身上也湿了,没办法温暖这只猫。
不能这样下去,必须得把小猫带回家!她打定主意。
于是赵沅沅低下头,对它说:“我要回家了。”
她感到那只猫似乎在她怀里僵硬地点了点头。
啊?猫也会点头的吗?
大概猫是很聪明的吧,不过,无所谓了。
为了不伤害到芭蕉树,她弯着腰,姿态滑稽地走到雨里,这样才能不让猫淋到雨,又拉了拉外袍,看准方向,皱起眉毛,目光锐利。
弯下身体,猛吸一口气——
“嗖!”“嘭!”
她像一枝离弦的箭,飞了出去!
几乎只是一瞬间的事,连身体的影子都消失了,只在雨幕里留下了一整道穿行的痕迹!
而起初站立的原地,仿佛爆炸一般,留下了一个寸草不生的大坑。
一眨眼,一闭眼。赵沅沅到家了。
“唉,”她气喘吁吁地扶住家门,觉得自己累得要睁不开眼了。“好累啊。”
不过,哼。她很欣慰地想,这次的真元流转更顺畅了呢。
是错觉吗?那只猫在怀里更僵硬了,像一块僵硬的冰。
“别害怕,别害怕,”她哼着歌,说话也像唱歌,“到家啦~”
这是家。
一个小小的院落。
刻画着各种奇异纹路的木头院墙,坚固的泥土、木材和砖石筑成一个小小的房子,刷上白泥,一层层盖上黑灰色的瓦片,温暖又稳固。
“如果你愿意的话,也会是你的家。”她一边说,一边拿出钥匙开院子门。
木头院门“嘎吱”一声开启,她飞快地跑进去,逃离了滂沱大雨,带着猫钻进小小的房子。
天色接近黄昏,屋里光线暗淡,黑漆漆的,不过,一进门,温暖干燥的空气和清淡花香就扑面而来。
她回家第一件事,是在床上铺了一块干净的软布,把猫放进去,又找了一块毛茸茸的毯子盖在它身上。
然后她就忘记给自己换衣服了。
湿漉漉的少女趴在床沿上,眼睛明亮而神采奕奕地望向猫,等到发现它似乎很不舒服的时候,她脸上的神采瞬间消失了。
光是想想就很痛,而它这么久都没有叫了,一定有极强的意志力才坚持了下来——
等等,啊?它不会晕了吧?
猫闭着眼睛,它安静地、无精打采地躺在那里,胡子轻轻颤动,尾巴无力地垂下床沿,赵沅沅轻轻地把它的尾巴放到毯子里,它丝毫不挣扎,也没有一点反应。
又伸手轻轻摸了摸它,心脏似乎跳动得很微弱,赵沅沅觉得自己也要窒息了。
救命啊啊啊!
她慌不择路地跳起来,去找到铜水壶倒出热水,沾湿软布去给猫猫轻轻擦洗。
然而,它的呼吸似乎越来越微弱。
赵沅沅急得快哭出来了,她又跑去煮米汤,煮完米汤,才感到身上冷得像冰,于是她飞快地换了干燥的衣服,哭丧着脸,去把手轻轻盖在猫身上,希望它能暖和一点。
米汤终于沸腾了,她盛了一小碗米汤,等它不那么烫了,就用着小勺子,试图给它喂一点点。
它似乎喝不进去,米汤全部流到了毯子上。
她从前上山采蘑菇的时候,也捡到过一只和猫很像的动物——老虎,那只老虎很乖,只是她一摸它,它就发抖,到最后晕过去了,赵沅沅只好把它扛回家,照料了两天,老虎什么都吃不下。
赵沅沅想,它大概是吃了毒蘑菇吧。
但这只猫也是吃了毒蘑菇吗?
赵沅沅哽咽着问:“咪咪,喝一点好不好?我不吃饭没关系,你不吃饭会饿死的。”
她决定暂时叫它“咪咪”,如果它不愿意的话再改好了。
“咪咪”没有反应,好像死了。
赵沅沅哽咽着把咪咪包起来,哽咽着抱起咪咪,哽咽着拎起锄头,哽咽着推开门——雨已经停了,门外是夜色一片。
她擦擦眼泪,神色坚定地说:“我要带你去找吴先生。”
吴先生不需要睡觉,所以,现在去找他帮忙也算不上打扰。虽然赵沅沅也可以不睡觉,但她喜欢规律又稳定的生活。
这样想着,她关好门,将锄头往地上一丢,随后站了上去。
御剑……啊不是,御锄头!
隐藏着黑暗力量的锄头啊,在我面前显示你真正的力量!现在以你的主人,赵沅沅之名命令你——封印解除!
锄头摇摇晃晃地飞了起来,而赵沅沅始终抱着猫,稳定地站在上面。她驾驶锄头的技艺已经很纯熟了,平时直接用锄头飞行,比较方便去田里干活。
回来时不飞也是有原因的,这么大的雨,在天上飞,会被雷劈的。
赵沅沅上次被雷劈的时候只有十二岁,当时她正在种院子旁的豆角,只是伸个懒腰休息休息,雷就掉到她头上了。
那感觉很不好受,还把她的房子劈垮了,醒来后,吴先生还神色复杂地对她说恭喜。
赵沅沅百思不得其解——我的房子塌了,吴先生为什么要恭喜我啊?
不管怎么样,现在的房子是吴先生和萧大婶一起帮忙重建的。此后,赵沅沅每次种豆角都非常尊敬,先沐浴焚香,也不敢伸懒腰,害怕再次触怒豆角之神,再挨一次雷劈。
吴先生的家不远,在小山村的另一边,很快就能飞过去。
不过,请不要误会,小山村不是什么潦草的代称,之所以这样叫,是因为“小山”是这座山的名字。
所以,“小山村”也是这个村的名字。
坐落在名为“小山”的小山上的名为“小山村”的小山村。
很快,到了吴先生的家。
她感到怀里的猫似乎轻轻动弹了一下。
“咪咪!坚持住!”她鼓励道,“咪咪!你可以!”
赵沅沅抱着猫,拎起锄头,竖在吴先生家门边,这也是一座其貌不扬的房子,院子里有一株树叶枯黄、终年不绿的树,一场雨打落了满地黄叶。她轻轻敲门。
很快,门打开了,扑鼻而来,有一股让人垂涎欲滴的香气,似乎是烤鸭的味道。
等等?烤鸭?
吴先生手里握着一块手帕,正在擦拭指尖。他须发尽白,年纪似乎不小,穿一身粗布长衫,眉眼严肃,气质高华。
……只是衣襟上还沾着两滴油点子。
赵沅沅红着眼圈,急促道:“吴先生,咪咪要死了!”
吴先生:“啊?”
“哦!”赵沅沅想起还没有介绍过,她把毛毯揭开,露出一只黑色的小东西来。“这是我遇见的猫,它好像要死了!吴爷爷,救救它!”
正当此时,咪咪终于动弹了,它抬头——
和吴先生对视。
咪咪:!
吴先生:!
吴先生悚然一惊,忙往后退,一个不慎差点绊倒,他见鬼般地盯着赵沅沅怀里那只黑猫,白胡子颤动:“这、这这这……”
咪咪也悚然一惊,毛炸开,缩进毛毯,澄金色眼睛恶狠狠地盯住吴先生,黑胡子颤动:“喵!喵喵喵!”
一人一猫僵持,黑白双煞对峙,只有赵沅沅处于情况外且读不懂空气。她怜爱地抚摸咪咪,宁静地问:“吴先生,怎么啦?”
“咳,没……没什么,”吴先生终于稳定了神情,他僵硬地转过身,像提线木偶一样进了门,“把它带进来吧。”
进了吴先生的家门,赵沅沅小心地把猫放在吴先生的桌子上——它又僵住了,奇怪,猫是这么容易僵硬的东西吗?
桌上有一盏灯,还有半只金灿灿的烤鸭,和咪咪一起横陈在桌面上,香气扑鼻。吴先生焦虑地捋胡子,又撕下一只流油烤鸭腿,递给赵沅沅。
赵沅沅担忧地摇头:“我不饿,谢谢吴先生,请您帮忙救救它。”
吴先生索性自己啃起鸭腿来,他眉头深皱,是一副忧国忧民沉郁顿挫怀才不遇的文人相,啃起鸭腿来,倒是“咔嚓咔嚓”很利索。
他一边啃着鸭腿,一边俯身,愁眉不展地望着猫,叹口气。
他啃鸭腿仿佛泄愤,声音却如游丝般颤抖:“……好久不见呐。”
猫只是躺在桌上,似乎有气出,没气进,只胡子微翘,目光涣散。
赵沅沅问:“吴先生,您从前见过这猫吗?”
“没有,没有,我只是好久没见过猫了,山中寂寞,”吴先生又忽然问,“沅沅,你看我这头发是不是俱白了?”
赵沅沅诚实地点点头。
“还有黑的吗?”
“一根也没有了。”
吴先生便将没吃完的鸭腿扔下,起身颤颤巍巍地去找什么东西,好半晌,他回来了,带着一颗黑乎乎的丹药。
“这猫能不能活下来,全看它自己的命数,”吴先生的声音喑哑,仿佛招魂的道士在念经,又仿佛在讲一篇怀才不遇的诗文,“十六年了,总该熬得过去吧。”
赵沅沅听不懂吴先生说什么,但吴先生平日里就是这样,讲经讲诗讲典故,总说些她听不懂的话,她只知道,这颗丹药有可能救咪咪的命。
于是她笑了,好好答应下来,按吴先生的说法,把丹药调和在米汤里,给猫一点点喂下。
奇怪的是,这次它能喝下了。